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秦锦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化厅特邀剧作家、“岭南文学新实力”、深圳“文学新势力”代表、政府“首届杰出人才奖”获得者。曾获冰心散文奖、老舍散文奖、首届广东散文奖、首届广东青年文学奖、《人民文学》全国散文征文奖、《小说选刊》全国征文奖等。散文、小说、戏剧作品入选多个文学选本。出版9部专著；14篇文章入选语文教辅材料；6篇作品入选升学考题；3部文学、戏剧作品被译介到国外。

俯瞰五市通衢的“儒林之乡”九江，车水马龙，来来往往。西江与北江相依相抱，托出这熠熠生辉的水上明珠一颗。儒学大师朱九江先生早已驾鹤远游200多年，然其风骨仍存，歌咏还在！君不见，竹林风清白鹭归巢，俏立枝头顾盼啾啾；君不见，烟南古村风光旖旎，探花桥上小贩吆喝抑扬顿挫；君不见，龙舟飞渡，号子声声鼓乐喧天……报春的燕子从四面八方云集于此，衔云穿柳，逐浪点水，煽动热爱生活的翅膀，此起彼伏婉转高歌，交汇成独具九江韵味的“哆唻咪法、嗦啦嘻哆”！

“哆”

我们从尹之浦身边走过去了，又调转车头找了回来。

没错，是他，桔色的环卫马甲上印着工号“139”，头上一顶“九江双蒸酒”的帽子，背跨大竹筐，左手垃圾铲，右手棕毛扫。

“请问您是尹之浦吗？”他愕然点点头，“有个作家要采访你，你能放下工具上车来吗？”上车后，他蜷坐在后座，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羞涩和不安。

糖水店里，相对而坐。我直视他，他慌忙垂头抠手。

“尹先生，做为最基层也是最优秀的环卫工，您敬业爱岗，数年如一日，成了九江乐善人物的代表，你的事迹被写入《乐善儒林@大爱无疆》这本书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言罢，他抿嘴笑出了一脸皱纹，粗糙的双手交错摩挲不止，偷偷瞄了一眼我手中红皮封面的《乐善儒林@大爱无疆》，又瞄了一眼！

尹之浦是广西人，到九江近5年。初来时，他干过工厂包装工。目前这份工作做得最长。自上岗后，无论风雨酷暑他总是起早贪黑，背负着一个大大的竹筐，沿街清扫，用寂寞的脚步丈量着九江繁华喧闹的长街，也丈量着自己的幸福和梦想。

他外表朴实，内心敦厚，从小到大没和人吵过架。问他，如果被人家欺负怎么办？

小声回答道：“忍着！”

再问他，刚刚清扫干净的街道，又被人扔了杂物，看着生气吗？生气了怎么办？

答：“生气！……生气了，那，那就再扫干净吧，扔着扔着，他（她）也就不好意思扔了吧！”

尹之浦最常吃的饭菜是青菜炒肉片。业余喜欢看电视或者将捡来的旧书报捧在手中翻一翻，最关注的是带图片的新闻或广告。父母亡故后他很少回广西，他说九江就是他的家。虽然上过电视，上过报纸，可他从不因此而炫耀，他还是那个手握扫帚拂拭城市尘埃的人。遇见乞讨者，他总会毫不吝啬地给人家几个钢镚儿，还说“可怜人，不容易！”

问他为何如此敬业、倾心于工作，是否想过争先创优？

他嘿嘿一笑：“人活着，得有事做噻！”

临走时，我对时年55岁仍打单身的他说，你的事迹被大家看到后，说不定会有人喜欢你，找上门来要给你当老伴呢！

“啊！好，好的！”他褶皱遍布的脸骤然涨红了，也光亮了，急忙追问：“可是，我……会不会太老了！”细密的汗水正从他鬓角上滚下来，他塌腰坐在那里，手臂斜支在餐桌上，两个粗糙的大拇指对搓着，厚实的指甲盖上赫然有金光闪闪的指甲油（这是他好奇一个废弃的指甲油瓶子，忍不住在自己的指甲试了试）呵，面前这位羞涩的老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呐！他蜷坐在那里像一株矮小的禾苗，站起身来，却能把九江的街衢照亮！

“唻”

青灰色的天空偶然有一朵云飘然游过，夕阳临行前回顾一瞥，池塘里溢满了金色的相思。

树荫后，一户低矮的农舍里，我们找见了红袄黑裤，爽快利落的朱活霞，这个51岁的本地女子是广东佛山市南海区春晖养老服务中心的一名养老护理员。采访她太顺利了！原本要问她的话语，屡屡被她的服务对象——吴阿婆打断。

