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哈尔滨

从哈尔滨到上海距离2000多公里

从寒冬到暖春时隔了4个多月

从一颗破碎的心到被温暖洋溢

却无法用数字来丈量

作为法官，他奔波过很多场执行行动

作为法宣人，他协助记录过很多次执行现场

这是他们在儿童节前夕的特殊回访

这是关于司法保护未成年人权益的温暖故事

——作者/摄影：上海宝山法院 胡明冬

执行法官：上海宝山法院 曲劲松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时光追溯到2020年1月13日，我与院里的两位执行干警从上海赶至哈尔滨执行一起特殊的案件——将6岁的小玉接回上海的家。

时隔4个月后，我们再见到小玉，和第一次在哈尔滨见到她时感觉不同的是，我已经明显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快乐。而这件事的起因还得从一对夫妻的恩怨说起。

一张照片引发的矛盾

2012年，当时33岁的苏杰从德国硕士毕业后回到上海，在一家德资公司任职。一次偶然的机会，苏杰认识了比自己小六岁的哈尔滨姑娘柳菲。

年轻漂亮、开朗大方的柳菲很快就吸引住了苏杰。不久，二人确定了恋爱关系。由于柳菲的意外怀孕，两人迅速成婚。

可没想到，新婚没多久，矛盾就产生了。

婚后第四天，柳菲趁苏杰去洗澡的时候，翻看了苏杰的手机，发现苏杰手机里面有一张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和一位女同学的合影，认为这是其前女友，便要苏杰把这张照片删掉。

图源网络

“我一方面是因为感觉隐私被侵犯了，不应该未经允许翻看我的手机；另一方面这也不是我的前女友，是我留学期间和同学唯一的一张合影，便不同意删除。”苏杰说道。

但是柳菲作为苏杰的新婚妻子，虽然未经同意翻看手机确有理亏，但是苏杰却不同意新婚妻子一个简单的删除照片的要求，更是令柳菲“醋意大发”。即便如苏杰所说，只是普通同学的合影照片，但苏杰越是不愿意删除，作为女生的柳菲越是心怀芥蒂。

二人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虽然在苏杰父母等人的劝解下，二人情绪逐渐平息，但这却只是二人矛盾的开始。

婆媳矛盾与经济冲突

婚假结束后，苏杰因工作需要，继续返回沈阳工作。为了让父母更加方便照顾怀孕的媳妇，苏杰把隔壁相邻的父母家和自己家的房子打通。

不过，这样的生活方式带来的不仅仅是便利，也带来了婆媳矛盾。婆媳二人经常会因一些生活琐事发生争吵，即便后来又重新把墙给封了起来，也还是无法缓和二人之间紧张的关系。

为了缓和家庭矛盾，也为了更好地照顾怀孕的妻子，苏杰辞掉了沈阳待遇优渥的职位，返回上海找了一份收入不高但相对稳定的工作。

苏杰回来后，生活确实平稳了许多。2013年10月，女儿小玉的降生，也给一家人增添不少的欢乐。

但新的矛盾又在慢慢累积。

“结婚的时候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可能是由于产后抑郁等原因，她便不想工作，于是辞去工作在家待了一段日子。”苏杰说道。

因为小玉的出生，生活开销变得越来越大。柳菲辞职后，一家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了苏杰一人身上。苏杰便希望柳菲能够尽快走出这种状态，以便减轻家庭的经济压力。

起初，柳菲也愿意出去找工作并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但在新公司仅仅待了很短时间便辞职了。后来柳菲又陆续换了三四份工作，但都做不长久。专业是口腔医学护理的柳菲当时也想要准备考执业医生资格证，便表示既然没有工作状态，那就专心在家复习，不工作了。

柳菲希望苏杰能够给予她更多的陪伴、关心和支持。但苏杰却觉得柳菲这样是想偷懒、是故意拖着不去工作。双方再起矛盾。

图源网络

由于柳菲没有经济收入，而苏杰在经济上也没有更多地照顾母女俩，柳菲萌生了想去借高利贷的想法。

这想法把苏杰和他父母吓了一跳，在劝阻柳菲无果下，把柳菲打算借高利贷的事，告诉了在哈尔滨的亲家母，希望能通过他们，劝住柳菲的冲动。

得知此事的柳菲十分气恼，柳菲觉得这是婆婆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告状，是婆婆在排挤她。怒不可遏的柳菲在家对着婆婆指责辱骂，甚至朝婆婆的胸口踢了一脚。

