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非常想哭……
拾壹,
轻飘飘一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助理医师张宾嘴巴张大,惊讶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晨姐,琛哥要是知道你……”
高睿琛最想瞒的人便是郁晨,她要是早就知道的话,那他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不是演了一出毫无意义的戏吗?!
“这出戏我会继续陪他演下去,别告诉他我知道。”郁晨对着张宾说道。
张宾有些为难地拧起了眉,他这是要做双面间谍了吗?
“琛哥已经跟医院递交了辞职报告,他现在在主刀最后一台手术……”张宾轻声说道,“这些资料是琛哥要我清出来销毁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你没必要告诉我,就当做我不知道吧。”郁晨走进办公室,拿走了那一盆微微发黄发怏的仙人掌。她没有再回病房,而是离开了医院,在附近找了个还没有打烊的咖啡馆坐下。
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抱着一盆快要死的仙人掌,倒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郁晨看着仙人掌发了许久的呆,脑子里不断浮现她和高睿琛过往一帧帧画面。
仙人掌是两人交往之初一起逛夜市时,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手中买的。所有植物中,高睿琛最喜欢的便是仙人掌。
仙人掌浑身是刺,妄想伤害它的人都会被扎得千疮百孔。
百折不挠,生命力极其顽强。
人不伤我,我不伤人,人若伤我,百倍回报。
这便是高睿琛如仙人掌般的处事态度。
两人交往的这三年来,这盆仙人掌一直都放在高睿琛的办公室。
只要没下雨,他都会将仙人掌放在窗台上,接受风吹日晒。
这三年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枯萎了呢?
郁晨看着盆景,仙人掌是从根部开始发黄糜烂。
顶部虽然还是绿油油的模样,但已经是徒有其表。
看来,是主人活不了多久,它也想跟着一并离去吧……
咖啡店的客人几近全部走了,只有郁晨一人还坐在卡座中。
她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美式壁钟,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高睿琛的手术该结束了吧。
这般想着,郁晨将关机已久的手机开机,一打开就跳进来很多消息,有未接来电也有未读短消息,还有微信。
全都是李钊垣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短信。
“小晨,你去哪里了?”
“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不要关机,快回我电话!”
“我知道强行将你锁在病房是我不对,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你忘了你妈临走前说了要你好好活着吗?”
……
“小晨,我查看了监控,夏邑来过你病房,她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逼你离开的?”
“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算我求你了!你要是不想住院我答应你,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快回我电话!”
看完短信,郁晨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犹豫片刻还是给李钊垣打了电话。
嘟的声音只响了两声,电话便被接起,就好像那个人一直都抱着手机在等这个电话一样。
“小晨?!”听筒那端传来李钊垣惊讶而又颤抖的声音。
“钊垣,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郁晨低声说着,抱着仙人掌盆的手紧了几分。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找你。”李钊垣急忙说道,不愿隔着手机听她说话。
“你忙你的,真的不用再花心思在我身上了……反正我这病,也就这样了……”郁晨嗡声说道,指尖轻轻拂过仙人掌刺,带来丝丝疼意。
李钊垣那边静了静,忽地一声低吼:“我不许你这样想!”
郁晨有些无奈:“那天你和给我做人流手术的刘医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李钊垣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下来,但带着不容质疑的执着。“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放弃。”
郁晨叹了口气,笑了笑:“钊垣,谢谢你。”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钊垣,再见了。
拾贰,
郁晨没有将再见二字说给李钊垣听,是不想他多想。
似乎除了说谢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将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来,听得电话那端传来的等待音,郁晨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在郁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高睿琛终于接通了电话。
“有事?”他的声音有些哑,透着一丝疲惫。
看来刚做完开颅手术,让他精疲力竭。
又或者是,脑袋里的肿瘤在折磨着他,让他痛苦又不得不隐忍。
“见一面吧,一起吃个散伙饭。”郁晨开门见山直说道,没有犹豫。
电话那端的高睿琛似乎有些惊讶,冷声道:“没这个必要了。”
已经没有再单独见面的必要了。
“你办公室的仙人掌,我想物归原主。”郁晨说道。
高睿琛若是连仙人掌都可以不要,那郁晨真的就毫无办法了。
“时间,地点。”高睿琛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郁晨扬了扬嘴角,将咖啡馆的位置报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高睿琛出现在了郁晨面前。
他身穿一身黑色衣裳,看不出一点白衣天使的影子。
“给我。”高睿琛看都没看郁晨一眼,伸手就要去拿她手中的仙人掌盆景。
但郁晨手一缩,避开了他。
“十分钟。”只要你坐下来,给我一丝丝时间,让我再好好的看看你。
高睿琛扫了郁晨一眼,漆黑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立即被他很好的掩盖。
他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有事快说,我等下还要去看明天手术的病例报告。”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寡淡。
郁晨垂了垂眼帘,若不是她早听张宾说今天是高睿琛在北城医院最后一台手术,现在见高睿琛这模样定会信以为真。
脑癌会导致时不时的头痛眩晕,甚至会手抖站不稳,他全靠药物压制住,又能维持多久?
