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后,王峰去工厂食堂随便煮了一份饭,但他完全没有胃口。
调到他办公室不到三月的张岚,端着饭坐在了他的对面。凭着女孩特有的细心和敏感,从他凝重的脸庞似乎读到了什么。张岚轻声地问:“遇到难事了?”王峰叹口气随便“嗯”了一声。王峰是厂办主任兼工会小委员,张岚是积极分子,厂里几次晚会,他们接触的比较多,在饭堂偶尔也聊天,和其它女工友相比熟悉了解多一些。于是王峰把他的心思告诉了张岚。他零九年参加高考,离本科分数线差八分 ,灰心地他不顾奶奶、父母的劝阻,毅然南下到了广州。在广州、珠海、深圳折腾了四年。今年自国庆节过后,爸妈每次打电话都催促他,今年一定要回家,而且必须谈个对象带上,说是给奶奶正月初二八十大寿一个大礼。可是......王峰向张岚叙述着,低下头喃喃地说:“婚姻大事怎么能匆忙,茫茫人海,我怎能这么快就能给他们...... ”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张岚突然兴奋地说:“我最近在网上看到有些网友的帖子,也有类似的困惑,有的出主意租女朋友回家过年,你也不妨效仿一下。”王峰猛地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个貌似文静善良的女孩,竟能给朋友想出如此拙劣的策略。他略显不高兴地说:“这太不靠谱了,我从小到大没撒过一次谎,没欺骗过别人,更不会欺骗自己的亲人!”“可谎言分好多种,这是善意的谎言啊!”张岚弱弱地说。王峰沉思了片刻,心里十分纠结,年关将近,亲人们在期待,看来只能用此下策了。他说这人不好找,又有些犯难了。张岚说她去年在家过年了,今年不回去了,既然王峰能把心思向她倾诉,已经拿她当朋友了,决定帮他这个忙。
王峰感动得握住张岚的手,但他不敢握得太紧,刹那间他脑海里的阴云被拨开了 ,一股暖流涌进他的心房。北方小山村,与江南水乡天壤之别,憨厚的北方小伙子,不敢对水灵的小姑娘有何奢望。他避开了张岚的眼神。对她说:“我家条件差,委屈你和我奶住,我是信守诺言的人,不会有非分之举,你放心吧!咱们这次回我家,目的很明确,先让家里人高兴,过个好年。来回的费用我全包,之后我付给你两千元的租金作为酬劳费。好吗?”张楠“嗯,啊?这么不好吧?我们还算朋友吗?”地支吾着,王峰说好朋友,明算账,说好了,不能反悔。你不要再推辞了!见王峰这样执拗,张岚只好含糊地说,“那先这样吧,再说吧。”王峰开始做回家的准备工作。
张岚其实从心底里不愿回到那个充满怨恨和争吵不休的家,和王峰一起工作的几个月里,他对人很真诚友善,跟他一起回去,不会上当受骗,加上上次晚会以后,她已经开始关注他了。这次偶然的相约,是巧合,也是她所向往的,她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起来了。
二
腊月二十九王峰带着张岚坐上了北上的列车。在车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题,谈童年的乐趣谈上学的艰苦、高考落榜时的失意、找工作的艰难与落魄、找对象的困惑与迷茫。
王峰对张岚讲,他初来广州的前三年,不知碰了多少壁,受了多少冷遇,吃了多少苦。让他最可恨的是,他呆过的公司,曾经有三个老板,拖欠了他两万多元的工资,至今还没有结清。
张岚笑了笑说:“我也遇到过类似的遭遇,0九年高考完后,我也没有上本科线,家里又不让我上专科,我一气之下和同村的一个闺蜜一同来到广州。先是在一家医药公司做销售,东奔西跑不说,还要请客户吃饭,喝酒,甚至有时会遇到客户和老板色眯眯的挑逗,我无法应付这些场面,业绩当然提不上去,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辞职了。后来也应聘了好几家公司,也拖欠了我一万多工资。后在一家电子厂干了一年多,待遇还算可以,就是我觉得对身体伤害比较大。今年九月份有人介绍我来到了咱们这厂里,被分配到厂办了,我们竟然成了搭档了。”张岚说着笑了起来。
王峰也笑着说:“咱们协作得还挺默契的,你成了我的好助手。我是被一个老乡介绍到这个厂子,老总根据我的特长,把我分到了厂办,兼工会工作。开始只有我和小郑、小李三个人,工作头绪比较多,总会觉得工作不尽人意。你来了之后,我觉得如虎添翼,好多次厂办受到老总的表扬和肯定。特别是由咱们主办的国庆节晚会,我觉得是我们全体人员各方面才能的展示,从策划、编导、主持、表演,每一个环节都很到位。”王峰脸上洋溢着自豪与骄傲。
“我也觉得的确如此,你当主持人很像朱军,看起来很专业。”
“哈哈,我哪里有人家的气势,我只是在模仿他的语调。你太会夸人了。”
“一点不夸张,你穿着小方格衬衫,米色休闲外套,显得更潇洒而又阳刚,特别是你那浑厚的男中音‘一剪梅’ ,简直太象费玉清的声音了。”说着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的‘我只在乎你’也唱得像邓丽君啊!”