84岁的吴阿婆一见到我们，便抓着朱活霞的臂膀往我身边推，还不断竖起大拇指：“好

人，里格好人，真咍大好人来嘎！”。

门首的轮椅里，瘫坐着94岁，双腿细如蒿杆，双目如灯的吴阿公。他因双耳失聪，不知我们在谈讲些什么，只是费力地张着眼睛，如豆的眼烛轮番从我们脸上扫过……

头发染得黑漆漆的吴阿婆，反剪着一双老手，在斗大的小屋里指东画西，慷慨陈词：呀，你呔到没？（看到吗）雪白色的墙壁，是阿霞帮忙粉的！干干净净的碗筷是阿霞给整的，我身上的衣衫、连同这床头的被褥，都是阿霞帮忙洗的，……阿霞做事，好干净，好能干！

阿婆还说到，朱活霞曾给一个病死的孤身阿婆擦身换衣。为此，连累她不得不辞掉了给大老板当专职保姆的高薪工作，原因是，老板说，伺候那些“死老鬼”，不吉利！她还知道：为了让两个交恶的邻居修好，朱活霞自费为他们修补了一扇小门，补栽了树苗……

面对健谈的吴阿婆，朱活霞枯坐一旁几乎插不上话。

抽丝剥茧，我终于了解到朱活霞与这家人的缘分。最初，她刚被单位派遣来时，强势的吴阿婆并不信任她。她去做饭，阿婆在身边告诉说，水要几多，米需几两。她去洗衣，阿婆在身边叮嘱，领口袖口是重点……但首次工作完成后，吴阿婆便对她赞不绝口，再也不如影随形的提要求了，因为阿婆看到——朱活霞挽起裤管说干就干，上高爬低不怕苦累，她还自己贴钱将阿婆漆黑黯淡的小屋粉刷一新！阿婆的老伴儿生病了，推着阿公上医院检查的是朱活霞，在床头端水喂药的还是朱活霞。逢年过节，询寒问暖的是朱活霞，暴风骤雨中打来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还是朱活霞……吴阿婆觉得，这个干净、利落，真诚、细心的朱活霞，比自己的养女还要好一百倍！

提起养女，吴阿婆叹气摇头加摆手！当一生无儿无女的吴阿婆病中求助时，养女驱车如期到来，推开柴门的同时，也向阿婆提了一个硬条件，洗衣服一月160元，清洁一月150元……阿婆原本寒凉板结的心，现在被素不相识的朱活霞暖活了！我这才明白，为何阿婆不断插话，抢话，还不断提醒我：“写，都写埋（写上）,写她，大好人，多写点！”

吴阿婆生怕我们不相信她的介绍，过去趴到老公的耳边大声问：“人家问你呢，阿霞好不好啊！”

神奇的是，一直不言不语的吴阿公竟然双手扣着椅背，挺了挺瘦背，从胸腔里迸发出一声：“好！真嗨——非、常、好！”

“海马，海马？（对吧，对吧）”吴阿婆笑逐颜开，得意拍着巴掌。

“咪、法、嗦”

一家出一个英雄，了不得！一家出三个英雄，不得了！

80后的兵哥哥梁志雄与50后的耀叔是父子关系。50后的耀叔与20后的镇叔是父子关系。爷孙三代祖籍九江镇大谷社区。

壬辰年初春，梁志雄和耀叔，父子二人在寒意未退的池塘里，4分钟救出4个落水者的故事，令万众瞩目！一时间，鲜花、荣誉、掌声纷沓而来。在众人景仰的目光和一厢情愿的猜测里：丰厚的奖金，闪光的奖杯，足以光耀梁家的门楣，使一门两英雄，从此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夜色中，梁家的房屋伫立在方口水塘边，深沉、黯淡，古朴，宁静。

在光线不是很充足的堂屋里，我没有看到烫金的奖杯、夺目的鲜花和授奖照片，没有看到英雄成双的威风凛凛，有的是“香茶一盏迎君到”的家常温馨。梁志雄坐在左侧让茶，他的父亲耀叔坐在右侧递水果。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不愿多谈往春连救4命的细节。梁志雄说，危难之时显身手，一是感谢部队的培养，二是要感谢父亲（耀叔）对自己的教育。肤色古铜，声若洪钟的耀叔则说，之所以半生光阴扶困救人一个又一个，要感谢父亲（镇叔）对自己的教育。这么一说，牵出了老老梁的故事——

梁家世代在九江居住，从老老梁、到老梁、再到小梁，他们的职业分别是渔民、农民、义务兵转业的社区工作者。

当老老梁还是风里来浪里穿的渔民时，他就告诫儿子耀叔，遇见江河上的翻船事故，不要忙着上去救人，先大声呼救，等人多时大家一起去救，免得被“落水鬼”抓去做了“顶胎”（顶替）。话虽如此，当他遇到浪打船翻的险情时，一马当先冲上前了。因救人，老老梁曾被人误会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我行我素，救人救到底。他的行为直接影响了老梁耀叔，虽然20后的老老梁早已作古，但他乐善好施的善良基因，依然在梁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老梁第一次救人是在77年，他从西江头数米高的滔天巨浪中救出7个落水渔民。有了第一次，第二、三次都顺理成章。那位被摩托车撞倒的老公公，是他豁开围观人群，抱起就走，并帮助其垫付了医药费。九江菜市场二楼，一个买衣服的女人一脚踩空，像个大冬瓜一样重重跌落，众人呼叫声声，避之不及，独老梁疾步上前，抱起这个鼻口喷血、齿断舌残的女人，飞车送医……11天后，家属送来500元酬金，跪求他收下。

