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新《条例》施行后，工伤认定的乱象不但没消停，反而投保单位、被保险人、认定机关、司法机关之间冲突愈演愈烈。归根结底就是立法者试图用九条列举涵盖复杂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法律资源严重匮乏的情况下，人社部和最高法院不得不解释—解释—再解释，实务部门又根据上级解释发挥想象解释—解释—再解释，后果是当事人更容易糊涂、旁观者更容易迷糊、案件更容易反复。

第二节 工伤认定实务之怪相

一、不妨搞一次测试

首先简要介绍两个名词。

第一，形式合理性。形式合理性在立法方面的理解是，对于任何具体的问题，在给定的前提下，任何人都能够得出同样的结论。一句话，就是相同的“因”应当得到唯一的“果”。

具体到工伤认定规则，无论案情复杂程度如何，只要《条例》第14条、第15条的文字意义足够清楚，任何人都能得出唯一正确的结论。只有当文字意义模糊、含糊时，才需要解释。反之，需要解释的法律，说明形式合理性程度不高，应当修订法律。需要重复解释、过度解释的法律，说明形式合理性程度越低。

第二，实质合理性。追求的是目的合理性和价值合理性，作为一种社会普遍认同的价值观，具有公认的价值评判标准。

结合工伤认定实务，尽管相同的“因”可以得到唯一的“果”，但如果违背《条例》“预防优于赔偿、康复优于赔偿、赔偿及时合理”的立法宗旨，说明实质合理性出现了问题。实质合理性，可以从工伤认定的行政复议、行政诉讼的释法说理中寻求答案。

二、测试题

阅读以下真实案例，请判断当事人是否属于工伤或视同工伤，并对作出判断的依据和法理进行精彩评述。

（一）选取100位测评者，根据测试结论的一致性，判断立法的形式合理性程度：一致性100%的，为理想程度；一致性90%以上的，为较高程度；一致性80%以上的，为一般程度；一致性70%以上的，为较差程度；70%以下的，为不可用程度。

（二）根据大家释法说理的一致性，判断立法实质合理性程度：标准同上。

（三）可以抛开《条例》及其他法律、法规约束，以事理、情理、常理说出百姓自己的道理。

案例1：救生员张秀明下班后已经更换工装，顶班的救生员已经正式上岗。当顶班的救生员规劝泳客周珺佩戴泳帽时，张秀明介入规劝，被周珺推倒造成多处受伤[案号：普陀人社认字(2010)第1552号工伤认定决定书]。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2：职工阚晓猛受单位指派脱产学习，学校的《学员短期培训班规章制度》印发给每位学员。阚晓猛因与同宿舍学员发生矛盾而被该学员打伤（答复函：2007年9月7日〔2007〕行他字第9号）。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3：2015年，王艺璇受公司指派前往涟源市指导促销，受访客户在准备晚饭的空闲时间，王艺璇洗澡时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案号：（2016）湘01行终769号]。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4：王某在工间休息时到另外一个车间找老乡借工具，不巧被飞出的砂轮击伤。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5：职工林平之参加单位年会，年会结束后在酒店的观景台集体合影，林平之此时尿急，便翻越一米高的玻璃护栏脱裤子，不慎从观景台坠落摔伤[案号：（2018）京02行终338号]。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6：朱汉昌用油漆涂刷外墙，工间休息时吸烟不慎引燃身边的天拿水导致烧伤[案号：(2011)粤高法审监行再字第9号]。同样的案例发生在宁波，职工谈某在工作期间去卫生间方便，点烟时引燃了自己的工作服。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7：王某是天津某公司的单身职工，平时住公司宿舍，事发当天上午到职业病防治院做离职体检，体检结束后12时回到宿舍吃饭、休息，下午三点坐出租车回河北遵化市的父母家，当日19时，出租车与其它车辆碰撞导致王某受伤。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8：河北蔚县的陆云生法官在单位加完班，骑自行车回家途中不慎掉入施工下陷的坑中摔伤［案号：(2020)冀07行终33号］。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9：常某系湖南某公司职工，上班期间请私假外出，在返回单位的路上发生交通事故，交警认定常某不负事故主要责任［案号：（2018）湘13行终64号］。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10：2016年，佛山某公司组织职工旅游，虽然名义上自愿，但公司部分出资，并且报名表中注明“员工需参加公司组织的统一出游”。保安员王大石在旅游过程中因突发急性心肌梗塞猝死［案号：（2018）粤行申651号］。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11：老郭的老家旧房拆迁，一家人为了分房闹了个通宵，第二天老郭上班时神志不清，坐在板凳上休息时突然倒地不醒。经医生诊断为心机缺血，48小时内死亡。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12:2012年2月14日，哈尔滨市降下春雪，49岁的环卫工人张志娟早起扫雪，因当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突发脑溢血，被同事送往医院救治，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但生活不能自理，连吃饭、入厕等基本活动都需要别人帮忙。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13：2001年，杜少平违规承建了新晃一中操场土建工程，该校的邓世平代表校方监督工程质量和安全，施工过程中，杜少平对邓世平怀恨在心，并怀疑邓世平写匿名信向上级机关告状，遂于2003年1月22日伙同他人将邓世平杀害，将尸体掩埋于新晃一中操场的土坑内（震惊全国的“操场埋尸案”）。 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案例14：职工杨某是机修班班长，倪某是杨某的下属。二人曾因为工作职责产生分歧，倪某怀疑杨某背着自己给公司领导打小报告。2013年5月14日倪某辞职，当天下午，倪某便与杨某在下班途中发生冲突，同年5月31日中午，倪某窜至杨某处殴斗，致杨某多处软组织受伤。当事人应当认定工伤吗？为什么？

本文试图在工伤分类的基础上，根据不同类别职业伤害，制定系统性、理论性、抽象化的工伤认定规则，达到工伤认定精准性、唯一性的目的。上述案例也将逐一揭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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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劳动法专家、硕导、研究员，山东省立法学研究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