经医院验伤，苏杰母亲被柳菲踢伤致肋骨骨折。苏杰愤怒了，妻子的行为伤害了母亲，这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徘徊在父母与妻子矛盾之间的苏杰回忆起结婚后的点点滴滴，觉得与柳菲无法继续走下去。

2018年6月，他向上海宝山法院第一次提起了离婚诉讼。

柳菲认为，她和苏杰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矛盾，离婚是婆婆从中挑唆的，便不同意离婚。

法院经审理认为，双方缺乏离婚的法定情形，遂判决不予解除双方的婚姻关系。

矛盾升级带走女儿

觉得是婆婆从中挑唆离婚的柳菲，此事过后更加对婆婆心有怨气，连带着对苏杰也不再信任。矛盾开始愈演愈烈，柳菲的行为也开始变得极端。

为了能够要到自己及女儿的生活费，柳菲开始拼命打电话给苏杰的同事、甚至领导，说着苏杰各种难听的话。

由于同事和领导信任，尽管此事并没有给苏杰带来太大的实质性影响，但是也足够让苏杰在同事面前感到十分羞愧。

柳菲见打电话索要生活费无果，干脆带着小玉，怒气冲冲地冲到苏杰的公司当面索要，甚至在苏杰的办公室和苏杰打闹，将苏杰手部和脸部抓得满是血痕，甚至将苏杰从楼梯上推下去。

而这一切，又被小玉都看在了眼里。

此后，柳菲带着女儿离家出走，将女儿带往自己的娘家哈尔滨。在哈尔滨的日子里，柳菲忙着备考，将女儿寄养在其姐姐姐夫家，柳菲的父母也住在她的姐姐姐夫家。而苏杰多次要求柳菲把女儿带回上海，或者让他见见女儿，都被柳菲拒绝。

争夺小玉抚养权

在哈尔滨的日子里，柳菲由于没有经济来源，便继续向苏杰索要生活费和女儿的抚养费，苏杰也先后三次转账1.8万元作为女儿的生活费。

但是柳菲觉得并不够，于是回上海前往苏杰的公司大闹，在家也对苏杰拳脚相向，遭受身体和心理双重打击的苏杰对这段夫妻感情更是心灰意冷。

2019年7月，苏杰再一次找到了律师，强调了离婚的决心，同时为了避免自己及父母再被柳菲暴力骚扰，向法院申请了人身保护令。法院经审查，依法出具相应人身安全保护令。

2019年8月，上海宝山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该起离婚案，这次庭审中，以前不同意离婚的柳菲也表达了同意离婚的想法。

因为双方都同意离婚，且财产分割并没有太多分歧，案情的争议焦点就在女儿小玉的抚养权问题上，二人都不肯放弃。

为了证明女儿更有利于自己成长，苏杰向法庭递交相关证据，以证明柳菲带走女儿后，大部分时间将小玉寄养在她的母亲及姐姐家里，柳菲根本没有尽到抚养责任。

事后，据柳菲表述，她后来确实不在哈尔滨照看小孩，而是去南京工作了，但却是有她自己的考虑。“因为离婚后我想要孩子的抚养权，我必须得有个工作，所以我才去南京找工作上班了，并不是故意不管小孩。”柳菲说道。

但是在当时，面对苏杰提供的证据，柳菲并未作出如上的表述。当法官视频连线柳菲姐夫时，柳菲有些孩子气地在法庭上表示不认识其姐夫。

为了证明柳菲撒谎，2019年9月，苏杰在第二次开庭时向法院递交了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中其姐夫就站在柳菲身旁。

柳菲的这一不明智的、有些赌气式的法庭陈述，也让其自食其果。

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原被告同意离婚，本院依法准许。关于小玉的抚养问题，法院认为，小玉被柳菲带走后，表面上随被告柳菲生活，但实际上被告长达数月将其寄养在黑龙江其姐姐和父母家，期间并未给与女儿稳定的生活和教育。被告柳菲在上海无房产，且在南京工作，客观上被告无法给与女儿更多的照顾。此外，柳菲具有一定的暴力倾向，且在法庭上不诚信等行为，均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原告苏杰在上海有房产和稳定的工作，也有较高的学历，相比之下可以为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

本着孩子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法院于2019年10月，判决支持原、被告离婚，小玉由父亲苏杰抚养。

迅速成行的千里执行

柳菲认为，孩子一直都是她带着的，凭什么这么简单就把孩子交给苏杰。在判决生效后，拒不配合小玉的交接。而苏杰联系柳菲的母亲和姐姐，提出要去接小玉回上海，但沟通效果也并不理想。

