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Sir写得有些晚。
即使不愿,也要承认:
好像是第一次,因为一档国综而“破防”。
3个月前开播。
当时几乎没人看好,一档“疑似借鉴韩综”的节目,嘉宾不出名,形式不出彩……
可3个月后。
口碑节节攀升,大结局播完甚至迈入今年国综最佳候选。
某程度上,《再见爱人》的噱头的确“狗血”:
国产“恋综”。
过气艺人为主角。
以及,“中国首档离婚综艺”。
如今所有人却几乎忘掉这些噱头。
评论里,网友建议把它放在民政局24小时循环播放;
或者剪成2小时电影出征“奥斯卡”。
还有节目里的“观察员”。
一个比一个入戏:
《再见爱人》到底好在哪?
又击中了我们什么?
Sir认为一半功劳,来自制作团队的诚意,他们从未把节目定位为粗浅的狗血大戏。
另一半,来自嘉宾的诚意。
他们没在“作秀”。
正因为他们的真诚,让这档节目已不需要过多的修饰,也足以立体地展现出每个人情感的隐秘和复杂。
别小看综艺。
好的真人秀像镜子,让观众在娱乐中动容,映照自我。
《再见爱人》更狠:
它不仅让我们看见自我。
更让我们打碎、重塑自我。
01
拧巴的我
最后一集中,最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对。
章贺&郭柯宇。
一度也是最让观众揪心的一对:
郭柯宇多次表达,他们之间没有爱。
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话,到最后只有冷战,十年婚姻,像合租过日子。
真那么简单?
不太可能。
只是,他们和大多数成年人一样,始终在逃避那个“拧巴的自我”。
节目动人。
并不因为他们把这个“自我”捋顺了。
而是因为,我们看见他们开始面对。
最后一期节目规则:
两个人分别坐在相反方向的车上,自行选择是否下车。
郭柯宇在车上等待。
镜头静静对着她的脸,这一刻贡献出超越90%国产爱情剧的“演技”。
真实的离别,往往不是放声大哭。
而是剥洋葱般的崩溃与躲闪
强忍眼泪,手却无处安放,紧紧攥着;
眼神逃离,眼眶却早已通红湿润……
最终。
列车正式发动,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又条件反射般立刻用手掩面。
正当包括章贺在内的人,都以为她不会下车,摄影组准备撤机时。
她,突然下车了。
两人相互走近对方时,郭柯宇还是一直流泪。
这时候,两个人都前进了一步。
章贺脱下自己的外套让郭披上,郭给了章贺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
拥抱,代表“爱”重燃了吗?
依然不太可能。
十年婚姻,已经让他们的“爱”,扩大到更广阔的范畴。
一个细节。
提起这段婚姻时,郭柯宇总是一边说尽前夫的好话,一边对这十年的经历轻描淡写。
唯有一个“敏感词”。
每当提起她曾经的“影后”,演员身份时,她总是抑制不住地流泪。
章贺说他不敢问,郭柯宇不愿自艾自怜。
友情、亲情、事业、回忆、陪伴……
这统统成为他们“爱情”的一部分,在这十年间不断以“爱”的名义纠缠碰撞,也不断地形成两人间的错位。
郭柯宇说,自己对对方说过最浪漫的一句情话,是:“几点的飞机”。
Sir不认为这答案敷衍。
每个人有表达关爱的方式。
章贺也确实对这答案嫌弃,一点儿都不浪漫,还很奇葩。
渐渐,大家也都什么都不说了。
如今重看那个下车的拥抱。
或许,我们看到的,是郭柯宇在拥抱章贺。
可在她心里。
她拥抱的,是重新审视婚姻后,心里那个渴望重新舒展的她自己。
我们俩缘分这一场,到了大自然这么壮阔的地方,天地间儿女情长太微不足道了。爱情太渺小了,或者说它的层面有一点单薄。你温暖我,我也要温暖你,我们要有情有义的。”
——《人物》
02
孱弱的我
第二对,王秋雨&朱雅琼。
最后一期,两人都选择不下车。
两个人坐在行驶相反方向的车里渐行渐远。
这结果大多数观众不意外。
因为这一对,恰恰透露出许多失败婚姻的“典型”。
Sir不断想起电影《婚姻故事》。
正巧,Sir查资料时发现朱雅琼自己也在采访提到过这部电影。
你知道那部电影《婚姻故事》吗?
女主角也没有遭遇什么具体的事情,因为一个女人或任何人,当她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这个意识没有茁壮地成长,而是被困于另外一个意志,因为另外一个意志在决定你的什么,你会觉得你的生命没有生命,你没有存在。
——《娱理》
什么意思?
语言可能没办法准确描述,看电影片段:
妮可曾经是一个有名气的演员,但结婚后,她彻底沦为查理喜剧里默默无闻的女演员。
职业变化只是表因。
婚姻中,她顺从地饰演着自己的默剧。
这种长期积累的痛是什么感觉?
