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社这所“大庄园”里,可谓等级分明,最高的是公社党委书记,之后是副书记、党委委员、革委会副主任、助理员、一般干部等。公社的“公有制”,实际上是公社各级干部的“私有制”。公社的土地财产、人力物力都由公社党委支配;社员的生产、生活都由公社安排,大小队干部都由公社任命。公社的管理不是靠法律,而是靠人治。
为了保证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尽快在农村贯彻执行,保证国家的计划完整地落实,实行公社干部分包大队的办法,在当时起到了督促、检查等作用。
当时,对驻队干部的要求是“分管一条线,管好一个片,包好一个队,蹲好一个点,办好一个场,种好一块田,劳动一百天,工作同样干”。驻队干部的三件宝是“雨具黄包破棉袄,春夏秋冬农家住,三同一片口碑好”。
在水屯公社曾实行过“五、十制工作法”。即每个公社干部每月有十天吃住在农村,帮助生产大队抓好农村工作,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每月回公社机关五天,其中一天汇报工作,两天处理本职业务,两天休息。时间安排得紧紧的。每天夜晚,公社革委会办公室用电话查岗,看哪个驻队干部回家了、离岗了;如果发现不在大队部里,就要批评或通报,严重的给予纪律处分。
到了春种、三夏、秋收、冬季农田水利建设高潮期间,一切规矩都被打乱,变成了“连轴转”。“五”不存在了,都加入到了“十”的行列了。驻队干部整天在农村,无论远近都不能回家,夫妻之间甚至好长时间不能见面。
驻队干部的工资一般不高,每月四、五十块钱的占多数,大部分是“一头沉”(家属在农村),虽然他们生活很清苦,但很少有在下边白吃白喝的情况。大队部设有小伙的就在小伙里吃,没有小伙的就轮流到社员家里吃派饭。
驻队干部吃派饭时,队长要挑会过日子的,主妇干净利落,会做饭的家庭,并且提前一天通知做派饭的人家,让其打扫一下屋、院,做些简单的准备。第二天留一个妇女在家,专门做饭。驻队干部派到谁家吃饭,谁家就高兴,觉得很有面子。因为吃饭的人还要给钱和粮票,每天一市斤粮票四毛钱(分成三顿:即早晨二两一毛钱,中午和晚上各四两、一毛五分钱)。那时候,社员们都稀罕粮票,有了它,进城就不用啃干馍、喝凉水了。
凡是管饭的人家为驻队干部做饭,至少要炒上一盘鸡蛋、一盘素菜。第一顿饭做好后,主人就让孩子到驻队干部驻地去请,其实是引路。吃的时候,男主人要陪驻队干部吃。
我曾听到一个驻队干部讲过一件尴尬事,有一次,驻队干部吃饭时,主人的小孩站在旁边看,两眼盯着那盘炒鸡蛋,只盼多剩下点。没想到驻队干部吃过馍后竟然把炒鸡蛋全部倒进了自己的稀饭碗里,小孩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弄得驻队干部很不好意思。
驻队干部也有被大、小队干部邀请到家里吃饭的情况。一般饭食也就是煎饼、捞面条、鸡蛋臊子,个别时候也有几个盘,或鸡肉面片、肉丝面的情况。那时很少喝酒,即使喝也是喝公社种子场吊的混浊不清的高粱酒,当然,也有喝“张宝林”(即张弓、宝丰、林河)的,抽烟抽的是“芒果”、“金菊”、“三门峡”牌子,这在当时也算是侈奢品了。
驻队干部除了承担着自己与职务相对应的工作外,就是配合公社的中心工作。在生产方面,主要是催种催收。过罢春节就开始抓备耕,春天一到就抓春耕春种,夏天来了抓夏收夏种夏管、夏粮征购、高温堆肥,秋天来了抓秋收秋种秋管和秋粮征购,秋天一过则要抓养猪积肥和打井、挖渠、修路等农田水利基本建设。
对这些中心工作,公社抓落实的方法,除了把大队干部们集中到公社开会部署检查外,最主要的是要靠公社干部驻在大队里督促检查。那时每年都要搞一场政治运动。不仅把大小队干部们集中到公社里集中开会学习,最主要的还要靠驻队干部带领大家学习文件、组织讨论、剖析思想、查找问题、进行背靠背或面对面的检举揭发、批评教育,整改落实等。
