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杜虎

九派新闻12月8日报道，安徽新闻出版职业学院一名女生点外卖时，留错电话，导致外卖员小猛第一次配送失败。再要求配送时，小猛希望女生能说声谢谢，但遭到该名女生一顿辱骂，“老娘就是上帝……在这打工就是我儿子”等等。小猛受不了羞辱愤而辞职，而校方希望舆论宽容女生，给她改正错误的机会。

对于校方“学校会以此为戒开展三观教育，女生是新生，希望舆论宽容”的请求，舆论不仅没有答应，反而给予了更加猛烈的谴责，连同女生一起，想要息事宁人的学校也被骂成了筛子。很多人认为只有毫不原谅的舆论打击，才是对涉事女生最好的“三观教育”，才能为辞职的外卖员讨还一点公道。

就事论事来说，该名女生与外卖员的这次冲突，搁在外卖行业是很小的事情。女生自己有错在先，与外卖员沟通时继续犯浑，为了掩饰自己的理亏，使用攻击性话语羞辱外卖员来找回面子，可谓一错再错。校方以“新生”为由求宽容，惹恼网友并不意外。

因为一次外卖纠纷，外卖员尝到了职业歧视和人身羞辱，而女生似乎毫发无伤，这就更让网友不满。但从后续的发酵看，外卖员在接受道歉后，又打破口头协商，将事发音频曝光，舆论现在的谴责声浪，令女生承受的代价，可能远超过学校处分的力度。

真正值得深思的是，女生的言辞，何以重创外卖小哥。她死不认错时那套辱骂的话语，从装腔作势的“老娘儿子论”，到讲偏理的“顾客就是上帝”“没钱就好好打工”，狐假虎威的辱骂建立在鄙视链和职业歧视之上。她认定外卖员的工作毫无尊严可言，为她服务就意味低人一等，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她侮辱的，不只是骑手小猛，也包括整个外卖员群体，包括靠体力谋生的底层服务人员。

如果这只是女生个人素质问题，只代表她个人的观点，没什么好说的，就当她一派胡言。而且女生事后也道歉了，知错就改，善莫大蔫。问题是，她不堪入耳的歧视之词，某种程度上折射了部分社会现实，因而深深地刺痛了小猛。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件事情对他侮辱性太大了，为了几块钱的配送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骑手再穷也靠努力挣钱的。如果谁家庭稍微好一点的话，谁会选择送外卖。” 外卖员自己也不认为跑外卖是份好职业，职业满意度低到尘埃里。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外卖小哥的自我评价与职业满意度，与美化外卖业的诸多说辞——比如“新蓝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外界对外卖小哥的认知几经变化，至今停留在“困在系统里的外卖员”的总体认知上。被羞辱的小猛提供了更真实的职业感受，用新职业身份美化外卖员或只从技术角度的定性分析，远不如女生辱骂来得直观。

小猛被女生一顿劈头盖脸的语音辱骂后，回复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一个学生”，他下意识地认为即使他穷，送一次只赚几块钱，但也轮不到学生来歧视。或许，他以为穷学生与穷外卖员本属鄙视链底端，本该相互取暖，哪知道鄙视链还要细化。小猛受不了的，表面看是无理的羞辱，实际上是对无尽的鄙视链感到绝望。

当全社会都在盛赞线上送餐业务，用轻浮话语美化外卖小哥，甚至认为已为外卖员权益鼓与呼时，发生在合肥的这次日常冲突，却展露了残酷的真实面：原来外卖员境遇并没有变好，他们的沮丧感一直存在。“家庭条件好一点谁还送外卖”，小猛点题，他实话实说，戳破了所有美化外卖员的虚假希望。

所以，大学女生辱骂外卖员导致后者辞职这件事，事情本身不大，外卖员愤而辞职，女生羞辱或者买家恶评，只是外卖业要面对的所有羞辱之一。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送餐，他们习以为常；但一句恶言恶语，却能将他们打趴下。职业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外卖小哥的憋屈，很大程度上，在于他们的职业尊严得不到保障，面对用户的歧视，因为害怕被投诉、被罚钱，大多忍气吞声。这一点若不能从制度上得以纠正，他们很难生存得体面，对这一群体再多的美化，也难以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