“仙人掌给你,还有这条项链。”郁晨轻声说道,将仙人掌盆景移到了小方桌的中间。原本挂在郁晨颈脖上的铂金项链,如今挂在了仙人掌之上,银光闪闪,与那绿黄交错的仙人掌相应在一起,别有一番味道。
高睿琛转眸看了一眼那铂金项链,这是他之前给郁晨买的,除了链子还有一个翠绿的玉佛。
但现在,只有光秃秃的链子,没有其他。
“不要就扔了,难不成我拿回去送给小邑?”高睿琛动了动薄唇,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明明是很难听刺耳的话,但郁晨却是听得胸口一阵阵悸痛难受。
“反正已经分手了,你不如索性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夏邑那个女人?”郁晨蜷紧手指,两眼直直看向他。
只有他要摇头,她便会立马告诉他,自己已经活不过半年,想在最后的生命旅途中有他的陪伴。
他可以拒绝作伴,但她会把该说的说出来,再配合他好好演戏。
咖啡馆响起了打烊的广播声,随即放起音乐。
“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在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
“不在意的样子是我最后的表演,是因为爱你才选择表演这种成全……”
这歌词,对他们两人而言,似乎太应景了。 郁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高睿琛久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深邃到令人捉摸不透。
“不想回答,那就算了,反正我也只会问这一次……”
郁晨抿了抿唇,将桌上的仙人掌盆景往高睿琛坐的方向推了推。
“它要死了,别让它留遗憾。”
拾叁,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嘴里哼着《演员》这首歌的曲调儿,慢慢朝外走。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高睿琛垂在沙发上的手微微用力握成拳。
人活一世总有遗憾,又何况一株远离沙漠的仙人掌呢?
他抱起盆景站了起来,却忽的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两耳都在嗡嗡作响。高睿琛慌忙坐了下来,有些吃力地放稳盆景,再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瓶撕了标签的药瓶,努力想拧开瓶盖倒出药。
可他的手在同一时间抖动不停,根本连药瓶都握不稳!
高睿琛强咬着下唇,额角已经溢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再一颗颗凝成大汗珠滚落下来。
玻璃门外隐约还能看到郁晨的身影,若她这个时候转身回来,定会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绝不可以。
高睿琛死命坚持着,整个五官都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到不成型。
所幸,万分紧急之时,服务员走了过来。
“先生,需要叫救护车吗?”服务员担忧问道。
高睿琛摇头,哆嗦着伸手将药瓶递向服务员,示意他帮自己拧开。
服务员慌忙拧开瓶盖,但又不知道该道出来几颗给他,索性一下子道出来一把,让他自己拿。
“要几粒?”服务员看着高睿琛煞白的脸色都惊慌不已。
高睿琛费力比出了两根手指,服务员这才急匆匆拿了两粒塞到他嘴边。
高睿琛立马干咽进肚,再喝了服务员递来的温水。
药效发挥作用,他脑袋里挣扎的疼痛终是减轻了不少,整个人就像从冷水中打捞出来一般,大汗淋漓。“谢谢。”高睿琛从口袋拿出两张红色票子,给到刚才帮助他的服务员。
服务员摆手拒绝,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但高睿琛已经抱着仙人掌盆景离开,将钱直接放在了桌上。
他打电话给助理医师张宾,让他帮忙将车从车库开出来,送自己回家。
车上,张宾不断从后视镜中看着闭目养神的高睿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睿琛虽然是闭着眼休息,但隐隐还是觉察到了张宾的异常。
“怎么了?”他哑声问道。
张宾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闪烁其词:“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等明天你辞职的消息在整个科室公开,怕是会炸开锅……”
“该来的总要来,我这样子已经握不稳手术刀了。”高睿琛声音低了几分。
张宾从大学实习到现在,一直都是跟在高睿琛身边坐助理。
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两人的关系算是师徒,又算兄弟。
“琛哥,那夏邑姐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红绿灯处,张宾忍不住试探问道。
其实,他更想问高睿琛,他打断怎么对郁晨解释他辞职的事。
尽管,郁晨早就知道了真相。
“不解释便是最好的解释。”高睿琛说得有些含糊,有种在玩文字游戏的感觉。
张宾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琛哥,你每次都是这样,以为什么都不说便是最好的回答……要是晨姐知道你骗了她那么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睿琛骤然睁开眼睛,神情都凝固了几分。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一字一顿,表达了他的决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前你和晨姐在一起三年,全医院都没人知道……前不久那照片一出来,不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吗?”张宾嘀咕道。
高睿琛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看向张宾的神情带着一丝打量。
“你跟她说了我的病?”他直接问道。
拾肆,
张宾脸色一变,车身也跟着晃动了几分。
“怎么可能……我都给你立了军令状,打死也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张宾急了,他真的没有对郁晨说过一星半点高睿琛的病情,郁晨到底是怎么知道,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真相的,他完全不清楚!
