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下载 转载 作者东北男人)
李凤军从城里回来时,天色将晚。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走向村子的后山。
这个时候,火红的夕阳已渐渐没入山后,天角零散着的云朵,漾着金色的晚霞随风飘逸在空中,如仙女般的舞姿让人绚目,溢彩斑澜。天与山顶相接处抹出一片金黄,映着天角,辅满山顶。
三两头正待归圈的牛马,在主人的牵引下,正好慢行在布满霞光的金色山顶之上,几声欢鸣与骏啼,似乐似歌般的传向正陶醉在金色浪漫之中的天穹。一只苍鹰象是受到惊扰亦或是也想出来感受这如此黄昏美景,窜出树林,直冲云宵,盘旋在亮丽的高空中,渐渐地消失在云层之中。村落里炊烟已经袅袅升起,漾着金色的身姿留恋地随着风儿渐渐地消失在空中
他慢步行上山顶,在一棵微垂的大柳树下停住了脚步。
树枝挡住了渐去的霞光,但树影斑驳中,依然稀落着点点的光彩。山草尚未衰痿,落叶只有片片的散落。
他的身前有一座新坟,上面应可见新填不久的土,这是他去城里之前填上去的,而此时有些淘气的山草却在这上面悄悄地探头探脑,一朵顽强的山花孤零零地立在坟尖,冲着他点头弯腰。
他缓缓地坐了下来:“老伴啊,我回来了,你在这里还好吗?你知道我想你吗?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的上空漫散而去。他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扬在坟上,略略地松了松紧锁的浓眉,然后继续道:“老伴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二闺女生了一个胖小子呢,可惜你没有眼福啊。小家伙像咱姥家人。她们姐俩都很好,两个女婿都如从前一样的对她们好。你在那边就安心吧。”“还有,她们都不让我在这里任村长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都希望我去城里和她们在一起生活,可我又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啊。我也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啊。我会经常来陪你说话的。”他说完站起身,扑打了一下屁股后粘连的泥土,然后又目注了一会老伴的坟,转身向山下走去。
最后的一缕晚霞,正好倾洒在他的后背上,被他阻挡了去路。黄昏的朦胧,使得他本就高大结实的身体更加伟岸挺拔。宽大的背影,满满地留在了这充满金色光景的黄昏里。
快到山下时,他抬手轻轻地抹了一把颚下密实的胡茬,习惯性地从后腰处摸出焊烟袋,卷了一根烟吸着火,一边吧嗒吧嗒地享受着焊烟的冲劲,一边继续脚下的步伐。
十月的秋风轻轻地吹在他的身上,掀起他老绿色军衣的衣角,不住的扑闪,然后又划过他的眉梢,拂过他结实的脸膛,柔柔的,软软的,细心又缠绵。
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的家就在靠近后山脚下村东头的位置。
他刚要推开自己家的院门,身后传来大侄女秀玲的声音,“大伯,我爸让我找你去我家吃晚饭。”
“是玲子啊,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呵呵。”看着眼前的亲侄女,长的越来越水灵了,高挑的个头,脑后扎着马尾辫。大大方方的走路姿势,甜甜的嗓音,说来那可是村里公认的美丽漂亮。
“大伯,我爸让我看看你回来没,好让你去吃晚饭,正好碰上了。走吧,大伯。”
“玲子,大伯不去了,你回去吃饭吧。”
“大伯,今晚的饭可是侄女亲自做的呢。您要是不去,我就不高兴了”秀玲见他大伯不去,拽着他的衣角,撒起娇来。“大伯,您这次进城回来,看起来可精神了许多呢,简直都年轻了十岁呢,呵呵。”
“哈哈,瞧你这个灵巧嘴,就会说话,大伯高兴着呢。好,好,既然是俺玲子做的,那大伯一定去吃个饱。”李凤军一边说,一边抬手爱抚地拍了一下玲子的后背,然后笑呵呵地跟着秀玲向村东方向走去。
秀玲家离他家不远,也就隔个三四家的距离,三间红砖平房,大门大窗,用石块及木栅栏围成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李凤海站在门口逗着大花狗,他个头不算高,中等的个头,大众化的脸庞,只是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透着精明。他算不上富有,但是平着自己的一手好木将活,经常出去打工,赚的钱在村子里也算是不错的收入。对自己的哥哥还是很敬重的,经常找他来自家吃饭,只要自己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不会落下他。
李凤军进得院落,哥俩没有客套,先后走进屋里,饭桌已经摆好了,菜不多,家常的东北菜。一家人盘腿席炕而坐,边吃边喝边说着家常话。
平时哥俩也都好喝上几口。
“听玲子说,这顿饭是她做的,非让我来尝尝她的手艺。别说,俺侄女的手艺还真不赖。呵呵。”李凤军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
“大伯,那就多吃点,少喝酒。”秀玲说完,忙着又不忘往他的碗里夹菜。
“这丫头从小就粘你,对你比我这个父亲还要亲呢。”
“爸,说啥呢?我怎么不亲了,您真是的。再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秀玲说完,夹了一大筷头的菜送到他爸的碗里。然后冲她爸做了个鬼脸。
“这孩子,快吃饭,不要和大人耍贫。”她妈说完在旁边用筷子敲了她一下。
“哈哈。”李凤军开心的笑了,凤海也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哥,你地里的粮食已经收完了,是我和铁子收的。”
“铁子?”
“是啊,铁子在收他自己的地之前就先把你的地收了。哥,你真没白疼他。”
“这个铁子别看平时脾气不好,心倒是挺细的。”玲子她妈也在旁边插了一句。
“铁子不是外出打工了吗?怎么回来了?
“是这么回事:今年初临村的二黑子和他一同出去的,前段时间,二黑子在外面遭人欺负,他气不过去,把人家打了。被打的是他所在工地包工头的亲戚,包工头把他们二人给辞了。这不秋收近了,他们就回来了。”
“这个铁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这个暴脾气怎么就改不了?那他家的地收完了吗?”