因而,人们形容驻队干部“春天是红人,夏天是忙人,秋天是富人,冬天是罪人。”也有人形容驻队干部的工作是“春天搭班子,夏天挑担子,秋天挨板子,冬天卸挑子”。
那时候上级布置的工作有的脱离实际,违背群众的意愿,大队干部就千方百计地推脱敷衍,甚至另搞一套。在落实种植计划上,上级坚持“以粮为纲”,确保粮食计划种植面积全部落实,而群众则希望适当多种点棉花、油料等经济作物,以解决日常生活所需。
有一年,一位公社领导到田庄大队检查工作时,发现这个大队“擅自”扩种了50亩棉花,这个领导很生气,要求立即整改,毁棉种粮。这个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彭功脾气很犟,说“棉花已经出芽了,毁掉太可惜!”两人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书记气得没办法,临走时给驻队干部王志法撂下一句狠话:“限两天内改正,不然就撤职!”两天后,公社领导让王志法去实地一看,一棵棉花都没动。这下,可难为了王志法。王志法给彭功一谈,彭功却要“撂挑子”(即辞职不干)。王志法又骑着自行车跑到支书的家,像走亲戚一样,一边喝茶、一边谈心、交心、沟通、协商,彭功终于同意改种一部分粮食,这一让步,也算给公社领导一个台阶,驻队干部也好交差了。
驻队干部如果驻上个好的大队,与大队干部配合得好,各项工作都先进,脸上就有光彩;如果大队干部之间经常闹意见,或者遇上大队支书“撂挑子”,大队的事情就没人管,自己的担子就重了,就像兼大队支书一样,责任很大,工作很累,直至选配好大队支书为止。
有一年,一位大队支书早晨起来打开门一看,门口放一花圈,他气愤不已,觉得自己出力不讨好,得罪了人,遭人侮辱,还不如当个社员心静,于是,躺倒不干了。驻队干部虽然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就是说不通,气得驻队干部的脸色都变了,把茶碗往桌子上一蹾,站起来就开口骂:“你小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当干部的谁不受委屈,有一点委屈就撂挑子,还算什么党员,还算个汉子吗?晚上我不走了,准备饭!”
嗨!这一招还真管用,这位支书立即招呼家人做了几个小菜,俩人喝了个小晕。从此,这位支书再不提“撂挑子”的事了,第二天照常去大队安排工作。
驻队干部也有苦衷,如果是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干部或工作能干不太强的驻队干部,往往不受大队干部的欢迎,他们认为年轻干部没有工作经验,没有什么能力,工作上帮不了什么忙,处处被小瞧并受冷落。开会前不给驻队干部打招呼,不与之商量工作,开会时不让其讲话,既使讲话中间不断地被打岔或当即否定。到了吃派饭的时候,迟迟没人去叫,或者被派到生活困难、居住、卫生条件极差的农户。逢到好事想不到,遇到棘手的问题交给驻队干部,等于处处给驻队干部设难题,看笑话。这些驻队干部如果办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会遭人谴责,迅速传播,到处熏臭,使其很没面子,让驻队干部自己不得不向公社领导提出换队的要求。
现在想来,公社干部驻队是人民公社体制的产物,它伴随了计划经济的运行,也伴随了阶级斗争和政治运动,而真正的推动力完全是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最后的承担者就是作为基础的生产小队,这种现象中国历史上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不管怎么说,驻队干部长期驻在大队,深入小队,生活在群众之中,有利于巩固党的执政地位、加强基层组织建设,了解社情民意、密切党群干群关系,这是我们党的传家宝,也是治国理政的重要方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