就算郁晨说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张宾也没有说什么,只告诉了她高睿琛辞职的事。
“琛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张宾干脆将车停在了路边,转头定睛看着高睿琛,迫切想得到他的信任。
“我就随口一问,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高睿琛淡声问道,依旧慵懒靠在后座上,扭头看向窗外。
张宾肩膀微微一僵,随即低头抬起衣袖抹了两下眼睛。“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他的声音透着重重的鼻音。
高睿琛睁开眼,眉宇间拧出一个川字,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张宾。
“生死皆命数,我都坦然接受了,你别跟个女人一样矫情。”
他越这样说,张宾的肩膀起伏得更厉害,索性趴在方向盘上,不管不顾地抽噎出声。
“你要辞职了我怎么办?你说过要带我上手术台观摩实操,我跟着你坐诊了三年却连一次手术台都没有上过……”
高睿琛有些哭笑不得:“瞧你这小孩儿模样,我现在只是辞职又不是马上死,跟哭丧一样……赶紧给我消停!脑科还有很多医生,我在辞职信里对你大加赞扬了,到时候院长会把你安排给一个同样优秀的医生,所以不要担心这么多。”
高睿琛的声音很平稳,没有悲喜更没有复杂情绪,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张宾渐渐平息下来,垂着红肿的眼睛,不断拿纸巾擦鼻子。
“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赶紧送我回家,我还得打包收拾行李。”高睿琛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做安慰。
张宾看了眼高睿琛,相对自己的悲痛不舍,他太过云淡风轻,心如止水。
“琛哥,你舍得晨姐吗?”张宾思索许久,还是将心底隐藏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高睿琛表情微微一滞,似是没料到张宾又会将话题转移到那个女人身上。
回想起前不久在咖啡馆两人的交流,再看着自己手中的仙人掌盆景,他的心头有些沉闷。
“舍不得又能怎样,总不能带着她一块儿去死吧。”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着,想缓和车里的气氛。
“如果她愿意跟你一起死呢?”
冷不防,张宾的问话再次惊到了高睿琛。
虽惊,却没有太过意外。
因为现在若他们还好好交往,那个女人知道他的情况,定会想生死都陪他。
正因为高睿琛清楚郁晨的性子,所以才不会让她知道他的病情。
宁愿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移情别恋要分手的渣男负心汉,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得脑癌的事实。
“她愿意我不愿意,现在她和李钊垣交往挺不错的,要是能看到她穿婚纱就更好了……”
说道最后,高睿琛声音小了几分,低头看着仙人掌球上挂着闪耀的项链,脑海里幻想出郁晨身穿洁白婚纱的模样。
她笑起来很好看,颈脖欣长,锁骨精致,穿那种抹胸款的婚纱最适合她。
只是,他还能看到吗……
拾伍,
第二天,高睿琛辞职的消息在整个医院传了个遍。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毕竟他一步步凭借自己的实力坐到脑科主流医生一把手的位置,非常不易。
但更多人八卦的却是,药房部的郁晨前脚刚辞职,高睿琛后脚就跟着辞职,这是为何?
