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街道往南走，走到尽头，便是二年级学生韦雪晴的家。

雪晴的家没有关门，我在门口叫了几声：雪晴！雪晴！

黑暗处传了一位老人的反问：你找雪晴干什么？

我说我是雪晴的老师，老人这才连忙走到门口迎接我，并向楼上叫雪晴。

雪晴披头散发的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一半处，看到我便停了下来。依在楼梯扶手上，瞪着眼看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问雪晴：不认识我了？

雪晴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她好像刚睡醒的样子，有些迷迷糊糊。

雪晴的妹妹站在旁边，她看见我，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雪晴家里出来，继续往前走。这片梯田我曾经来过两次。雪晴说那间简易小木屋是她爷爷搭建的。今年五月份，我曾经在这里吃了两位老人带的午饭，并和他们攀谈了十几分钟。

路边两侧是一家木材厂，左边是卖原木，右边是木材加工。

路边的稻田，有的稻谷已经收割完毕。远处一排尚未安装窗户的住宅建筑显得很突兀，那是当地村民从山上搬下来，在G242公路边修建的住宅房。他们在外面打工，挣点钱就拿回来修建房屋，这样一年一年慢慢盖，最终会盖起来的。

这条田埂小路我在春天拍摄时特别好看，如今田埂上长满杂草，几乎辨认不出来。稻田里，有的稻谷已经收割，有的正在灌浆，有的还没有抽穗。

由于田埂崎岖，稻田多分布在半山坡上，大型收割机械难以在这里展开。村民们多是用镰刀收割稻谷，把小型脱粒机（柴油驱动）运到田间地头。谷子直接在田间收获，余下的稻梗捆成捆，竖在田埂上晾晒。

刚刚收割的稻田里，浅浅的水中有小鱼游动。蓝天映衬下的水田格外美丽，一场春播夏收的轮回告一段落。

有的稻谷正在灌浆，可能是不同品质的稻米生长期不同。

这片割过的稻田和相邻未收割的稻田是两位70多岁的老人耕种的。春季他们在播种的时候，我曾在这里和他们攀谈过，那时他们光着腿踩在冰冷的稻田里，刨出前一年留在泥土里的稻根。如今虽然不见两位老人，但看到这片他们耕种的稻田，便像见到了他们。

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这是长在半山腰上的一小片稻田。它们正在灌浆，估计还需要10天左右才能收割。我知道稻谷的品种很多，有粳米、籼米、糯米等等，眼前这片稻谷是什么品种，我不知道。

站在山坡上，眺望山下的稻田和远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远眺这里的绿水青山时，心中总是万分的喜爱。想起在高铁上遇到的一位从江小伙子，他问我：你觉得从江的蓝天白云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从江的天是湛蓝湛蓝的，从江的云是一团一团的雪白。

下山后，看到一片收割的稻田里又长出新苗。想起马安小学潘老师对我讲的，这些新长出的稻苗，过一段时间还能长出一季，但那一季产量很低，农民们也不把那一季当成主要收获，只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

田埂上晾晒的稻梗，捆扎得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它们手拉手站在田边，仿佛在跳丰收圆舞曲。

稻田本身并不出彩，只是因为蓝天融进了稻田，让光秃秃的稻茬儿像五线谱上的“小蝌蚪”在跳跃。

一位五六十来岁的农妇挑着两只竹笼从我身边走过。农妇对我笑了笑，嘴里咕囔着我听不懂的苗语。只见她走到一块收割后的稻田里，将肩上的竹笼放下，打开其中一个竹笼的小门，从里面晃悠悠地走出七八只小黄鸭。它们迅速地跳进稻田的水中觅食，在稻茬儿之间游戏。而另一只没有打开的竹笼里，我看到了一只黑色的母鸡和几只毛茸茸的小鸡。

农妇指着对面半山腰上的一排房子说：那是我家的养鸡养鸭场。

回来的路上，在一栋四层白楼的门口，遇见这位奶奶，她是二年级亚东的奶奶。她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来，又指派门口亚东的弟弟进屋叫亚东出来。我和亚东哥俩聊天的时候，奶奶一刻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我问她做的是什么？她说是苗族女人穿的裙子。她在给一块深棕色的绒布打皱褶。她把手指按压在布料上，一边压一边搓，布料出现非常细致的皱褶。她一遍又一遍地按压揉搓，感觉满意后，就把这块布捆扎在一块木板上。那木板上已经捆扎了十几块相同的布料，好像是要让它们定型似的。

亚东的暑期数学作业已经完成，现在在赶写语文。亚东是一个很可爱的男生，喜欢做鬼脸，逗人发笑。他性格很好，不欺负同学，和同学们相处和睦。

这是马安新村村委会门前的运动场，现在变成了村民们晾晒稻谷的地方。稻谷需要脱壳才能变成大米，当地的米很好吃，我在马安日常吃的都是这种米。

路边的刺绣店里，一位村妇正在用抹布粘着水瓢里的东西往地板上的黑布上涂抹。我问她水瓢里是什么东西，她说是鸡蛋。把鸡蛋打散，均匀涂抹在布料上，等布料干后，就变成硬邦邦的，这就是当地人做苗族服装必不可少的传统布料了。

傍晚6点多回到学校，房间里热得坐不住，只好到操场上闲坐，和老师们聊天。

校长穿着背心和大裤衩站在我们面前，面对五六位女老师，校长说他现在成娘子军党代表了。他的宿舍在二楼最靠近楼梯的第一间，里面的6间宿舍如今都变成了女老师的宿舍。

这学期一开学，管教务的杨老师调到台里小学，管后勤的潘老师调到根里小学，管财务的徐老师调到潘里小学，作为校长，简直就像砍了他的左膀右臂。校长对我说，因为这件事，假期里他几次到镇上开会，和中心小学的领导拍桌子，就差写辞职报告了。在他的一再要求下，管后勤的潘老师留了下来。为了留住身患重病又坚持教学的石老师的岗位，校长又自降职级，让石老师没有了后顾之忧。校长说，我今年虽然由九级降到了十级，工资少了1200元，但我明年还有希望再升上去，但石老师就这么一次机会，我不能不扶持他。

我不了解这里小学老师的岗位职级，但从这件事上，我觉得校长很仗义，很值得尊敬。

校长还提到了我和徐老师教的四年级语文数学期末成绩，他说今年全县评价教学质量的指标改动了，将学生成绩的提高分作为重要指标，结果我和徐老师教的数学语文，虽然成绩不算高（我记得我教的语文成绩只有40多分），但提高分比较高，竟然排到了前一两名。

说起这件事，校长笑了起来。后来因为老师们极力反对，这种评价指标又被改动，结果我和徐老师教的语文数学排名就不知道多少了。想来大家反对得也是有道理的，有的学校班级平时考试成绩平均80多分，想让他们有较高的提高分很难。而我教的四年级语文，据说前一学期期末平均分是30分左右，如今提高了十几分，也只是平均40多分，这样的班级成绩还能排在全县第一第二，这岂不是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