“收完了,咱们村的地大部分都收完了。”
“哦。”李凤军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来轻轻地泯了一口。
“大哥,二丫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玲子她娘问道。
“是个胖小子,呵呵。”
“大伯,那我可以长一辈了,哪天你领我去我二姐看看俺大外甥?”玲子赶忙在旁边插嘴说到。然后又不忘给她大伯往碗里夹菜。
“好,好。等满月了,大伯领你去。”李凤军喜欢这个大侄女,也如亲闺女一般对待她。
“哥,嫂子也快走半年了,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再找个老伴,也好有个说话的伴,晚上也有人能给你暖暖被子啊。否则你一个人多孤单。我和你弟妹托人给你物色一个如何?”就快酒足饭饱了,李凤海小心地问着他哥。
“凤海,这阵子哥已经习惯了单身生活,习惯了和你嫂子过去的日子,我现在还不想找老伴,以后再说吧。”
“哥,你今年才五十四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着急,我们替你着急呢,以后我和你弟妹会帮你留意着。”
“随你吧。”李凤军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饭吃完了,兄弟俩又喝了会茶水,唠了会家常,李凤军就回去了。
此时,天空中已是满月,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的泼洒在整个院落里,除了树影班驳外,一切都是透彻的。
他的家,院落不大,但是却很整洁、紧凑。三间半砖半土的平房,院墙是用泥土堆砌和木栅栏围成的,一口水井正处在窗前不远的地方,看家的大黄狗因为自己不在家,被铁子牵他家去了。青石辅就的窄窄的人行路与窗前用青石辅就的散水台同时泛着青亮。
近一个月没在家了,屋里显得空荡荡的,冷冷清清。他感觉今天的行程很乏累,烧了点热水,简单的洗了一下身子,上床睡去了。
宁静的柳湾村呈东西向,如一条巨龙般横穿在辽河流域一带绵延起伏的山峦之间,也因而得名“傍山沟”。它依山而卧,傍水而眠,拥有得天独厚的青山绿水。村前被视为这里经脉的小溪,自西向东弯延曲折地贯穿整个村落及至更远的地角。溪水清澈透明,哗啦啦的极富生命力的经久不息地流淌着,村前村后的山峦到处可见成林的树木,每天都会有鸟儿或集群欢鸣或三两独自啼鸣、绚舞天野。
充满了宁静与详和的柳湾村不仅为这群山增添了人气,同时也吸取了来自大自然的灵气,使得这里人杰地灵。
这里不仅有自然天成的美景,也有着纯朴憨直的民风,农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茶余饭后村落里的老少爷们、姑婆婶子姨们都会聚在村落的中间一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大榆树下唠唠家常理短或品谈一些带有趣味的杂事,亦或是调侃一些带有色彩的男女性事。有时就连孩子们也会在散学之后,成群结队地在这里闹轰一阵子。
柳湾村每一天的上空都会传荡出幸福的欢笑声。
李凤军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刚刚放亮,太阳还未露头,东方只露出一片鱼肚白,月影依然挂在空中。偶有邻家的大公鸡隔三差五地啼上几声清脆的欢鸣,一点点的打破乡村清晨的这份宁静与安祥。
他今天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去铁子家,感谢他们帮着收了庄稼,然后问问他们地里还有什么活没收完,自己也好帮上点忙。
他简单的洗了把脸,打开锅灶,点火加水,然后端来半碗白面。只一会功夫,一大碗香喷喷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汤喝完了,又拿起扫帚从里到外把院子彻底的清扫了一遍。然后出得自家院子,直向铁子家走去。
铁子家住在村中间,只一阵功夫,就到了。
“玉芬呐,起得这么早啊。”一进院门,就看到铁子的媳妇玉芬正在猪圈边忙着喂猪。
这个时候,院落里的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突然从鸡舍旁边跑到李凤军的身边,头在他的身前身后蹭来蹭去的,还时不时的抬头望着他的面孔,不停的用鼻子哼哼着发出动静以表示对主人的亲昵与想念。
“叔,您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玉芬一边回着话,一边忙着放下手里的猪食盆,然后双手在围巾上擦了擦,迎到李凤军近前。
猪圈里的四五头肥猪正欢天喜地争抢着槽里的食物,好不热闹。
“我昨天快黑的时候回来的,铁子起来了?”
“起来了,一大早就被运海他爸找去帮着收地了,咱村就他家的地没有收完了。”
“是啊,咱村就属他家的地多,运海又不在家。”
“玉芬呐,叔谢谢你们帮我把地都收了,本想来看看你们的地收完没,寻思着帮着干点什么呢,呵呵,看来是帮不上了。”
“叔,可不能这么说呢,咱俩家还有啥说的,帮您干点活是应该的,铁子说了,给您干活他高兴。”她的声音很甜也很脆,让人由心的感到一种热情的传递。
“叔,屋坐会。”玉芬抬手搂了搂被风吹动的头发,然后又用胳膊肘儿在额头上擦了擦,一双微微上挑的灵动的眼眸现出一份热情,右脸侧的酒窝浅浅的弹出笑意,刚刚闭合起来的两片薄唇包住了一抹洁白。灰色蓝格的粗布上衣的衣领也随风不停的摆了几下。
几头肥猪这个时候把槽里面的食物都已抢吃干净了,可能是都还没有添饱肚子,全都拱着嘴在猪圈的木栅栏边冲着玉芬哼哼着来回地拱来蹭去的。
“不了,我去村上看看。”他边说边倒背着手转身向外走去,大黄狗也收起刚刚还在不停摇动的尾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对了,如果铁子回来的早,让他晚上去我那,陪我喝两盅。”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接着说了一句。
“好,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要不中午您就再这吃饭吧。”
“不了。”
“那您慢走啊。”玉芬边说边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院门口,然后转身回去继续喂猪。一阵风吹过,悄悄地拨起她脑后的那头黑发,同时围裙的下摆也被轻轻的掀了起来和着她纤巧的脚步,她的身体在行走中就像飘动一样。
村子的主要交通道路就是村中央的那条并不算宽敞的土路,从村东到村西,再弯曲着伸到山上、庄稼地里。虽说村里人都走这条路,所有的交通工具也都要通过这条路,但是这条路的路质却不怎么好,路面班驳,车辙深浅可见,刮风时更见尘土飞扬。下雨时更是不用提了,泥泞得叫人无从下脚。只有路两排的一根根列着长队的垂扬柳,给这条路增添一些色彩和生气。
村委会座落在村的最东头,跟普通的民房差不多,只不过是砖砌的五间平房,四周用砖块及石头堆砌的院墙,若不是大门上挂着柳湾村村民委员会的字牌,外人根本不会觉得他与普通的民宅有什么区别。
李凤军来的有些早,来时村委会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
他进屋看了看,又回到院子里,和自己走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他拿出旱烟袋,卷了一根烟,吸着火,坐在外屋门槛上,一个人静静地想着心事:看着自己工作过十五年的院子,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他的第二个家,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凝结着他对这个院子的感情。这十五年来,自己身为一村之长,经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村民的认可,也在这里树立了威信,有的时候自己就像是一家之长,是这里完完全全的主心骨,村民若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会找他做个决定。而他总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但这一次进城,他隐隐地发现柳湾村依然停留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态势,纯朴的民风掩饰不住思想观念、经济文化的落后。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状况,自己是不是该选择退出呢?