两人都不带一点儿交接工作的时间,干脆果断到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重点是,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两人的艳照整个医院几乎人手一份。
大家八卦吐槽之余,将视线暗暗转移到了夏邑和李钊垣身上。
毕竟,这两个人也算当事人之一。
李钊垣依旧淡然面对众人,完成每天的工作便准点下班,不在医院做任何逗留。他沉得住气,淡定自若,大家也不敢直接问他郁晨和高睿琛的事,
可另一边,夏邑的反应就比李钊垣大多了。
她直接请了假,整日在家中不见任何人,不断拨打高睿琛的电话,但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愤怒至极,她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得干干净净。
梳妆台上的奢侈护肤品全都摔得稀巴烂,连口红都断了好几支。“叩叩叩”夏母在门外使劲敲门,但夏邑却一直都不开。
“邑邑,你把门打开,妈已经联系了高家父母,他们马上就会来家里给咱们一个解释……”
夏邑拿起床上的枕头使劲甩到门上,大吼:“他父母来有屁用!我要高睿琛来,我要他给我解释!我已经跟医院所有人说了我们明年要结婚,还安排了订婚宴,他现在辞职闹失踪算什么事!他这不是诚心要我丢脸吗?!”
夏邑在房间里头歇斯底里,夏母在门外又急又慌。
她依旧不断敲着门说着好话来安抚自己的宝贝女儿。
“睿琛平时是个挺稳重的孩子,这次一定是事出有因他才这样突然辞职,我们先冷静下来,一起想办法找到他再要解释……”
“邑邑,你要乖哦……你爸已经去医院找院长问个究竟,看看他那辞职信里到底写些什么,咱们一定要沉得住气才不会被别人看笑话啊……”夏母不停说着,砰砰跳的心脏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生怕房间里的夏邑一个冲动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她砸了一上午的东西,那些个瓶瓶罐罐要是伤到了她怎么办?
这个死孩子,从小就喜欢高睿琛,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在长辈的撮合下好不容易有了婚约,却出了这茬子。
“咔嚓”门开。
夏邑将门打开,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夏母。
夏母心疼得不了得:“不哭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赶紧下楼找冰块敷敷眼睛……”
夏母说着,已经吩咐保姆去冰箱找冰袋了。
夏邑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火气还未完全消散的脸上依旧布满泪痕。
“高睿琛这次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让他这辈子都回不了北城医院!”她说着狠话,脸上戾气十足。夏母立即抬手隔空虚打了她嘴巴两下,压低声音说道:“以后这话不能乱说,尤其不能被高家父母听到,毕竟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那又怎样?老话说的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更何况我们夏家还是医院的股东!”夏邑毫不在意母亲的警示,心底一直在想着等高睿琛回来跟自己道歉,要怎样折腾他一番再原谅他。
此刻,她完全没有想其他,依旧觉得高睿琛是心里依旧对郁晨念念不忘所以才选择逃避。高睿琛放不下郁晨,郁晨那女人又依旧对高睿琛情深义重,若他们两人旧情复燃,自己怎么办?
不行,她决不能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她夏邑对高睿琛的爱不比郁晨少——
明明是她先遇到的,明明是她先爱上的,为什么她反而成了不被爱的那个!
想起郁晨那个要死不活的女人,夏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拾陆,
另一边。
郁晨得知高睿琛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离开医院的消息后,并没有太多惊讶。
他处理事情一直都是那种方式,只要自己决定的事情,便不会留任何回头的机会。
好比他们两人的分手,来得猝不及防。
就算她苦苦哀求挽留,换来的还是他的冷言讽刺。尽管,他说那些话一半的原因只是想让她死心。
另一半的原因,郁晨不敢多猜测。
那份长达三年的感情,郁晨一直都是爱得多的那一方,自然也是爱得卑微的那一个人。
高睿琛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说不上对她不重视,但也绝对看不出来有多炽热。
当然,那或许跟他的性格有关。总不能让一个蛇一样性格的男人,跟火一样热情。
高睿琛是爱她的,这一点郁晨毫不犹豫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但那仅限于两人交往的那段时间,现在他看自己的眼神尽是厌恶之情。
有时候演着演着,自然也就真假不辨,亦或者是假戏真做了。
现在的高睿琛,还爱着她吗?
郁晨在问自己,也在对着满天繁星问高睿琛。他若不开口,这只怕是个无解之题。
这几天,郁晨没有回之前的住处,而是住进了酒店。
她怕李钊垣去家里找她。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
他一心希望自己活着,她却一心求死。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本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叮”手机传来一阵铃声。郁晨低头一看,是陌生来电。
她直接摁断,不打断接。
李钊垣的号码已经被她拉进了黑名单,他若是换新号码拨打过来自己又接听了,自是会发现异常。
但这个号码又重新拨了过来,似乎只要她不接电话就会一直响下去一般。
郁晨没有办法,微微敛了敛情绪,按了接听键。
“喂……”她轻声开口,有些拘谨。“晨姐,我是张宾。”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是李钊垣。
郁晨一怔,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但紧而又悬起了心。
“他……怎么了?”如果不是高睿琛出事了,张宾又怎么会一直不停不停拨打自己的电话?
