来源|喜马拉雅精品课《杨雨品历代名家词》

春天到了，桃红柳绿，风景美丽，如果你说想忙闲地度过时间，你想去旅行吗？(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季节名言》)。如果工作太忙，不能走太远的话，去郊外或乡下也很好。

今天我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就是一首乡村踏青的优美词作，韦庄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大器晚成的韦庄和他笔下的乡村少女

韦庄是晚唐著名的才子，生活在最动荡的时代。他的一生经历了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唐懿宗、唐僖宗、唐昭宗以及末代皇帝昭宣帝七位唐朝皇帝。

在他66岁那年他来到了成都，成为当时的节度使王建的掌书记。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在这一年72岁的韦庄力劝王建登基称帝，创立了大蜀，史称前蜀。而韦庄作为前蜀的开国工臣，在74岁这一年做到了前蜀的宰相。可以说韦庄是典型的大器晚成。

因为在唐朝的时候韦庄曾经长期在民间流浪，所以他对民间的生活有比较切身的体会，这首《思帝乡》就带着浓郁的乡村气息。

这首词，乍一听上去，大家可能会感觉这个乡村少女胆子够大啊！胆子大到什么程度？第一次见面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没搞明白，就想嫁给他。

就算是当代最开放的女性，我想恐怕都没这个胆量。这么赤裸裸地表白对一个陌生帅哥的爱慕之情，这得有多豪放。

这首词之所以会让我们觉得特别大胆，是因为这首词和我们平时读到的大多数的词风格不一样。因为我一直在反复强调，古人写诗填词特别注重含蓄美。可是韦庄的这首《思帝乡》可真够颠覆的，一点含蓄美都没有。

那为什么会这样呢？词当中的那位少女到底是个什么人？她怎么就可以那么特立独行呢？这就要我们一起来细细地品味这首词了。

要理解这首词所有的不同寻常，我们需要把握三个一：一个意象；一类身份；一种词的创作手法。

《思帝乡》里的“一个意象”

我们先来看看一个意象，这首词一开始就用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意象：杏花。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在中国的古典诗词里，很多自然景物都被赋予了特定的象征含义。

比如说我们一看到柳树这个意象，马上就能想到这首诗词，可能跟离别、挽留有关。一看到月亮，我们马上就能联想到，这可能是思乡怀人的主题。

如果一看到鸳鸯这个词，马上就能知道，这一定是表达对夫妻恩爱的向往。古代的诗人又特别讲究借景抒情，情景交融，所以了解了特定意象的特定的象征含义，对我们读懂诗词的基本情感是大有帮助的。

那么我们在诗词当中一读到杏花这个意象，就应该想到什么呢？

杏花开在春天，这种花喜欢阳光，向阳开放是它的天然禀性。所以一旦杏花出现在古典诗词当中，往往就和热闹、阳光这样的性格特点联系在一起。

杏花本身就不是一种特别含蓄的植物。我们熟悉的很多诗词名句，都是借用了杏花这种爱热闹的特性。

比如说南宋诗人叶绍翁《游园不值》里面就有“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句子。可见在文人眼中，杏花就是耐不住寂寞的象征。

所以文人引用杏花，就尤其要突出它出墙的那种不羁的性格。如果把这种不羁的性格和女性联系在一起的话，又可以引申出来女性的春心萌动，对于爱情的渴望和大胆的追求。

所以韦庄的《思帝乡》一开篇就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奠定了整首词不那么含蓄的基本情调。

而且这首词里的杏花还不是一只两只杏花，而是满头的杏花，杏花吹满头，一个吹字，看上去好像少女那满头的杏花，是春风在不经意间吹上去的。

其实要我说，那肯定是少女自己精心打扮的效果。既然我们已经了解了杏花这个意象的基本含义，那我们即使不看后面的词句，也大致能够猜的出，这首词的主人公应该就是一个情窦初开，而且大胆热烈的少女。

《思帝乡》里的“一种身份”

这个少女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我们知道古代女性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尤其是贵族女性从小就被教导要端庄、要矜持，要笑不露齿、语不高声，走路还不能发出声音。

可是这位少女为什么可以自由地去郊游，还可以这么大胆的向陌生帅哥抛媚眼呢？我觉得呀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

这位少女的身份并不是什么贵族女性，而是民间少女，所以整首词也流露出民歌那种大胆泼辣的味道。

她身上没有太多的道德束缚，少女的天性能够更加自由地散发出来，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泼辣，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毫无顾忌，一派天真。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一个“足”字说明这个少年的颜值气质确实是鹤立鸡群，一般人简直没法跟他比。我们完全可以给我们自己的想象力，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少女正一蹦一跳走在乡间小路上，突然一抬头，发现迎面走来一个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少年，少女一惊，接下来有一连串的心理变化。

先是好奇，这是哪家的帅哥呀？紧接着转念一想，管他是谁，反正我想嫁的就是这样的帅哥了。嗯，要是他肯娶我，那我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不仅我们被吓了一跳，连少女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马上就意识到了，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主动呢？而且你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人品怎么样，他万一是个花花公子呢？

想到这里，少女的心理也产生了一点犹豫，但是很快对爱情的渴望就战胜了这么一点犹豫。管他以后怎么样，先让我一次爱个够吧。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对爱情充满了异想天开的憧憬，甚至是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一辈子，只要能这么轰轰烈烈地爱一次，那就不负此生啊！

用两个成语来概括这个少女在那一瞬间的心理变化，那就是从一见钟情到死心塌地。

但其实只要稍微有一点人生经验，大概就很难像这位少女这一般天真烂漫了。

比如说白居易就写到过一个悲悲切切的弃妇，她在经历了被抛弃的命运之后，痛定思痛，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就是告诫那些单纯的少女，你们这些痴情女孩千万要慎重，不要随随便便就以身相许，真要是遇到了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思帝乡》里的一种创作手法

这首词读到这里基本上可以说是读完了，可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首词是谁写的？是韦庄。他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士大夫文人。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我们要说的这首词的第三个“一”。

中国古典诗词有一种非常重要，也非常独特的创作手法，我们把它叫做“代言体”，也就是男性代替女性说话，也叫做“男子而作闺音”。

当然了这种创作的手法并不是韦庄的发明，而是战国时期爱国大诗人屈原的创造，屈原在他的诗歌当中就经常用女性的口吻来发表意见。

比如说他在离骚当中就写过这样的诗句：“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他把自己比作是美貌的绝代佳人，把君王比作是丈夫，把奸臣小人比作是丈夫的其他侍妾。

屈原是用夫妻关系来比喻君臣关系，表达自己被小人陷害，被君王抛弃的愤慨。因为屈原在中国历史上的崇高地位，所以后代的诗人词人就将这样一种代言体的创作手法继续发扬光大了。

那么我们不妨从这个角度再来读一读这首词吧：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你是不是又品读出了另外一种情调呢？当然，韦庄写这首代言体的《思帝乡》是不是一定像屈原那样包含了忠君爱国的意思，还是他只是单纯地向民歌学习，写了一首爱情词而已，我们当然可以见仁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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