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蔡宇丹

一场发生在中原大地上的动向，让超级工厂的运转状况暴露在公众面前。

早在今年7月苹果14量产之前，面临大量用工的富士康就开启了抢人模式。

从4月到5月，富士康有关部门不仅首次在高速口进行“点对点”招聘，一些制造部门的关键工站，为内部推荐、离职返聘等新招募的员工开出了大手笔激励奖金，奖金从6500元一路涨到9500元。

富士康郑州厂区是苹果iPhone最大组装地点，也是富士康组装苹果产品的主力厂区。高峰时候，富士康郑州工厂曾经有30万人。

超级工厂制造超级产能，也制造出巨大的用工需求。在这里，各种精密的自动化设备、人工智能、数字化技术全部大显身手，但血肉之躯的年轻工人依然必不可少，仍然有大量的“普工”、操作工的用工需求。

人力资源“无限供给”时代结束，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争夺年轻“普工”成为制造业大市普遍需要解决的问题。

1.不限学历不限年龄不限经验

今年2月举办的长沙市第二届千企万岗云聘会上，比亚迪长沙工厂的招聘经理透露，2022年长沙比亚迪预计招聘需求6万人以上。

比亚迪长沙汽车项目前共有员工3.2万人，是比亚迪重点发展建设的全球新能源战略基地，也是产业链最齐全的华中总部基地。这次招聘会上，长沙比亚迪主要招聘岗位包括电工、焊工、钳工、铣工、油漆工、钣金工、机修工、检验员、叉车司机及厨师等。

比亚迪落地济南后，整个省会经济圈开启了支持比亚迪的招工模式。

比亚迪落户济南的包括芯片、电池、整车制造等，几乎都是全产业链核心环节。

2月7日春节后上班第一天，济南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组织召开了比亚迪济南项目重点企业用工保障现场推进会。在现场会上，齐鲁人才、智联招聘等4家人力资源服务机构结合自身优势，出思路、想办法。

在8月一次直播节目中，比亚迪人力资源有关负责人透露，比亚迪在济南投资的新能源动力电池及汽车项目，预计用工在4万人左右，目前缺口比较大的主要集中在技工跟普工上，要求年龄在18-45岁之间，初中及以上学历，技工需要电工、焊工、叉车司机等。普工月薪5000元-7000元；技工月薪6000元-8000元，入职缴纳5险1金，公司医疗基金。

除基本薪资外，比亚迪还设有表现奖、技术能手奖、绩效奖、优秀员工奖、最佳员工奖、技术创新奖、夜宵补助、安全奖、服务年资奖、话费补贴、购车补贴等。算上这些奖励，一名普工工资轻松过万。

园区配备有宿舍、食堂、超市、药店及文娱设施，提供免费住宿、成本价工作餐。

这样一个厂区，俨然一座大型社区。

“如何满足其用工需求，是摆在我们面前绕不开的一道必答题，需要我们花大心思、下大气力去解答好。”济南市公共就业服务中心负责人说。

济南市公共就业服务中心的网站信息显示，8月9日，该中心有关负责人冒雨实地调研了比亚迪汽车济南工业园，一周后又赴德州、临邑、平原、聊城、冠县、东阿等地对接，保障省市重点项目比亚迪济南项目用工。

上述这些县市，均为省会经济圈里的“人口粮仓”。

“工业强市”的浪潮下，制造业呈现强劲发展势头，大型龙头企业开启了抢人模式。

日照长城汽车展开了“不限人数”的招聘，开出3500-6000元月薪，招收28岁以下的“储备人员”。

长城汽车在日照落地的总投资150亿元、年产10万辆整车项目是日照迄今为止引进的最大汽车产业项目，专门生产长城旗下高端品牌WEY系列SUV产品，2021年下半年起日照工厂陆续投放包括混合动力以及纯电动等不同车型的4款产品。

海信空调招收普工，保底月薪4000-8000元，特别注明“工作车间无尘无味无噪音，有中央空调四季恒温”，并且给员工发洗衣液、香皂、卫生纸，“企业周边有医院、购物广场、名胜古迹”。

赛轮轮胎在临沂的工厂招收操作工，开出6000-10000元工资。山东人力资源服务机构相关人士表示，这个薪资水平放在山东制造企业中属于中上等，但与全国其他制造业大省来比，并不具备竞争力。

不限学历、不限年龄、不限经验，只要求能加班，倒班，为了招到工人，很多制造企业几乎打出了“无底线”的招聘要求。

2.大项目下沉到村，五级联动

随着人力资源无限供给时代结束，一个个制造业大项目落地，人力资源的配套支撑成为项目能否顺利落实的要素。

位于济南莱芜区的山东重工（济南莱芜）绿色制造产业城，投资60多亿的中国重汽的智能网联（新能源）重卡项目落在这里，拉开了整个产业城的建设序幕。

在公开报道中，这个绿色智造产业城总投资1535亿元，年产16万辆的智能网联（新能源）重卡项目约占该产业城总投资的4%。这说明，还有一大批规划中的项目在“排队”等待建设。

一份重汽集团采购中心征集优秀供应商到济南投资建厂意向的通知文件中提到该产业城战略发展目标——重卡25万辆，轻卡25万辆，皮卡20万辆，大VAN20万辆，客车5万辆，工程机械5万辆；预留工业用地28000亩用于重汽配套供方建设配套产业基地，4000亩用于建设配套生活区。