想起医院帖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高睿琛辞职后便跟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所踪,连他的未婚妻夏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晨姐,你别急,琛哥现在还挺好的……”张宾连忙安抚郁晨的情绪,接着说道,“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让你给琛哥打个电话,随便找什么理由都行……”
郁晨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张宾这样要求是为什么。
“他应该不太想听到我的声音。”想起昨天在咖啡馆,高睿琛对自己的态度,郁晨就能想到若自己打电话过去,他定会极其不耐烦地挂断。
“琛哥现在喝了酒,一直在看你的照片呢……”张宾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郁晨愣住,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挂了电话,她在数字键上按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遍一遍地来回看,却始终没有勇气按出拨号键。
酒后吐真言,他现在看她的照片是想表达什么?
转念,郁晨心忽的一紧——
他是疯了吗,身体都这个样子还喝酒!指尖一压,她准确按到了拨号键。
听得听筒里头传来的嘟嘟声,郁晨脑袋里的思绪乱如麻。
“有事?”高睿琛很快便接了电话,嗓音一如既往的寡凉。
拾柒,
郁晨喉头卡了卡,顿了半响才迟疑开口:“那个……那天吊坠上的玉佛忘了给,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
吊坠上的玉佛,郁晨早阵子拿去寺庙里祈祷开光,需要放置整整一个月才能拿出来。
本以为高睿琛会说不要就扔掉,没想到他却应了郁晨的话。
“我现在不在北城,等回来再说。”嗓音里,似乎透着一丝微醺。郁晨没有说话,电话那端的高睿琛也没再开口,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打破两个手机传递的静默。
良久过去,郁晨率先开口:“你去了哪里?”
似乎这个问话,要在高睿琛说话之际就问,但她却迟了许久。
“怎么,你要来吗?”那个男人还真是不同往常。
郁晨嘴角有些不自觉上扬,喝了酒的高睿琛让她以为两人还是从前的关系。
扭头看着镜中苍白病态的模样,郁晨收敛了情绪。
“大白天说胡话,你是喝酒了吗?”她不敢直说高睿琛喝酒了,怕让张宾左右为难。
“郁晨,我在陵县,你来不来?”高睿琛却像没听到郁晨说的话一样,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
郁晨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紧,心底有些挣扎。
她当然想去,想默默陪在他身边,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但她不能去,因为昨天她鼓起勇气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却击溃了她的勇气。
现在的她,只有粉底才能掩盖此刻的脸色,根本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憔悴不堪的模样。
“看来你真的醉了。”郁晨深吸一口气,嗓音淡而清冷。
高睿琛似乎不想在醉没醉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不清,而是直接报了个地址再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给郁晨继续说话的机会。
郁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是那样,做了决定的事就觉得事情一定会朝着他的设想发展。
尤其是她,从来不会忤逆他的任何决定。
包括分手,包括陪他演戏。
在酒店房间思索许久,郁晨还是给自己画了个淡妆遮盖憔悴容颜,随即出门打车想去车站。
但她在马路边没有等到出租车,却等到了一辆黑色SUV车。车门开,一个黑衣人站到了她身边。
在郁晨觉得莫名其妙之际,副驾驶车窗摇下,露出了夏邑的脸庞。
“上车。”她轻启红唇,继续低头把弄着手中的电子产品,没有去看郁晨。
黑衣人将郁晨带上了车,然后锁了车门。
车启动,郁晨根本不知道夏邑要带自己去哪里。“呲呲”一阵噪杂的电流声传来,随即夏邑手中的电子产品出现了郁晨刚才和高睿琛的通话内容。
郁晨大吃一惊:“你监听我的手机?”
“要不是李钊垣告诉我你手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我也不能这么快截取信息,还真是感谢他了。”夏邑笑着说道,将高睿琛在电话中说的陵县地址记录下来。
听得这一手笔有李钊垣的功劳,郁晨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见夏邑记录着高睿琛现在的所在地址,郁晨也清楚她是想去找他。
可此刻,高睿琛想见到她吗?