想着想着,一袋烟吸完了,他锁了锁浓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又在屋里独自坐了一会,看看仍然没有人来,知道这个季节,村委会的成员也都在忙着自家的事情,估计上午是不会有人来了。自己坐着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出去四处转转,看看这几天村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本来,自己外出总共也就个把月的时间,村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村前的溪水依然清澈见底,静静地流淌着。原本一片片的庄稼地,此时已经空荡荡的了,山上山下,村里村外通透了许多。成片的山林,绿色正渐渐消退,满地的落叶,踩在脚下松松软软的。
不时有云雀从头顶叽叽喳喳地飞过,也偶有山鸡展开美丽的身翼,在草木间扑闪而过,满山遍野应有几朵未凋谢的山花稀落着身姿,但是生气却不那么盎然。
还是自己的家乡好啊,还是这里的空气让人清新舒畅,城市里纵有千般绚丽繁华也枉然。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住地心生感慨。脸上不自觉地见着笑意,一双既透着苍桑又透着深遂眼神的眼睛,时不时地眯笑如细缝一般。一片落叶随风飘了起来,正好落在他的鼻尖上,可能是因了这来自树叶的一丝微微的摩擦吧,他不经意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落叶重又飞了起来,随风飘动了几个来回,然后落在了山林间的那厚厚的一层落叶上。
大黄狗一会在他身前身后转来转去,一会在山草丛中跑来跑去,一会又对着草丛里飞出来的飞虫,追来逐去的,打着跟头在草地间树林里尽情的玩耍。
不知不觉间就转回到了村子的中间。
走到村中大榆树近处,李凤军远远的就看到村里的男女老少在树下围了一帮,嬉笑逗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人们忙过了秋收,这一年中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是闲瑕的,为此,他们大多都会在这里坐一坐,聊聊天、侃侃事什么的,这里也就俨然成为了村民们休闲中心。
李凤军很少参与其中,每次都对这里敬而远之或到了这个地方加快脚下的步伐。
其实每每看到这种欢快的场景,他的内心里也是无比悸动的,他也想融入其中。但他觉得自己身为一村之长,总得保留一些村长的姿态,他不能像村民一样随性而为,悠闲自在地嬉笑怒骂。
“怎么回来这么早?连海家的地收完了?快洗洗脸,瞧你这一脸的灰。”下午两点多钟时,叶铁回来了。玉芬一边从外屋给他端来一盆洗脸水,一边问道。
“上午就收完了,这不刚在他家吃完饭。”叶铁边洗边说。
“不是还有不少地没收吗?”
“今人多,大伙一起哄,干的快。”
“老村长回来了。”
“军叔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叶铁一听说李凤军从城里回来了,急忙问道,脸上自然地流露出惊喜。
“看把你高兴的,他昨晚回来的,一大早就来咱家,说谢谢咱帮他收了庄稼,还问咱的地收完了没,也好帮咱干点什么。”
“怎么不高兴?算算有小半年没见着咱叔了。”
“嗯,你对他都比对咱亲叔还亲。”
“本来就是,他对咱的好你也是知道的。我一会去他家看看去。”叶铁一边擦着脸一边说。
“晚上去吧,他让你晚上去陪他喝酒。”
“好、好,那就晚上去,呵呵。”
“快去把咱家的那只不打鸣的公鸡抓来。”
“干啥?”