王峰不敢说他第一眼看到张岚就有特殊的感觉,那天晚会上张岚和他是主持搭档,化妆以后的她,更显得美丽娇嫩、楚楚动人了。她穿着纯白色连衣裙,就像一朵草原上空的白云在台上飘来飘去,她甜美的声音宛如百灵鸟在歌唱,清脆动听。想到这些,王峰不觉脸上也泛起了红光。
两个人聊着聊着,张岚靠着车窗睡着了,王峰脱下他的羽绒服,轻轻地盖在张岚身上。他望着窗外浮想联翩,在外这四年中,无时无刻不想念年迈的奶奶,和忙碌奔波的爸妈,心头不觉升起阵阵酸楚。已经二十多岁了,成家立业这个神圣的使命,今天竟然用谎言来欺骗日夜期盼他幸福的亲人们。虽然说是善意的,可对亲人有潜意识的伤害,对自己的人格本性也是践踏的,不由得脑海里掠过深深地愧疚和不安。他以前在网上也曾看到过“租女友回家”的帖子和评论,有上当受骗的,有为了经济发生纠纷,弄巧成拙的,也有弄假成真花好月圆的。但他总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他看着张岚熟睡的面庞那么俊秀, 回想刚才她赞美自己时,泛着红晕的面颊,和闪动着的大眼晴,仿佛一汪清泉晶莹透亮,眸子里似乎传递着什么信息。她的言谈举止,既有成年女子的成熟稳重,又渗透着女孩子特有的活泼可爱。他自从来到广州不久,就和同村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班的同学,也是他的初恋小梅分手了。从此他很自卑,也很自闭,再也没有注视过女孩子的眼神,把这颗滚烫的心尘封了四年,仿佛冬天的冰块一样僵硬。此时此刻,他觉着张岚刚才注视他的眼神,如同冬天的火苗映入他的眼帘,温暖着他的心田。
三
王峰的思绪转到2009年6月23号晚上。高考结束后,老师就通知他们说,分数出来大概在半个月之后,要求各位考生密切关注。这天下午他向家里人打了招呼,说他要去县城看分数。他来到了网吧,直接登录“陕西考试网”,打开分数查询网页,一看分数线还没出来,就浏览新闻报道,和其它网站,他心里很乱,像热锅上的蚂蚁,加上天气闷热,额头上、后背上的汗水不时地流淌着。他不停地用鼠标点击、摁了n次Enter键,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仿佛在这儿坐了一年,甚至更长......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半,他再次拉开查询网页,一看,哇塞,分数线出来了。一本:文史类557分,理工科527分,二本:文史类520分,理工类490分,至于三本、高职他压根就没再往下看,急切地输上自己的考号一查,王峰:文史类,512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反复几遍核查考号、身份证号以及其它相关资料都没有错,才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分数,离二本都差8分。王峰木然地杵在凳子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网吧的,像丢了魂一样,很茫然地漫无目的地在县城的街道上走着,走着。他仿佛觉得从他跟前走过的每一个乘凉夜归的人都在笑话他。这时,手机响了,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小梅的电话,他没有接听,挂了,刚往兜里装时,手机又响了,还是小梅的,他迟疑了片刻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小梅那脆生生的急切而兴奋地声音:“王峰,你在哪,查你的分数了吗?我查到了,我的分数是566,你呢?”“是吗?太好了,祝贺你啊小梅!你真是我的好梅梅(妹妹)”王峰突然高兴地大声叫起来了,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又蹦了一下。电话那边小梅撒着娇而又急切地问:“死峰峰,好峰峰,快说说你的嘛,我都急死啦!”“我,我,我,唉,别问了!”王峰结巴了几下就挂断了电话,他十分沮丧,漫无目的地走着......