“你这个疯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郁晨气得不轻,更多的是担心高睿琛在看到夏邑后,会觉得是自己出卖了他。
“我到处找不到阿琛,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了。”夏邑丝毫不在意郁晨的情绪。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拾捌,
“你对高睿琛这根本就不是爱,只是占有!”郁晨嘶吼出声,胸口一阵悸痛。
夏邑回头看了一眼她,冷笑出声:“这跟你没关系,我们夫妻之间的事由不得你这个外人插手。”
郁晨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方面要瞒住自己清楚高睿琛真实情况的事,一方面还不能反驳夏邑的话。
因为,她说的的确是实情。“我开始还以为你跟阿琛私奔了,但一想起你这个病恹恹的样子也知道不可能……李钊垣也在到处找你,他可是愿意给你送终烧骨灰,所以你就别再躲着他了。”
夏邑继续说着,她话音刚落,车便已经稳稳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而李钊垣就站在路边。
黑衣人将郁晨带下了车,夏邑也跟着从车上走了下来。
“人交给你了,记得要看好,别再让她出去乱跑。”夏邑对着李钊垣冷声说着,高傲得像只孔雀。李钊垣面色有些沉,但没有出言回怼。
“你想带她回北城医院治病就治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夏邑刚要上车,忽的有些圣母心,挑眉说道。
“管好你该管的。”李钊垣握拳的手咯吱作响,但声音还是控制得很平稳。
夏邑不屑地冷哼一声:“大家彼此,提前祝你节哀顺变。”
她说完便命令司机直接开车去陵县,一直沉默在一侧的郁晨似是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对着车内的夏邑吼道:“夏邑,如果你真的爱高睿琛,一定会后悔的!”
她无法说出夏邑会后悔什么,但如果夏邑真的爱高睿琛,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后悔她给那个男人带来了多少不诚心如意。
夏邑听得郁晨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冷笑道:“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有在你出现前成为阿琛的女朋友……整整十年爱而不得,你永远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现在就算是死,他高睿琛也只能是我的男人。”
一字一顿,字字落在郁晨耳中都格外刺耳。
就算是死——
这样说来,就算夏邑知道高睿琛癌症一事,都会逼他成全她的所有想法了?
爱而不得——
这哪是爱?这分明是执念!
夏邑扬长而去,路边只剩郁晨和李钊垣站着。凉风袭来,将郁晨戴在头上的假发吹乱些许。
李钊垣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想披在郁晨身上,但被她缩着身子躲开。
“小晨……”李钊垣有些欲言又止。
郁晨看着他:“找不到我所以跟夏邑合作来找我,你还真是好计谋。”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李钊垣生气,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说话的语气。
她都说了要他不要再管自己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能放手呢?
身后之事她早就安排好了,等她死了,一部分钱捐给慈善机构,另一部分全都给李钊垣。
这是她欠他的恩情,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做傻事了……你一直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李钊垣着急解释着,有些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他越这样,郁晨心情更烦躁。
她已经欠他太多了,不想再继续欠了。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只是千万个乳腺癌患者中的一个,只不过两人的母亲都是得乳腺癌去世,他们又恰巧是同事罢了。
“小晨,你别生气,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李钊垣的语气放的很低,近乎卑微。
郁晨深吸一口气再沉沉吐了出来,无力又无奈。
“钊垣,我是真不想治了,我只想舒舒心心过完最后的日子……”郁晨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表达出她一心赴死的决心。
“好,我都依你,你别在躲着我了行吗?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你才行……”李钊垣站在风口,尽量帮郁晨挡住部分凉风。