“瞧你那傻样,你晚上就空手去喝酒啊。把鸡炖了拿去,晚上陪咱叔好好的喝俩蛊。”
“媳妇,还是你想的周到,呵呵。”叶铁一边抬手挠挠头,一边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宽厚微黑的脸上挂满了笑。
玉芬端起脸盆跟在他后面,看着铁子壮实的身子,想着刚才他那憨态的样子,心里面高兴,脸上也笑得如花一样艳丽。
“媳妇,给你杀吧。”叶铁不大一会就把鸡抓住了,他把手里拎着的大公鸡递给玉芬。
“看看,一个大老爷们鸡都不敢杀,打架怎么那么能呢?”玉芬接过公鸡,随口说道,她搞不懂他平时打架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怎么连个鸡都不敢杀。
“那是两码事,呵呵。”
“我去烧水,一会我来拔鸡毛吧。”
“不用,你也累了,回屋炕上躺一觉吧。”玉芬说完拎着鸡,回身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又出来院子中准备杀鸡。
叶铁没再说什么,拍打几下身上的尘土,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玉芬把鸡炖到锅里后,灶上加了足够的火,然后回到屋里。这个时候,铁子早已经鼾声响起。
铁子是摊开四肢成大字型睡在炕上的,微黑的脸堂,一双浓眉微锁,薄厚均匀的双唇微微张合一成条细缝,肚腹随着出气上下起伏着。右手时不时会活动几下,这个姿势可能是因为在梦中收割庄稼时的动作体现出来的。
媳妇喜欢铁子,她是从心里实实在在的喜欢,喜欢他略带憨态的样子,喜欢他率性而为的个性,喜欢她身上的那股男人劲。
灶台上的蒸气涨了,鸡肉香渐渐的溢满了屋里屋外,一直散向远方……
自从老伴离开了人世,李凤军不得不亲自烧饭做菜,虽说一个人的饭菜好打理,但过程可是一致的。况且,今晚又约了铁子来陪酒,难免有一些忙碌。
饭菜做好了,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天见黑了。鸡狗停止了鸣吠,骡马牛羊也上圈安歇了,村子里一下子沉静了许多,只有顽皮的孩子成群结伴地扎堆在一起欢闹的声音。
叶铁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大碗散发着阵阵香气的新炖鸡肉。
大黄狗跑到他的身前,欢快地扑在他的身上,又在他身前身后擦来蹭去,象是被那满碗的鸡肉香所吸引,但更多是它对叶铁的熟悉和忠诚。
“来了,铁子,你再不来,叔可要去你家找你了,呵呵。”
“叔,我哪能不来呢,半年没见你了,心里想都来不及呢,这是玉芬给咱爷俩炖的鸡肉。”
叶铁一边说话,一边借着灯光打量着眼前的军叔,小半年没见,他似乎胖了一点,但更象是年轻了些许。一身浅灰色的粗布农家衣,被他壮实的身体撑得有棱有角。一头短发,不细看去,根本看不到一丝白发。长长的浓眉毛倒是白了两三根。微微眨动着的眼睛转着黑眼珠,透着深遂的目光。坚挺的鼻头,薄厚均匀的双唇微合着,浓密的胡茬紧紧地布满颚下。
所有这些入在他的眼里,那可是一幅美妙的画卷,笔墨搭配得合情合理,色彩与格调细致入微。他有些走神,都忘记把手里的鸡肉碗放在炕上的饭桌上了。
“让你来陪我喝酒,怎么还把这么好的菜带来了,留给孩子吃多好。咱们老爷们喝酒,喝的是心情,用不着什么好菜饭。”“咱爷俩今晚就喝个痛快,哈哈……”李凤军十分高兴,自己本来就好喝点酒,况且有人陪,心情自然就好。
“叔,好久没有和你喝酒了,这次一定多喝点。呵呵。”
二人说完,都脱鞋盘腿坐在了炕上。
“叔,看看这一大盘的肉,闻起来真香。”
“铁子,这肉是四川腊肉,是你二妹的老公公的四川同事送给他的,他分了一半给我,你先尝一口,看看好吃不好吃。”
“好吃,这肉真有滋味。”铁子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并连声夸赞着。
“那就多吃点。回头给玉芬和孩子带回去尝尝。”“铁子,看看,咱爷俩今晚喝的什么酒,呵呵。”李凤军边说边笑呵呵地拿起酒瓶在铁子面前晃了晃。
“五粮液!叔,这么好的酒,留着你自己喝吧,咱还是喝二锅头吧。”
“那叫啥话,叔找你来就是让你喝这酒的,这酒也是你二妹她老公公送的。来,倒上。”
酒是温的,喝在胃里可就是热的了,一杯酒下肚,二人的脸上都泛着潮红。话也就多了起来。
“铁子,你叔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李凤军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大块腊肉放在叶铁的碗里,一边夹了块鸡肉放在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腮膀上的肉鼓鼓地来回颤动着。
“叔,铁子父母没得早,要不是你这些年如父母般的帮衬和照顾,我哪会有现在的日子,更别提娶妻生子了。你就是铁子身边最亲的人了。”
想想老村长以前对他的好,叶铁心情很是激动。一双大眼睛现了潮湿,鼓鼓的脸夹微微颤动了几下。
“叔,喝酒。”
二人共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晚找你来,一是陪叔喝酒;二是我得说说你这个坏脾气;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一身的驴脾气,沾火就着,点火就范的。怎么就改不了呢?”李凤军很认真地说着。
“叔,我也知道我这个臭脾气,但是有的时候确实控制不了自己,浑劲一上来,什么都忘了。”
“改不了也得改,我就不信还有做不成的事情。”
“叔,以后我改正就是,如果我再犯这个毛病,你就狠狠的批评我,我听你的。”
“那是当然,我不管你,咱们村还能有谁管得了你呢,你还别说,在我面前,你怎么就没脾气呢,不会因为我是村长的缘故吧?”
“在你面前我就是没有脾气,并不是因为你是村长,我才如此。因为你是俺叔吗。呵呵。”
“铁子,我倒希望你在我面前有脾气,否则全村人都在我面前不说长不说短的,这么些年了,感觉你们离我越来越远了,唉,我是该考虑考虑该不该退下来了。老了!”
