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印象里,读汪曾祺的文字,常常能读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恬美,如此彻底、带着凌厉,很难归属一类,却偏偏就是汪老的作品。
《愿少年乘风破浪》带有极强的网络风格,如果不是看到“汪曾祺著”,大概会错失一本好书。
这本收录了汪老童年时的家庭、故乡,求学时候的老师、同学,以及自己读书、写作、绘画经验的众多散文,是他自身成长轨迹的梳理,也在文字的缓缓流淌中看到,老一辈人遇到困境、不如意的应对,值得深思。
01
汪曾祺的父亲,结过三次婚。
他是一个顶聪明的人,会画画,会刻图章,会写意花卉,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
但最厉害的是,他与儿子的相处方式,“多年父子成兄弟”就是他的一句名言。
十几岁的汪曾祺学会了抽烟喝酒,父亲每次喝酒,都会给他倒一杯,抽烟也一次拿出两根,他一根,儿子一根,还总是先给儿子点上。
但他关心学业,虽不强求,但能够指点。汪曾祺写字不错,写过《多宝塔》之后,父亲建议练《张猛龙》,成就了汪曾祺字的风骨。
孩子总会从父母身上学到第一课,这种亲而不疏、保持个体独立的亲子关系,恰恰是家庭里最为珍贵的。
在文章里,汪曾祺写道:“我觉得一个现代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意思。”
对儿子的恋爱,他闻而不问,了解但不干涉。他始终相信,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该由他们自己设计。一个用自己的理想模式去塑造孩子的父亲,是愚蠢且可恶的。
在这种关系下长大的汪曾祺,即使面对父亲结婚3次,也依然能够和父亲和乐相处,有着健康的人格和成就的人生。
02
汪曾祺的一生,经历了很多苦难和挫折。
求学时候去到昆明,在敌机轰鸣、资源匮乏中艰难学习,后来被划为右派,下放劳动,再后来关进牛棚。被平反后,因为他的艺术工作,还被邀请至天安门城楼。
在这些曲折动荡里,他始终平静旷达、积极乐观,贾平凹说他:“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
在西南联大,课桌是没有的,用三个肥皂箱一摞,上面一个是书桌,下面两层当书橱、衣柜。那些年他们就在这肥皂箱桌面上写出了洋洋洒洒的论文。
条件艰苦就罢了,即使学校南迁到昆明,也挡不住日军的轰炸。在雷海宗的课上,他问同学们上次讲到哪里,一同学打开笔记告诉他说,“您上次最后说,‘现在已经有空袭警报,我们下课。’”
同学们跑警报都跑出了经验,预行警报是不跑的,听到一短一长的空袭警报,才动身。就在这种担惊受怕、恐惧与无畏中,联大走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
汪曾祺在《跑警报》中写道,我们这个民族长期来,生于忧患,已经很“皮实”了,对于任何猝然而来的灾难,都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的精神,是征不服的。
他的同学,有人在警报中用逻辑学推理,捡到了两块金子;有人在乒乒乓乓的爆炸中,淡然熬莲子,更多的是泡在周边的茶馆里,养浩然正气,交流学习,接触社会。
环境不好,条件差,但人的志气不减。
03
在汪曾祺的文字和求学中,一定不可避免的人就是沈从文。
在《自报家门》中,汪曾祺带着孩子气地宣布自己是沈从文的“得意高足”,足以见沈从文对他的影响甚大。
从《边城》到《湘行散记》,沈从文善写秀丽的山水景,但在写景的背后,也有众人看不到的目的。
“我的作品能够在市场上流行,实际上近于买椟还珠,你们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
即使我们只读了风景,沈从文也在写景背后倾注了心血。
“一首诗或者仅仅二十八个字,一幅大小不过一方尺,留给后人的印象,却永远清新壮丽,增加人对于祖国大好河山的感情。”
汪曾祺写道,沈先生的散文不是晋人的山水诗,不是要引人消沉出世,而是要人振作进取。
受其影响,在日常的物品写作中,我们能读到汪曾祺平实朴素的语言,也能透过食物风景,看到他对万物的喜爱,高邮的鸭蛋是念念不忘的。
沈从文教课,一再表示“要贴到人物上去”,吵架并不是两个聪明的脑袋辩论,而是考虑到人物生活的环境、说出的语言、他的立场,真实的去表现人物。
读汪曾祺的短篇,往往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看来“得意高足”是名不虚传的。
所有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结交的朋友、遇到的人,都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构成,最终决定你会成为怎样的人。
汪曾祺一生坎坷,但始终开明乐观,清新淡雅的风格里,也有如栀子花香那般直爽,这都是他。
书以《愿少年乘风破浪》为名,想必也有借汪老的经历和文字,向年轻的朋友传达出迎风破浪的豁达和勇气之意,希望迷茫的、受到挫折的你,能读一读汪曾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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