电影中那个最戳心的细节:
离婚后一年,妮可提名艾美奖。
查理即使祝福,还是逃不出那自我的语气:
“她是个好演员”。
谁知朋友甩下一句:
妮可获得的是导演提名。
同样的桎梏,也存在于朱雅琼身上。
遇上老王时,她十九岁,老王二十九岁,两人关系从开始就不平等。
Sir无意以综艺片段揣测两人真实的婚姻生活。
但仅从节目曝光的话语,大概能感觉到她在老王话语体系中的弱势:
“朱雅琼这个名字不好听”;
“你真丑”;
“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公司雇佣你”……
最令朱雅琼难过的。
是他从来没有肯定过自己的专业领域。
朱雅琼是歌手艺人,但老王从来没有肯定过,没有给予过一丝赞美。
朱雅琼曾经写的第一首歌,就是送给老王。
当她一脸期待地看着丈夫,得来的却是“歌词不行,如果换个歌词能红”的评价。
Sir并非偏袒哪一方。
这段婚姻真正的症结,是两人错把“婚姻”当成“舒适区”,把麻木错判成习惯。
36问里,朱雅琼提起“你最难忘的经历”。
她坦言,她之所以得到现在的工作,一小部分原因,是董事长仰慕老王曾经作为名编剧的名气。
她甚至一度不敢告诉老板他们已经分居的事实。
但当她坦白后才发现——原来,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一点。
03
坦诚的他们
不得不说,《再见爱人》的好评,很大部分来源于节目给观众的“惊喜”。
节目方向。
观众惊喜于,它难得于与“狗血叙事”解绑。
完整看完整季节目你会发现——几乎找不到一个可恨的人。
节目前期,老王就像个活脱脱的“PUA专家”,不善于沟通,打压自己的伴侣。
但渐渐我们发现。
他和朱雅琼是这个节目中最坦诚,最勇于表现自己脆弱的一对。
特别是结局的36问。
老王全面放下那个紧绷着的,坚硬的自我。
从小妈妈不喜欢他,仅因为妈妈喜欢吃面条,他不喜欢吃面条,妈妈就开始觉得他不听话,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面条?
老王小时候以天才少年的方式培养。
没有娱乐,没有玩具,没有朋友,也因此经常被其他孩子霸凌,中学不停地转学,在颠簸中成长。
4分钟对视中,老王对朱说:“突然觉得你衰老了很多。”
朱雅琼说,这是成长的代价。
老王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为自己过去的行为道歉。
然后两人不停地抹泪。
注意,两个人此时面带着微笑。
可见——当他们坦率于内心的愧怍,怨恨的泪,变成释怀的泪。
这样的瞬间,并不“洗白”。
如同任何一部好的文艺作品,里面的人物,一定是有弧光的。
没有绝对的伟光正,也不是沉到深处的堕落。
相反,他们都表现了自己的脆弱。
还有属于成年人体面的告别。
-朱: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王秋雨
-王:会的 还会活下去的
-朱:我会把我和王秋雨的记忆
用一个漂亮的盒子装起来
然后放到我心里的
节目组没有把婚姻中的不堪撕碎给人看,也没有过度美化。
只是不断变换视角。
甚至。
嘉宾自身,也不知不觉得到人生的“惊喜”。
即便两人仍然选择离婚,但老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欣赏和鼓励朱雅琼。
△ 正话反说游戏
KK不再酗酒,节目结束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每天健身,学习做饭。
章贺&郭柯宇分别和儿子一起看节目,让他了解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即便两人分开也会依然爱着他。
本来节目组是有“设计”的:
三对夫妻,三种样本。
还没有离婚,但想过离婚的现夫妻KK魏巍&佟晨洁;已经提出离婚,在婚姻冷静期中的王秋雨&朱雅琼;已经离婚一年的章贺&郭柯宇。
节目希望塑造“典型”,尽可能囊括世间所有爱情和婚姻的轮廓。
可随着节目进行。
“设计感”在淡出。
一个个立体而复杂的“人”,慢慢走到台前。
正如《番外篇》里,郭柯宇说的。
“人有太多面了,人无完人。”
Sir还发现。
节目播到一半时,很多人偷偷向节目组工作人员打听“结局”。
可当节目真正播到大结局?
——无人在意这些恋人的“结果”。
因为观众渐渐懂了。
我们渐渐懂了。
成年人真实的爱情(婚姻),并非一次固定目的地的出发。
《再见爱情》并非常规意义的恋综。
它并不打算在这短短18天,讲述一段段“保卫婚姻”的童话。
简单说:
没有极端的糖,没有极端的苦。
它更在意这段旅程过程中,所有人或激烈,或粗糙,或勇敢的流露。
这,才是这次“告别”的意义。
如《婚姻故事》里,最后一段。
一年后,查理看到了妮可在婚姻咨询师面前写的信。
尽管信里写的是,“没有意义”:
我永远也不会停止爱他
尽管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你看镜头:
为什么他和她。
又悄悄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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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小津安4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