感到身心俱疲的苏杰无奈之下，于2019年12月，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

执行法官先给被执行人柳菲进行电话沟通，但是柳菲不仅明确表示了拒不配合法院的执行工作，后来甚至拉黑了执行法官的电话。

鉴于柳菲的表现，执行法官一方面通过12368短信平台给她发送了执行相关的短信，明确告知她交付孩子的时间，如逾期未履行交付行为的话，法院将会采取限制高消费、将其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等强制措施。

另一方面，积极联系柳菲的母亲及她的姐姐、姐夫，向他们进行了详细的释法明理，希望他们能够配合法院的执行工作。

执行法官一方面与柳菲的母亲商谈确定前往哈尔滨进行洽谈的时间，另一方面联系当地哈尔滨市香坊区人民法院执行局，希望他们能够予以帮助和配合，这也得到了哈尔滨香坊法院的积极反馈。

2020年1月13日，执行法官一行和苏杰及其父母动身从上海前往哈尔滨。

上门后，姥姥、姥爷提出抚养孩子这段时间的抚养费用需要苏杰补偿，双方一度对补偿费用未达成一致。

在沟通和观察中，执行法官发现孩子的姥姥、姥爷对孩子照顾得还是比较好的，同时他又考虑到孩子父亲的实际经济状况。经过一番协商，最终小玉的姥姥一家同意在苏杰再行给付5万元费用后，可以把小玉接走。

顺利执结背后的感情

在小玉的交接过程中，小玉的姥姥一再强调要在方案中加上一条，就是必须得给小玉配一个专门的手机，能够让小玉一周至少一次跟他们视频，不准阻拦。

其实，姥姥、姥爷二人对小玉的照料确实是用心了的，不仅给小玉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还购置了不少的玩具。

当谈妥方案，姥姥给小玉进行最后的梳妆打扮时，姥姥便一直在和小玉念叨着：“到了那边去之后要听话，要按时吃饭、睡觉，想姥姥的时候就给姥姥视频，之前教过你怎么视频的……等你放寒暑假的时候，想姥姥姥爷也可以过来这边住……。”

结束后，执行法官联系上了被执行人柳菲，将执行结果告知，并向其说明会尽快解除其被执行人的限制。

“之前我想把孩子带在身边，确实也是不舍得孩子。不过，他的条件确实比我更好，孩子既然已经判给他了，我也同意，现在就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孩子。”柳菲说道。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当天下午，小玉便随父亲和爷爷奶奶回到了上海，这起跨越千里的执行算是顺利执结。

“我们法院在执行这类案子时，特别重视对未成年人利益的保护。虽然夫妻关系可能已经解除了，但是孩子和父亲、母亲这两方面以及相关亲属的亲缘关系，我们还是要尽量把他们维护好，促成一个和睦、和谐的氛围，从而使孩子的成长能够在一个尽量好的环境里继续成长。”上海宝山法院副院长徐子良说道。

作者后记

夫妻之间感情破裂甚至离婚，这也是无奈之举，但是千万不要让孩子成为牺牲品。

2020年4月18日，我联系苏杰并前往其家中了解小玉后续的生活状态。由于在哈尔滨的两年中小玉并没有接受比较系统、连贯的学前教育，为了能让小玉顺利跟上即将上一年级的学习进度，小玉的奶奶平时一直在家教小玉认字、写字和算数，最近还联系了外教，打算让小玉补习英语。

我想和苏杰说，在今后小玉的抚养过程中，不妨找时机合理地和小玉沟通父母离婚这件事，并告诉小玉，父母对她的爱并不会改变。同时，我也建议苏杰可以尽量多花一些时间陪伴小玉的成长，因为这样能够帮助小玉更顺利地度过这段家庭变动的危机期，更快地重新建立新的安全感。

最后，希望苏杰、柳菲二人尽可能尽早地修复对抗情绪，将二人之间的恩怨暂放一边，回到养育的责任上来。二人甚至可以在小玉面前表达对对方的感谢，争取积极合作的养育状态。而承担主要养育责任的苏杰，在今后的生活中不免需要付出比他人更多的努力，努力学习家庭教养的相关知识，以便更好地帮助小玉适应其成长过程中的各种需求。

我也想和所有离异的父母说，既然一别两宽，就请各生欢喜吧，“放下”过去的种种，扛起对孩子的责任，是给孩子的一份爱的礼物。

来源 |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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