他是真的疼她,疼到了骨子里的那种啊……
拾玖,
郁晨跟着李钊垣上了楼,住进了他的家中。
李钊垣没有再带她去医院做化疗,而是一直在家中精心照顾着她,给她买好吃的,给她介绍好看的热播喜剧,让她调节心情。
毕竟对乳腺癌患者而言,开怀大笑好过闷闷不乐。
只是如今的郁晨抬胳膊都觉得腋下淋巴疼痛,根本不敢捧腹大笑。不做化疗的这些日子,郁晨的头发也渐渐长了起来,就算不带假发,也能出门。
尽管如此,李钊垣还是每天睡前给郁晨安排了药,一天一轮。
并且要亲眼看着她吃完,才放心地端走水杯和药盒。
郁晨没有问那是什么药,李钊垣也没有说。
但她清楚,李钊垣不会再抱着那千分之一的希望来企图改写她的人生了。这阵子,郁晨一直都跟张宾保持着短信往来,聊一切与高睿琛有关的事。
问问他身体状况精神状况如何,问问他那盆仙人掌是死是活,问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
据说那天夏邑去陵县找高睿琛后,当天晚上她便跟医院递交了停薪留职的长假,然后跟着高睿琛住在陵县。
至此,她未再跟任何人提她和高睿琛的婚事,还在医院同事群中发通知取消了订婚宴。
夏邑这一举动,再次在医院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以为两人的感情黄了,可夏邑一直在朋友圈发她和高睿琛细水长流的生活,并且时不时还配了照片。
有时候是高睿琛戴着帽子的背影,有时候是两人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有时候是桌上两副精致餐具和糕点。看起来,甜蜜温馨,令人羡慕有加。
郁晨没有夏邑的微信,自然看不到她在朋友圈发的那些图,都是再医院内部网站的八卦帖子上看到的蛛丝马迹。
郁晨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一开始的揪心不安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消散无影,亦或者是转化成了更沉稳的存在。
他幸福,便好。
至此,郁晨再也没有主动打过高睿琛的电话,也没有接到过他的来电。
日子一直平静如水地过着,她的身体情况也是时好时坏的状态。
不知是李钊垣照顾得好,还是癌细胞扩散得让她全身都臃肿了起来。
相比其他人的面黄枯瘦,郁晨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模样,最近还胖了不少。
但胖归胖,癌细胞扩散后的疼痛还是时不时侵袭,不带任何提前预示。
北城气温骤降这天,郁晨也随着发起了烧。
她蜷缩在厚实的被窝中,一边冒着冷汗一边瑟瑟发抖。
李钊垣不停用热水给郁晨擦拭额头,又不停用热水袋捂着她冰凉的手脚。
“疼……难受……”郁晨烧得浑浑噩噩,只觉得一呼一吸间都难受不已。
“小晨,我带你去医院,马上就会好的……”李钊垣实在受不住了,起身想去找厚衣服给郁晨裹上,再带她去医院处理病情。
虽然他也是医生,但家里照顾病人总归没有医院方便安心。
“我不去……”郁晨虚弱说着,用冰凉的手使劲攥着李钊垣的衣袖。
李钊垣没有办法,只能坐下来,再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再掌心。
要是可以,他真想提她遭受这疼痛!“睿琛……抱抱我……我好难受……”郁晨的嗓音带着哭腔,手已经不由自主环住了李钊垣的腰肢。
贰拾,
李钊垣心底猛地一颤,眉眼间闪过一丝痛楚,但双手还是情不自禁将郁晨紧紧搂在怀中。
连抱她都要借另一个人的光,他那埋藏于心的情愫,是有多卑微……
照顾了郁晨整夜,看着她反反复复发烧,直到清晨,她的情况才稍稍好转。
夜里郁晨一直翻来覆去,现在烧退了,终是能安稳入睡。李钊垣再次给她量了下体温,确定已经无碍才从房间中走出去。
他双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彻夜未眠。
但此刻他依旧没有任何睡意,满脑子都是郁晨再昏沉中唤出的那个名字。
她只有最后几个月的时间了,真的要这样一直跟高睿琛分开吗?
李钊垣自私地想独自陪伴郁晨,但又希望她在生命终点站就算不能再续前缘,也能满足思念之情,不至于这般相思成绩吧?
这般想着,李钊垣已经不由自主拨打了高睿琛的电话。
有些事,他有权知道。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听,但听筒那端的人不是高睿琛,而是夏邑。
“李钊垣,当初我帮你找到找郁晨,就是要你看住她,不要让她再出现在高睿琛面前,现在你居然背着我联系他,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夏邑压低声音质问着,字里行间透着满满的火药味。
李钊垣被她的声音震得头皮有些发麻:“郁晨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高睿琛知道这一切,剩下的再随他自己做选择。”
“哼,多一个人知道她的死讯不是涂添悲伤了吗?我和阿琛正在热恋中,整天如胶似漆,不想被晦气的事影响了心情和感情。”夏邑冷声说完,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刚将手机放回原处,再一转头,她便看到高睿琛就站在门口!
