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连记事49
眼下,我们大学生连到部队农场锻炼已经跨越了三个年头,倦鸟思归,都迫切地希望尽快结束这“再教育”,迫切地期盼着“再分配”。
“早也盼,晚也盼,盼穿双眼。”1970年2月,终于盼来了省里《关于对在军队农场锻炼的六六届、六七届和六八届大学生进行再分配的方案》。
专门负责再分配的指导员,到大理参加军部再分配工作会议,人还未回,位于军部大理附近的邓川军马场学生连,就有人将再分配的方案精神传来,可以说已经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我们这批人估计前世造孽太多,今生便命运多舛,被要求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不说,还总离不开“再”,比如再教育、再学习、再锻炼、再改造、再分配,有的快退休了还居然碰上再就业。什么是再教育?如前说过的那样就是你老师、你老爸、老妈第一次没有把你教育好,就得让别人对你再进行教育。何谓再分配以及再分配之再分配呢?学校把我们分到部队是为第一次分配,现在由部队把大家分配到各地州、市就叫再分配。
连里老7班的刘兄,在大学时我们同班同组,他是广西柳州人,我去过他家,在他柳州老家中就只一年迈无力的老母靠邻居照顾着生活,眼巴巴地盼着刘兄回去相依为命。再分配时他在填写分配表上已经将这些情况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不管他怎样苦苦哀求,仍被分到丽江。丽江地区“分配办”不容分说,把他再分配到位于云南西北部横断山脉中段的宁蒗县,这里俗称小凉山,与四川凉山相邻,举凡去过泸沽湖旅游的人都知道这宁蒗全境皆是山区,森林广布,苍山如海。刘兄到了县里,县里将他再分配到XX公社初中。这XX距县城约60公里,山峰林立,峡谷幽深,纯属高寒山区,因不通公路,行李只好请马帮驮着进去。
刘兄到了XX中学,日匆匆,夜忙忙,竭尽了全力,乡亲们被感动了,上帝却无动于衷,眼看着母亲日渐一日地老去,越发地需要照顾,实在没有办法了,被迫无奈,只得封金挂印,告别皇粮,辞职回到柳州郊县当上了靠挣工分吃饭的农民!好在刘兄有着强烈的自强不息精神,到柳州后他重打锣鼓另开张,“带着信心希望上路”,以后由民办而代课而公办,其间笔耕不止,弦歌不辍,我案头还有他的大作《歌声与微笑》,内有他的原创歌词210首,很美、很感人的。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我们之所以盼望着早日离去,皆因都是老大不小的大男大女了,部队乃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施展才华之地,你我年近三十已不是再在部队呆下去的年龄了,再分配后好歹会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到时成个家,能过一普通人的正常生活,足矣!
分配初期,指导员把大家逐一叫去,一问对分配有什么想法,二问打算分配到何处、想做什么?这就令许多人都感到受宠若惊了,都觉得指导员这话问得蹊跷。你们平素不是都教导大家“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要“一切交给组织安排,服从组织分配,叫干啥就干啥”吗?不与组织讨价还价这一套都已经在我们的头脑里根深蒂固了,眼下我们都已经站惯了,突然要坐下来说话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年头人的生命如郊野里之草芥,风雨中之浮萍,风把你吹到哪里就算到哪里,个人很难把控自己未来,尤其对于一个没有后台、没有关系的出身草根家庭的人说来并不是自己想分到哪里就能分到哪里的,更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能让你干什么的,那年头实在没有几人能够自己把握得了自己的命运。总之,经过多年捣来抛去的折腾,不少人已经几至麻木,没有了独立之思想。你今突然问及对分配有什么想法,我能有想法敢有想法吗!你能保证按我的想法分配吗!虽然都知道分向何处,去干什么,是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问题,但终因这事丝毫不取决于个人而奈何不得,索性来个听之任之。
有道是“何处黄土不埋人”,既然自己没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与其成天为会分到哪里、去干什么而忧心忡忡,去察言观色,去叩头擦鞋舔屁股,不如索性抱定了是金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的信念,是炒是煎,是清炖还是黄焖,悉听尊便,任凭打发。于是在回答指导员的问话时不少人几乎都是脱口而出,“相信组织,服从分配,服从安排。”有人还在饭厅里高声朗诵道:“我是一块砖,任凭组织搬,修理大厦不自满,修理厕所不辛酸”!
但当许多人都作了如此崇高的表态之后,连里还不放心,还要“过细”,还要没完没了地学习、讨论,而且还要在大会上表态,立此存照。
于是豪言壮语满天飞,特别是那先已评上“五好”后又被莫名其妙刷下来的几位的更是豪气冲天,说什么“真革命假革命还要看分配”、“真五好假五好分配之时就一目了然了。”这哪里是在表态,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发泄心中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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