李凤军一手端着酒杯,一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铁子,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宁静的夜色,并发出轻微的叹息。
“叔,你怎么说自己老了呢,你这也是正当年呢,不要想那么多,来喝酒。”叶铁不等他的回话,独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不错眼珠地看着李凤军。
灯光下的李凤军,脸上因喝酒的缘故,面现潮红。这是一张能让他浮想联翩的脸。
叶铁看的有些痴然,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能如此大胆而又放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此时,酒不醉人,但他却踏踏实实地醉在了心里,就为了眼前这张他渴望已久的脸。
“铁子,你怎么老是看我呢,我脸上有什么吗?”李凤军发觉李铁始终把他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不解地问到。
“叔,你耐看,帅着呢。”
“什么?你说我耐看,我又不是大姑娘,还耐什么看啊,这张老脸上除了皱纹还是皱纹,要是年轻那会,别人说我帅,我倒敢承认,现在老了。哈哈。”
李凤军边说边用手抹着颚下的胡茬,脸上带着笑容,他那充满磁性的极富穿透力的男中音,让叶铁的心里倍感舒服。
“叔,怎么又说你老呢,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你对我来说,就是耐看,就是帅。”
可能是酒力的作用,李铁壮着胆子说出他埋在心底已久的话。
“你小子,不许胡说。”李凤军说完,笑呵呵地拿起筷子在叶铁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
“铁子,咱爷俩今晚就喝到这吧,你看时间也不早了,别让人家玉芬等久了。”李凤军见时间不早了,催着叶铁回家睡觉。
二人又坐了一会,叶铁起身告辞回自己家了。
叶铁走了,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落落的,他下炕趿着拖鞋收拾好残局。然后简单的洗漱一下,上炕铺好被子,三下两下的脱去衣物,钻进了被窝,随手拉灭灯。
面对空落落的身侧,李凤军躺了一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坐起身,拿过身边的焊烟袋,划着火,一边吸着,一边注视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两个女儿都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分别远嫁他乡,都有了好的归处,自老伴离世以后,两个女儿都不止一次地劝他辞去村长一职,要他跟着她们去享福。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同意,因为他舍不得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这里有他太多熟知的东西,这里的父老乡亲,这里的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都是他幸福的根源。他割舍不下这份浓浓的乡情。
窗外的月夜好美,也静的寂寥。月色也正最浓时,如水银泻地般的洒在每个可触及的角落。隔着窗玻璃轻拂在他的一双眸子上,好像让他更加明了这个宁静的月夜的孤寂。
叶铁从李凤军家回来,走在静静的村路上,脚下感觉有点飘。他醉了,实实在在的醉了,但这个醉并不单单是因为酒的作用,还有他苦苦守候好久好久才得以初见一丝希望的幸福在他心中产生的沉醉感。
狂风暴雨之后,二人同时慵懒地躺在炕上,叶铁自始自终没有睁开眼睛便呼呼地憨憨睡去。
而玉芬偎依在铁子的怀里,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自己想着心事:对于铁子刚才的举动,她感觉来得太过突然,这根本不象以前的他,是因为他喝醉酒的缘故?但以前他也经常喝酒的,也有喝醉酒的时候啊,那又为什么呢?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在脑海里画上了一个问号。
她爱铁子,而且爱的很深,她能包容他的一切对以错。
窗外月影阑珊,风轻云淡,万物全部沉浸在正迎接黎明到来的月夜里。
一声轻脆响亮的鸡啼扯开了柳湾村清晨的寂静。
叶铁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头有点沉,右臂有些酸麻,他侧了侧身子,发现玉芬正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得香甜。她匀净的呼吸轻轻地吹打着自己的肌肤,可能是在美梦之中吧,她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肚腹之上。
看着媳妇的睡态,他微微有些动容,回想起昨夜的举动,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内心禁不住有种愧疚的感觉,一双浓眉也微锁了起来。
心内不由得发出轻轻的叹息。他慢慢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在她的头下垫了一个枕头,然后轻轻地穿衣下地,又回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清晨的空气清新自然,略带一丝凉意的晨风轻轻地一遍一遍地吹拂着。
他拎了两桶水把屋里的水缸加满,又拿了把扫帚把院子从里到外的扫了个干净。然后要做的事情就是爬山,这是他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李凤军被一股强烈的尿意从睡梦中憋醒了,他慢慢地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此时窗外已是鸡啼阵阵,太阳正往外努力地探着身子。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实,以往在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他早就起床了,心里不由自主默默地念叨着:老弟啊,你现在可要闲起来了啊,苦了你也苦了我哦。呵呵。他不由得轻轻地笑出声来。
憋了一个晚上的尿意来的也急切,他顾不得穿衣,只是披了一件衣服,忙着来到屋外,把一股急流泻在了屋后。
今早还真的挺凉哦,一泡尿洒完之后,他才感觉到身上凉馊馊的,他紧了紧身后披着的衣服转身往屋里走,这个时候叶铁正好从院门前的过路上走过。
“铁子。”
“叔,啥事?”叶铁每次爬山回来都会经过这里,这次也不例外,他听到李凤军在叫他,忙着停住了脚步,转脸向院子里望去,发现李凤军只穿着一条大裤头,身上披着那件粗布的农家衣。心内顿起波澜。
“你进屋来。”李凤军一手掐着衣领,一手向着铁子招呼着,然后开门向屋里走去。
当他快步走进屋里,李凤军已经穿上了裤子,正在从上往下套着秋衣。他忙着匆匆一瞥,极快地捕捉到那两点如蜻蜓点水般黝黑,被一圈蛰伏的细毛围在中间,光洁的肚腹零散着淡淡的胸毛…
他暗自咂舌,呼吸有些不畅,如鲠在喉般的难受。整个面目表情如痴状,傻楞在那里。
“铁子,这件衣服是你二妹给她玉芬嫂买的,昨晚忘记让你拿回去了,你一会把它拿回去,让玉芬试试,看看合身不。”李凤军套好衣服,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淡蓝色带兰花图案的棉线外衣递给叶铁。
“叔,买,买这干啥啊!这么好的衣服要花很多的钱呢?”叶铁心内不由得惊了一下,说话都有些断续。
“你这一大早发什么楞啊?脸怎么那么红啊?身体不舒服吗?”李凤军有些不解地一连串地问着。
“叔,我没啥,刚刚爬山回来,有点热。”叶铁忙着找了个借口为自己遮拦。
“这衣服又不是我买的,这是你二妹和她玉芬嫂子之间处的好,上次玉芬让我给她捎去三百鸡蛋给二丫,那可是城里想吃都吃不到的纯正的农家鸡蛋呢。”
“玉芬看见这件衣服一定会美坏了呢。”
“呵呵,外屋还有一块腊肉给她们娘俩拿回去尝尝。”
“叔,还是留着你自己喝酒吧。”
“叫你拿,你就拿着,那是给她们娘俩的。”
“那我就拿一半吧。”
“就这么多,她娘俩吃都怕不够呢。不要再罗嗦了。”
“叔,早上去我家吃饭吧,这会玉芬一定做好饭了。”叶铁见无法推辞,伸手接过。
“不了,我一会得去村里一趟。”
二人没再说什么,叶铁转身从李凤军家出来,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细细地回味着刚才门外那匆匆的一瞥就象一部精典的电影镜头晃动着他的视觉神经,擦不掉抹不去的。内心也跟着百般涟漪。憨厚的脸上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
路两旁的几棵垂柳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表达爱意之后羞怯地低下了头。
“铁子,啥高兴的事把你美成这样。我这么大活人都看不到,哈哈。”
叶铁几乎和迎面走过来的运海他爸撞了个满怀。
“海叔,我没啥高兴的,呵呵。”他习惯性地抬头挠了挠头,然后脸上露出有些羞怯的浅笑。
“你小子,跟叔打哑谜,呵呵。”“铁子,运海前几天还来信催你去他那边做活呢。问你什么时候走?”