他倚靠在门沿上,不知站了多久。
“阿……阿琛,你散步回来了?”夏邑也不打算隐瞒电话之事,不待高睿琛拷问便再次开口,“刚才李钊垣打电话过来,说他和郁晨快要结婚了,想邀请你参加婚礼……”
高睿琛顿了顿,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透着一丝痞气的光头。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消瘦了不少。
“什么时候?”高睿琛问道。
夏邑愣住:“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在哪个酒店?”高睿琛重复道。
夏邑这下再想装没听清也没用了,她僵在那里,有些支支吾吾。
本来这是她随口撒的一个谎,现在一时半会要怎么圆?“刚才……没细问,想着你肯定不会去,我便一口回绝了……”夏邑小声说道。
“去,当然要去。”高睿琛就像没有看到夏邑结巴的表情,直接侧身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板药,撕开一颗放入嘴中,就着温水一饮而尽。
“为什么要去?”夏邑不理解。
高睿琛现在不应该是避着郁晨的吗?为什么还要去参加她的婚礼?高睿琛握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眼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柔意。
“想看她穿婚纱。”
这一直以来,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具体来说,是想亲手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给她,然后亲手给她穿上,再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红地毯,听着结婚进行曲奏章响起。
夏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你对我……还真是残忍透底。”
贰拾壹,
夏邑从郁晨手中得到高睿琛的地址后,便火速找了过来。
本来她火气上头,想直接开门见山直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不辞而别。
但高睿琛却是料到她会过来一般,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扔到她面前,说这就是回答。
夏邑打开一看,文件袋中全都是一堆检查单和化验单,每一张纸上的患者名字,都清晰写着‘高睿琛’三个字。
那一刻,夏邑才知道高睿琛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对他们的婚事那么不上心。
因为他根本就活不到两人结婚的那天了……
之前夏邑还隐隐猜测,高睿琛要跟郁晨分手,也是因为怕他脑癌的事影响到郁晨。
此刻听着高睿琛说想看郁晨穿婚纱的话,她更加确定了心底的猜测。他的心底,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女人……
只是——
夏邑忽的笑出了声。
造化弄人,郁晨也有癌症。
两个相爱的人都命不久矣却又互相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惩罚?
夏邑看着高睿琛,咬着下唇逼散眼眶中凝聚出来的薄雾。
阿琛,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郁晨患癌的事实,永远。你最后的生命时光,只能有我陪伴……
夏邑收回思绪,正要对高睿琛说点什么,却看到他仰着头,一手紧紧捂着鼻子,指缝间已经溢出了鲜红的颜色。
夏邑神情一慌,连忙扶着他往沙发上坐下,然后找来纸巾。
“怎么又流鼻血了,不是每天都在吃药吗……”夏邑的声音都透着颤抖。
她陪着高睿琛的这一个月里,他流鼻血的次数已经不下五次了。
“阿琛,我们去医院吧,我们回北城……院长要是知道你的病情,一定会想尽办法治疗的……”夏邑的声音带着哭腔,站在高睿琛身侧束手无策。
高睿琛用纸巾堵住鼻子,然后用湿纸巾擦拭手上的血渍。
“不去了,整个北城医院有谁比我对脑癌更了解透彻?”他的嗓音有些疲惫。
夏邑看到的只是他流鼻血,却不知道他内在承受了多少痛楚。
“那我们去国外,总会有办法的。”夏邑哽咽道,泛红的双眸直直看着高睿琛,又疼又急。
高睿琛扯了扯嘴角,语调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直接换个脑袋,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夏邑被噎了一下,随即眼泪落得更快。
高睿琛不太喜欢看到女人哭,准确说是不太喜欢看到除了郁晨之外的女人哭。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也没那个耐心去安慰。
“夏邑,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脑瘤在我脑袋里不断增大,根本没法进行手术切除,只要换头才是唯一的办法……现在医学技术割断脖子换头的手术,虽有个别案列但不适用脑瘤患者。”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回去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再把时间耽搁在我这里了。”
高睿琛对着夏邑说道,神情中带着一丝极少见到的严肃。两人相识十多年,夏邑对他的情愫他一直都清楚。
但感情的事,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
他活这短暂一世,只为了遇到那个该遇到的人,有温暖的记忆,有美好的过往。
“我不管!你连你父母都没说却愿意告诉我,肯定是把我当自己人!我要照顾你,这样以后到了那边……你还能记得我的好……”
夏邑大哭说着,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她不管不顾地扑到高睿琛怀中,紧紧搂住他,贪婪地汲取着专属他的气息和温度。
高睿琛拧了拧眉,没有回手抱她但也没有推开。
他转眸看着柜子一角,那里摆放着一盆发黄的仙人掌,上面挂着一条银色项链……
互相为了对方,只愿对方更幸福,凄美的爱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