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济南日报-爱济南
济南有幸,孕育过易安、幼安号称泉城二安的李清照、辛弃疾。一位是泉,长涌不竭;一位是山,不朽常青。今天,让我试着打开辛弃疾这座大山的心扉。
辛弃疾是位伟大的爱国者,而能让英雄与词人兼于一身,可谓千古一人。他那浩荡的英雄气概,至今摇木撼心。振臂一呼,起义反金,站在齐鲁大地,心怀万里江山。可以深入敌阵,斩叛徒义端的头颅,掷于义军领袖耿京的脚前;可以带50人于金兵5万人营,捆缚杀害耿京的叛将张安国于马上,献于南宋朝廷之上。下马草檄,“金銮当日奏草,落笔万龙蛇”;上马杀敌,“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这种爱国主义的英雄气,至死不歇。年轻时,“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生命将终,仍然痴恋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而临死前连呼的“杀贼!杀贼”,至今铮铮于大地之上、响遏流云。
现实却是如此的不堪,那是一个扶不起来的腐朽的南宋小朝廷。他屡屡地呼唤“西北有神州”“西北是长安”,却仍然是“白日销残战骨……南共北,正分裂”,最终落了个“剩水残山无态度”“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45年的归宋生涯,竟有20年是被诬被斥被贬在山林草野间。
辛弃疾就是辛弃疾,他将山林草野演化为一片解放心灵的天地,而“稼轩”的诞生,则是这种解放的标识。江西上饶城北有一狭长幽静的水域名“带湖”,他在湖畔高地建造房屋,再辟稻田、竹扉、茅亭,并取名为“稼轩”,且从此以“稼轩”作为自己的别号。这一年,他41岁,时在公元1181年。稼轩,就是一个划清的界线,既是生命里程的界线,又是他认知社会的界线。壮志泡影,忠诚为奸,他当然痛苦莫名,“今古恨,几千般……别有人间行路难”,“羊肠九折歧路,老我惯经从”,“倩何人与问:雷鸣瓦釜,甚黄钟哑?”但毕竟,又一种生命,一种自由的生命,一种只属于自己的生命让他体验,让他重生,“宁作我,一杯酒”,“胶胶扰扰几时休?一出山来不自由”。而今走入山野稻田,他可以自由地说“吾有志,在丘壑”,他可以“溪边白鹭,来吾告汝:溪里鱼儿堪数”。他当然有“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期待,但他更加享受生命本真的快乐,“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这种生命本真的快乐,是“宁作我”的快乐,是“霎时光景值千金”的快乐,是远离“掩鼻人间臭腐场”的快乐,“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而在这种快乐里,他那没有涯际的爱便苏醒与开阔起来。他当然要写他更加自由自在的词——“千载后,百篇存,更无一字不清真”。岂止百篇,而是600篇“稼轩词”传之千古,“芳至今犹未歇”,“最喜阳春妙句,被西风吹堕,金玉铿如”。他终于能够尽情地欣赏与爱怜大自然的万物万象——“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那是怎样的夜行?一朵忽然坠地的山茶花,也会引发他无限的怜惜,“试问花留春几日,略无人管雨和风”。那株野地的独樱,让他似乎觉到自己,“山上一枝看不足”。而“杜鹃声苦不堪闻”,则是他体察到了杜鹃的心声。他可以自由地赏雪,“静听窣窣蟹行沙”;他可以“荻花深处,唤儿童炊火烹鲈”;他可在“竹外横斜”的古梅前,静寂地享受“月高山小”的清夜;他当然也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化入桃李之间,“小桃无赖已撩人,梨花也作白头新”。在如此自由于天地之间的辛弃疾,最为思念的,还是他沦陷在北方的老家吧?“君诗好处,似邹鲁儒家,还有奇节”。而写下这些赞赏邹鲁儒家奇节的诗句时,正是庆元末年,严禁伪学之时。
年衰情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样一个获得独立的生命,当然也有着别样的勇敢。作为被禁伪学之首的朱熹辞世,“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可是正病着的辛弃疾不管这些,昂昂前去,还为朱熹专门写下悼念的词,“江河日夜流,何时了”,化用杜甫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以记朱熹学说的不朽。难怪另一位主战者陈亮这样说稼轩:“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晚年,朝廷一再地召用他,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试兵部侍郎、知临安府,都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有他的“稼轩”,他要保鲜他元气淋淋的生命,“味甘终易坏,岁晚还知,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他的绝笔,离他的死去,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一定,他那爱国的火焰,还会照亮生命的最后时光,人民的苦痛,尤其是北国人民的悲苦和那在金人压迫下的山河,都会来到他的心上,“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宋遂良先生在他的名篇《如果李清照生活在今天》的结尾这样说:“如果,李清照生活在今天,她一定会来到我们中间,和辛弃疾一起。”乘着月光,他们真的来了,确实就在我们中间,因为我们都爱他们,他们就在我们心里,永远不会离去。
辛丑初秋,写于孔孟之乡
(李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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