今年1-10月，中国重汽重卡市场占有率首次跃居到我国行业第一；10月，中国重汽创下单月出口破万辆的记录。

强劲的出口增量，昭示了中国重汽莱芜工厂未来的体量。莱芜当地人力资源服务机构相关人士透露，多达20多家人力资源服务机构给莱芜这个大项目做人力资源保障服务。

2020年12月，莱芜在线上一条“为中国重汽莱芜工厂储备力量”的招聘广告上显示， 学历要求中专文凭以上，年龄18岁到32岁之内，12小时两班倒，综合工工资7500-11000元。

2021年1月，莱芜在线上的这则招聘广告有了变化，装卸工、汽车组装工的年龄要求放宽到18岁-40岁，并且注明：吃饭休息时间都有工资，偶尔加班一两个小时；免费住宿4-10人间，有空调能洗澡，独立卫生间；下午4－6点有免费餐点发放，牛奶、面包、火腿肠、沙琪玛、小饼干等，吃饭时间不扣工时。

为保障比亚迪、重汽这样的大项目用工，地方政府负责的人力资源保障工作已经下沉到村。

为确保比亚迪济南项目用工，在今年7月举行的山东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急需紧缺职业(工种)目录调查发布发布会上，济南市公共就业服务中心主任王振群透露，由山东省公共就业人才服务中心和济南市公共就业服务中心，共同组成工作专班，启动响应机制，从省一直到村实行五级联动，多次现场办公，为比亚迪解决用工2387人。今年以来，累计已为全市重点企业解决规模性缺工2.6万余人。

齐鲁人才网市场总监李召华说，18岁到32岁这个年龄段的普工，在人力市场属于紧俏资源。这类人员由于职业技能低，缺乏明晰的职业规划，谁给的工资高就去哪。经过简单培训就可上岗。这样的操作工现在哪里都缺，流动性很大。

即便这样，对于18岁到32岁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已经不愿进工厂，从事螺丝钉式的简单、重复的劳动。

在临沂这个拥有1100万常住人口的城市，位于沂水的青援集团如今也陷入招工难。作为沂水食品产业领头羊，青援食品当年落地沂水，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这里有足够丰富的劳动力可供提供，但现在，月薪4000元-5000元的包装工在当地很难招到。

作为“北方直播电商之都”，在临沂，年轻人做直播带货，月薪轻松过5000元，这样的职业选择显然比进工厂更有吸引力。

李召华说，现在制造业从业人员向服务行业转移现象凸显，快递、外卖和网约车等平台从业门槛不高，工资水平相对更高，工作时间自由度高，容易吸引中青年劳动力加入。

位于济南钢城区的金雷风电，专门配套做风力发电机的“大翅膀”， 2015年登陆创业板。作为风电主轴全球龙头，2021年金雷风电的产品在全球市占率达30%，拥有金风科技、东方电气、华锐风电这样的金牌客户。

从3年前风电产业进入风口，这家莱芜钢城区重点扶植的企业就处于“持续招人”状态。在这家山东制造业单项冠军的工厂，操作工基本在40岁左右，35岁以下年轻人很少见到。

现在，歌尔在越南工厂的用工量已达到4.5万人。遭遇用工荒时，这家企业曾包车到湖南、甘肃拉人。

3.缝纫工缺乏倒逼纺织行业转型升级

今年7月，山东推出了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急需紧缺职业(工种)目录调查发布制度。

山东是全国唯一常住人口和户籍人口双过亿的省份。这次新闻发布会透露，2022年山东省二季度规上工业企业一线操作工的急需紧缺程度较高，50个急需紧缺职业（工种）目录中，排名前10位的分别为缝纫工、焊工、包装工、营销员、化工单元操作工、汽车生产线操作工、纺纱工、电工、橡胶制品生产工、车工，多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工种，用工需求1.84万人，占总用工需求37.5%，其中缝纫工缺工近5000人，占接近1/10。

山东省公共就业和人才服务中心副主任程洁在发布会上透露，目前山东企业缺工问题呈常态化、全域化特点，16市都存在缺工问题，不同产业结构缺工工种各不相同，济南市急需汽车生产线操作工，青岛市焊工需求量大，临沂市营销员最为紧缺，潍坊市、东营市化工单元操作工抢手。

缝纫工的缺乏，倒逼纺织行业转型升级。

在山东纺织大市青岛，即墨瑞华集团董事长、63岁的程显玉在要退休的年龄发起了一场数字化改造。

让程显玉焦虑的是，现在，东南亚生产成本比中国便宜，怎么竞争？纺织作为传统行业已经很难吸引年轻人就业了，怎么把企业玩成高科技？最终，这位在服装行业干了37年的企业家决定投入巨资，进行工业互联网改造。

在济宁山推，经过了数字化改造的车间，洁净安静，工人们通过电脑控制操作工艺流程。这样工作轻松的国企，在当地是大热门，对于济宁籍的本科大学生及返乡人才非常有吸引力。

在山东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急需紧缺职业(工种)目录调查发布会上，时任省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厅副厅长侯复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50个工种大部分集中在制造业领域，一方面反映了国家制造业发展的强劲，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青年人或者家长对一线产业技能岗位环境、待遇的顾虑。

侯复东透露，“十四五”期间，山东计划发展15个左右地域性、行业性技工教育集团（联盟），全面推行的企业新型学徒制，实现招工即招生、入企即入校，通过工学交替、校企双师联合培养企业急需紧缺技能人才。到2025年,计划全省通过企业新型学徒制培养职工不少于1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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