“海叔,我不想去了。”
“不是说好了,秋收完了就去吗,运海盼着你去呢。”
“我想今年在家猫个冬算了,玉芬她也不想我出去。等来年我再和运海哥出去做活。”
“你小子,没稀罕够媳妇是吧?呵呵”
“海叔,我哪有啊。”
“那好,不去也好,用不了多少时日,运海也该回来了。”
二人没再说什么,各自按着原来的方向走开了。
“怎么才回来呀?饭都要凉了,快洗把脸吃饭。”玉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外屋打了半盆洗脸水递给叶铁。
“我去军叔家了。”
“这是谁的衣服啊?这么漂亮!”
“这是二丫在城里给你买的,你穿上试试。”
玉芬高兴地把衣服穿在身上,在镜子前转了几个方向,把自己看了个仔细。脸上笑得如花一样艳丽。
“媳妇,你真好看!”叶铁一边说一边拿着毛巾擦着脸走到镜子面前
“真的?”
“那还有假。”叶铁心里清楚,玉芬无论是长相,还是论闲慧,在全村都是数一数二的。
叭!玉芬冷不丁的转过头,在叶铁的脸上深深地印上一个响亮的吻。叶铁被她吻的有些突然,脸上立即泛起红晕。不由得呵呵地泯嘴笑出了声。但是笑过之后,心里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向他一点点的靠近。
“一会,我去咱妈家,把孩子接回来,中午的饭菜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中午你热热再吃。”
“嗯,现在地也收完了,你去那住几天也好,帮着咱爸咱妈做点活。”
“到那再说吧。”
“那你把军叔给咱送的四川腊肉也拿过去,让咱爸妈也尝尝。”
有些事情看上去是幸福的,但是往往在某一个层面上,却有着难摆上桌面上的无奈。
玉芬回娘家了,留下自己一个人无事可做,叶铁本想躺在炕上舒服地睡上一觉,可是躺了一会,总觉得心里有一股燥热在身体里来回地乱蹿,让他翻来覆去地躺的不舒服。
本想起来去军叔家,但是却不知以何种借口去。
想来想去,他忽然觉得应该去山那边的河里洗个澡,虽说现在是秋季,但是,他以前经常在这种气温下到河里洗澡。
叶铁想到此,身体不由得轻松了许多。他忙着站起身简单地换了身衣服就走了出去。
村子前面的山岗过去之后,就有一条四五米宽的弯延曲折伸向远方的河。它是辽河一个很大的支流,村子里的人都叫它“山间河”。河水长年清澈透明。
李凤军本打算今天中午去乡里一趟,但是觉得自己刚从城里回来,没有缓过精神。打算明天再去。他吃完饭去了村里,可是村子里还是不见有人在。
他从村委会出来,漫无目地的在村子附近瞅瞅看看。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离山间河不远的地方。
他发现不远处有人正在河里洗澡,戏水。
这是谁啊?天都这么凉了,还在河里洗澡,这身体就能受得了?李凤军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往河边走近。
走近了,发现洗澡的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水中往身上轻轻的撩着水。因为河水不是很深,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水上。一捧河水自他的手间,从上到下经流他结实的后背重又落在河里,背上残留的点点水滴在阳光的晃照下散出剔透的亮点,深脉色肌肤光滑如一面古铜镜般晃人的眼。
“铁子。”他发现是铁子在水中洗澡,忙向河里摆着手大声地招呼。
“啊?”叶铁听到喊声应了一声,身体本能地转了过来。
“这大冷的天,你小子就不怕凉坏了身子,快上来。”李凤军用命令的口吻喊着。
“叔,没事。”他虽这样回答,却向岸上走过来。快到岸边了,他脸一下就红了起来,连忙穿上裤子与衣服,
“在叔面前还怕羞,两个大男人怕啥啊。”李凤军看着他羞怯的样子,不仅抿嘴笑了起来。心里想还是年轻人好啊!
“快快穿上,这天多凉!”
等叶铁穿好了,李凤军轻轻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了几下。
“没事,我都习惯了,身体受得了。”
“我知道你的体质好,但是这冷的天洗澡可是对男人的肾不好啊,以后可不许洗了。小心点别冻着了。”
“嗯,我以后不洗了。”叶铁听到李凤军如此说,心里感觉暖暖的,身子禁不住往的身上靠了靠。
“看到现在的身体,和我年轻当兵的那会差不多,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呵呵。”
叶铁穿好衣服后,二人肩并肩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两只云雀从他们二人的头顶轻巧地飞过,留下一串串轻脆的欢鸣。
“叔,你看它们多好。”叶铁缓住了脚步,抬头看着刚刚飞过的两只云雀。
“呵,它们有什么好看的啊,快走吧。”李凤军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抬头专注地望着已渐渐飞远的云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倒背着手向前走去。
叶铁忙着收回目光,感觉自己刚才就象云雀一样在辽阔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了一回。
看着李凤军慢步而行的背影,心里一阵激动,禁不住把右手二拇指呈弯曲状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受到惊扰的鸟儿们扑散散地从树林里飞出了一群,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李凤军回过头看了看一脸笑容的铁子,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忽然间也来了兴致,抬手用同样的动作,也打了一个轻脆的呼哨。
叶铁见如此,兴致更是高了起来,连续地打了几个呼哨,声音在山峦之间久久地传递开来。
李凤军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下颚,看着几步远的铁子,感觉他此时就象一个孩童在那顽皮地戏耍。
“好啦,快走吧,你看太阳都这样高了,快吃晌饭了。”
叶铁听到李凤军的招呼,快步走了几步,赶到他的身前,和他并肩而行。
“铁子,你这会咋这么高兴呢?呵呵”
“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叶铁随口回了一句,可是话说出口,脸上却一下子红了起来。
“和我在一起有啥高兴的?那明天你送我去乡里一趟,我们爷俩还能在一起,哈哈。”
“没问题,去乡里做啥?”