电话里传来母亲和蔼的声音“峰儿,你在哪里,这么晚了,让你爸骑摩托车下来接你,梅梅也很着急的,回家吧孩子,我们都还没睡呢。”顿时,王峰泪如泉涌,感慨万千。长到这么大,爸妈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指头,即使他犯了错误,他们都没有斥责过,只是讲明道理,让他自己想明白。自从上初三以后,家里的活很少干,即使农忙时节父母都很少让他帮忙,腾出足够的时间让他学习。他也很用功,中考分数名列全校前茅,高一就在千中的“火箭班”。高二分科,他报上文科班,成绩也一直比较稳定。可这次高考由于文综的失误很大,导致了总分的偏低。他觉得太对不起疼爱、呵护、关注、牵挂他的亲人们。他觉得无颜再见到老师、同学以及他们王家庄的乡亲们。
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几天都没出门,他在收拾打点自己的行装。这天小梅来了,当她看到王峰憔悴不堪的面容和瘦了好几圈的身子,心里一阵刺痛,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扑上前去,双手搂在王峰的脖子上,脸贴在他的脸上,带着哭腔娇柔地喃喃细语:“王峰,你干嘛呀,这么糟践自己,人家都心痛死了。今年没考好,还有明年,后年呢,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王峰在小梅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她的瓜子脸,对着挂满泪水的两汪清泉般的大眼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忽然显得很轻松愉快地对小梅说:“我亲爱的小天使,小精灵,我的开心果,每当我心情沉闷的时候,你总会开导我,逗我乐,给我力量,我真的很感动。”说着王峰又在小梅的脸上亲了几下,用他那长着绒毛的下巴在小梅的脸上来回蹭了几下,小梅羞涩地边躲边娇嗔地说:“小坏蛋,痒死我啦。”说着弯了一下腰,把头深埋在王峰的胸前,王峰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小梅,两个人的胸口紧紧地贴在一起。
“咚哒,咚哒,咚,咚,咚......声音越来越急切,节奏越来越来紧凑,他们彼此听到对方的心跳已经在共鸣着,也感觉到紧贴着的脸都在发烫,呼吸也急促起来,两人的身体在颤栗着贴得更紧了,王峰把嘴凑到了小梅的唇边......忽然小梅在王峰的背上轻轻地敲了一拳说:“坏蛋,我们都还小,别有非分之想哦。”王峰被小梅的声音从陶醉中突然惊醒,他红着脸仰起头哈哈大笑,故意拉长语调说:“我的小精灵,你感受到了?我是太激动了,但我有理智,不会那么傻的。我要在洞房花烛夜,为你轻轻地脱下霓裳,仔细地品味你晶莹剔透的圣洁之躯。我要你成为我的唯一。”说着他抱起小梅,在房子里轮了好几个圈子,两个人高兴得咯咯直笑。王峰又在小梅细长白嫩的脖子上亲了几口,小梅在他的腮帮深深地亲了一下,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王峰一只手搂着小梅肩膀,另一只手拉着她的纤细白皙的手,两人依偎着坐在床边,王峰说:“梅,你平时很刻苦,如今如愿以偿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真的替你高兴,希望你能录取到第一志愿的学校,好好深造吧,我会为你祝福加油的!我今天也说说我的打算吧:我要去南方打工了,我要闯出自己的路。虽然奶奶、爸妈都不同意我外出打工,都希望我再复读一年,可我不想让父母再为我操劳太多了,既然我今年没考上,说明我没上大学的命。如果苍天眷顾,会给我开辟另一条生存之路的。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能为父母分担一些了。”小梅苦口婆心地说了好多劝王峰再复读一年,他最后还是态度很坚决地回绝了小梅的好心劝阻。
第三天王峰在宝鸡火车站向父亲和小梅挥手告别,踏上了南下广州的火车......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红蓉,女,中共党员,退休公务员。宝鸡市散文家协会会员,千阳县燕伋文学研究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西府散文》《西府小小说》《黄河文学》《宝鸡日报》《宝鸡散文家》及《小草园地》《千阳微生活》等公众平台。
△作者 李红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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