“到乡政府办点事情。”
太阳正中天,把一缕温和的阳光散在山间,留下二人慢慢的背影。
叶铁吃过中午饭,躺在热乎乎炕上睡了一觉,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快到四点时分。醒来时,发现玉芬正在炕上一针一线地缝着衣服。
“回来了。不是让你多住几日吗?”
“我怕把你给饿着了。”
“让你说的,我这个大活人还能饿着。呵。”叶铁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我明天去趟乡里。”
“你去乡里做啥?”
“送军叔去乡政府办事。”
“我看到运海他妈去咱妈那个屯了。”
“她去做啥?”
“听说是给人说媒吧。”
“给谁?”
“好象是给老村长。”
“给老村长说媒?真的?”
“我听说是的。”
这个消息犹如一块沉重的巨石突然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一下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满脸木然,满眼落寞。整个人就象一下子僵硬了一样楞在那里,张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军叔?”叶铁楞了一会,张嘴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玉芬。
“怎么就不能是老村长,他一个人也半年了,五十几岁找个伴也不错的啊。”
叶铁看了看玉芬,没在说什么,穿鞋下地推门出了院子。
他径直来到村前的小溪旁,看着清清的溪水缓缓地流着。偶有几尾小鱼来回地游来荡去的。
心内的无助与彷徨如这淡淡的流水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胸。他感觉自己刚刚看到的一种朦朦胧胧地希望正在如这清澈的溪水一样缓缓地流失。又好象自己刚刚站在起跑线上,做好了起跑的充足准备,却被告知比赛被取消了。
他心里问着自己该怎么办,该怎样去面对,这些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又好像变得虚无缥缈了,一阵风轻轻地吹过他的身侧,他紧了紧衣服,抬头望着西斜的太阳,他要抓住这最后的斜阳,同它一起迈进这一缕迟暮的时光。
一声呼哨,自他的嘴唇响彻整个村子,盖过了一切的喧闹声。脚下流水声也淹没在了耳际。
下午,村委会的成员总算到齐了,李凤军和他们就一些村里的工作事宜进行了一翻交流与讨论,这个季节,村上的事务也没有什么,主要就是怎样把村民手中的粮食卖上个好价钱,怎样为来年的工作做打算。
忙了一阵,村委会的成员都陆续地走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他在抽屉里翻出纸笔放在桌上,笔拿在手中,可是迟疑半天才在纸上写下辞职报告四个字。他要写一份辞职报告,这是他考虑许久后做出的一个决定。
停停写写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写完了字数不是很多的辞职报告,屋内已是烟雾缭绕,他的脚下散落着许多烟头。
他站起身,把纸叠好揣在衣兜里,然后伸了个懒腰。转身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又回过头看了几眼这间他工作过十几年的屋子。轻轻的一声叹息自他的喉间传出。
出得屋外,一丝细风吹过他的脸面,他感觉呼吸一下子清爽多了,展开有些微紧的浓眉,挺了挺腰身,抬手穿上本来是披在身上的那件粗布农家衣。再拿出烟袋,卷一根烟放在嘴边,一股烟气随风轻飘飘的散去。
从村委会出来,他径直奔向村中央。这个时候村落又见炊烟升起,下学的孩子们扎堆在村中大榆树旁尽情的嬉笑着。
他仰望着犹如参天般的老榆树,心里面默默地念叨:老榆树啊,你见证了柳湾村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也应该最清楚我李凤军的为人,想我担任这十几年的村长期间,我扪心自问无愧这里的老少村民们。但也没有给他们带来富欲的生活,我要选择放弃,选择退让。过一过闲瑕的生活。请你继续保佑这里善良的人们吧。
心里念叨完,他感觉一阵轻松,转身向家里走去。
吃过早饭,叶铁穿上那身他最喜欢的草绿色迷彩服,在镜子前美滋滋地照了照。
“媳妇,帅吗?”他一边照一边问着玉芬。
“呵,看把你美的,俺们家的铁子可帅着呢。还挺有军人样的。”
玉芬觉得铁子的这身打扮,简直就是个军人模子,挺直的腰身,扎实的臂膀,一米七五的个头,打理得整齐的平头,这些都是一个军人所要具备的。
听玉芬如此说,他忍不住打了个立正,对着镜子又做了个敬礼的手势。镜子中那张充满活力的脸上,洋溢着会心的微笑。
“行了,别臭美了,老村长可等着呢。”
叶铁转身走出屋子,骑上平时很少用的幸福牌摩托车,发动引擎,一声轰鸣,就出了院子。
玉芬望着叶铁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平安,每次叶铁出门,她都会在心里祈祷无数次。
李凤军吃完早饭,换上那身只有出远门时才穿的老绿色军衣,揣好辞职报告,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估计铁子这个时候也快来了。于是就到院门口等候。
他刚到院门口,叶铁骑着摩托刚好过来。
“叔,你今早真精神,像个将军。”叶铁摘下头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李凤军。
“呵,我要是将军,那你就是我的军士。你小子,走吧。”李凤军坐上他的摩托,拍了拍他的后背。
“叔,你往前点坐着,最好抱紧我,山路不平巅得很。”叶铁一边说一边戴上头盔,发动摩托,驶上村路。
叶铁心里高兴,李凤军就在身后倚着他的后背,一只手伸到他的胸前把着他。他能感受到来自李凤军的心跳,和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的体温。也能时时感受到他的身体与自己后背的轻微撞击带来的丝振憾。头盔里的那张脸可是敞开了笑。本来一段路之后,路就不那么颠簸,但是他却没有加快车速,而是不急不缓地向前骑着。
山路很静,少见有行人,风轻轻地从他们俩的耳际撕摩着,两旁的森草一顺地向后倒退着。
“叔,我想问你件事?”叶铁骑着骑着忽然感觉周边静得很,心里寂寥。他想知道身后的李凤军此时在想着什么。于是把车速缓慢了一些。掀开头盔,大声地问着。
“骑摩托小心些,你想问啥?”
“我听说运海他妈昨天给你保媒去了。是吗?”
“什么?你小子说什么?给我保媒,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李凤军听到叶铁这样说,一下子犯了糊涂,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大声地问着。
“玉芬昨天回她妈家了,看到运海他妈去给你保媒了,你咋会不知道?”
叶铁觉得李凤军在故意瞒着他,你不托运海他妈去保媒,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了去讨那闲事。想到这,脸上的笑一扫而去。
李凤军听铁子如此说,知道不会是假的,他没有说话在心里想了想,一定是二弟两口子办的事。但他没说而是张口大声地问着铁子:“铁子,你看我再找个老伴行吗?”
“叔,那有啥不行,您这一个人也不方便,找个老伴也是好事啊。”
叶铁这次说话的声音很小,他此刻心里难受得很,但却不能说不同意他找老伴,本来吗,人家找个老伴可是天经地意的事情,自己有什么权利说三道四的。只有暗自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你咋也和你二叔一样的想法呢,这次保媒都是他的主意,我可没有托运海妈保媒。我现在还没想找老伴,你婶没了,我想过一过一个人的生活。”
“叔,你说的是真的?”
“臭小子,我多暂说过假话,快走吧。”
“那叔你坐稳了,抱着我。”听到李凤军这样说,叶铁仿佛自己刚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心内一下子敞亮了许多,厚实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甜甜的笑。
他加大油门,摩托就象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向前驰去。
到了乡里,李凤军一个人走进了乡政府大楼,留下叶铁一个人在乡政府门外等候。
今天正好赶上这里的集市,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欢叫喧闹的,男女老少集聚在一起,在集市上挑来捡去的。
叶铁把摩托车停好位置,也走进了这喧闹的人流。
李凤军递上辞职报告,乡政府领导没有直接批准,让他回去等消息。他从政府大院出来,心里不由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发现叶铁的摩托停在边上,人却没影了。猜他一定去集市了。自己不爱凑这热闹,就在车旁卷了一根旱烟放在嘴边,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在身前来往的车辆与人流。
一根烟吸完了,叶铁没有回来,他又卷了一根点着火放在嘴上,心里琢磨着这铁子会去哪了,他可是不爱凑热闹的啊,可跑这长时间也不见回来。他边想边在车旁来回踱着步,一丝淡淡的烟雾放着弯曲的线条轻巧地从他头上升到空中,慢慢地消散。
一个臂弯里挂着一大串的钥匙链及其他小饰品的中年男子这个时候走过来,向他推销他臂弯里满满的一大串包括钥匙链在内的挂饰。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在他的饰物中翻找了一会,从中挑了一个带有一路平安字样的钥匙链,问好了价钱把它买了下来。
那个中年人走后,他把玩着手里的这个制作十分精致的钥匙链,心里寻思,这物件正好配铁子,骑摩托就应一路平平安安。想到这,脸上自然地露出了笑意。
“叔,你笑啥呢?”叶铁这个时候从对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你跑哪去了?咋才回来?”
“叔,这个给你。”叶铁从兜里摸出一个轻巧的灰白玉的烟咀递给李凤军。
“你跑了半天,就为了买这个?”李凤军接过烟咀,放在嘴上试了试,感觉很好,对这烟咀的材质也喜欢。
“嗯,我转了好几个地方,选了几家才相中了这件。”
“真有你的,叔喜欢。放在嘴边凉凉的,真好。”铁子能给他买这物件,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是说明看似心粗的铁子心里却细得很。
自己从心里往外的喜欢。拍了拍叶铁的后背又笑呵呵地说道:“叔也给你买了把钥匙链,你看喜欢不?”
“喜欢。有了它,我这一生都会平安的。”叶铁接过钥匙链,急忙拿出车钥匙,把它拴在上面。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走,咱爷俩去喝两盅。吃完再回家。”李凤军看看时间将中午,拉着铁子奔旁边的饭店走去。
叶铁中午没有喝多少酒,毕竟要骑摩托,又带着军叔。
回来的路上,叶铁把车骑到最慢,就象在游览观光一样。他看着那个钥匙链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自己的心情也幸福的一颤一颤的。他心里也清楚要凤军和他一样的高兴。
李凤军中午喝的不少,满脸通红的坐在车后座,时不时地拿出叶铁给他买的烟咀,放在嘴里叨着。烟隐上来了,就会叫停叶铁,卷上一只烟套上烟咀,使劲地吸上几口,感觉一丝清凉随着烟气吸到了胸腔里。那滋味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尽管叶挺把车子开的很慢,但是感觉不多的时间,他们二人就回到了柳湾村。叶铁下车时,还未从沉浸的幸福中完全的走出来。他感觉幸福的时间过得总是那么快。
回到村中,叶铁没有让李凤军下车,而是把他直接拉到自己的家里。下车之后,他让玉芬早些准备晚饭,说要和军叔好好喝一回。
李凤军本不想来,但拗不过叶铁的坚持,也只好听他一回。
因为离黑天还早些,玉芬在外屋不紧不慢地忙活着,还不时地和他们二人说说话。
“叔,这次去乡里,您就买了这个烟咀?”玉芬望了望李凤军手边含着的烟咀问道。
“哪啊,我本来是去乡政府办点事情,这烟咀是铁子给我买的。呵呵。”
“叔,在他眼里只有您好,我这个媳妇都差着呢。”玉芬看了一眼铁子,面带笑容地说,然后转身去外屋满活去了。
“玉芬呐,你这可就屈了铁子了,全村人都知道他最听你的呢。”李凤军忙着给叶铁说好话,还不望压低声音问叶铁:“你没给玉芬买点什么吗?”
“没有。”叶铁说了一句没有,又连连地晃着头。
(未完待续 如侵请联系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