10年前，500元对于上有老下有小，世代农耕的老梁来说不是小数目，但他死活不愿收。推让不过，在万般无奈之下，最终收了2毛钱，算是安抚了女子家属千恩万谢长跪不起的感恩心。

小梁说，爷爷和父亲从没有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他们的言行就是他一生也读不完的教科书。爷父二人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都喜欢在饭桌上讲述、评论一些社会现象，小梁端着饭碗，听着祖上的训导，好典型，坏典型，就那样直接进入心灵，给了他一个清晰明朗的精神座标！

听说小梁马上要结婚了，我很好奇他为何不将当地政府和部队颁发的奖金，拿来修补翻新房屋？不为女方添补一份体面的嫁妆？而是毫不犹豫将尚未拆封的奖金，全部捐给了揭西中学的贫困儿童？他腼腆地笑笑：“他们更需要关心！”

小梁说，最感谢父母将自己和哥哥都送去当兵，铁血部队锻炼了他的意志，提升了他的境界。而且，他认为“好男儿就要为国家奉献，为国家捐躯！”

这番真挚的话语让我对面前这位年轻的80后肃然起敬！老梁闻言，将手板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嗨啦！”（对呀！）

我问寡言静坐一旁的小梁妈妈，那天，当老公和儿子一起跳入刺骨的冷水中救人，水深无底，你心里怕不怕？看到父子俩因救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你心里悔不悔？

齐耳剪发的小梁妈妈忽然害羞了，单手拢住半边嘴，小声问家人该怎么应答？家人提醒她，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她于是猛吸一口气，说：“当时根本来不及想，他们就飞一样跳落水了……后来想，两个男人，都会游泳，救人，应该的！”

小梁未过门的未婚妻在一旁补充说，其实，救人当天，妈妈和奶奶都有帮忙，他们给落水的人找换衣衫……“幕后英雄”闻言，立刻轻轻推了推儿媳，提示她不要讲。

我赶紧追问这位清秀的女子，缘何选择家庭条件并不优厚的梁志雄，而不像当今社会上一些女子，借婚姻之桥攀龙附凤，非高富帅不嫁？

女子将油黑的长发轻轻一撩，温柔地注视着小梁，说：“他挺帅的。再说，家庭条件不是问题。我们是同学，我了解他，他从小就喜欢帮助人，心底又好！”

小梁眼神晶亮，接过话头说：“别人高屋靓瓦，我们穷家旧屋。我们注重内修，别人注重外修！”

环顾客厅，我提出想看看政府授予梁家“见义勇为”的锦旗。耀叔噔噔噔爬到楼上去，半天才拿下来一个红布卷，徐徐展开……我好奇，这么尊贵的荣誉他们怎么不悬挂在客厅？耀叔说，被救的几个人都是邻居，常过来串门，要是一抬头就看见锦旗，当日那惊悸的旧事又会记起来……“没必要刺激人家嘛！”耀叔说着，又卷起了锦旗。

“啦”

年逾50的张建辉曾经务过农，下过海，当过工人，做过老板，也卖过保险。最辉煌时，他的小公司日进万金，生意不好时，他除了手握的一叠白条外，两袖清风。就在他经济最吃紧时，一个素有业务往来的老板，欠了他20多万后却人间蒸发了。他找上门去，家里只有垂暮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老板夫妻无影无踪。张建辉没有像别的讨债人那样，牵猪揭瓦，堵门撒泼，将债主家的老小逼入绝境。他说，人活着不容易，要不是没有办法，他们两公婆也不会“走佬”！若干年后，有乡邻来告诉生活困顿的张建辉，刚刚在北京看到了逃亡的老板夫妇……张建华大手一挥：“算了，不提了！人家现在连家都不能回了！”

在张建辉的生命中有这样几件难忘的事：一是年幼家贫时，有人从香港带来旧衣物，分发给当地贫困的学童。小建辉得到了几件，抱在怀中，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人传递的温暖。二是，2005年1月1日他加入了义工队伍，成为一个为街坊邻居，为所有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传递温暖的人。

初做义工时，家中父母不是很理解，大好年华，不去找挣钱的营生，却摊上时间，耗费精力，组织人马像“救火队”一样穿梭于街衢，行走于深山，访贫问苦，费心费力还倒贴钱，莫非疯了？但是，当善良的老人看到，街坊邻居提起他家的“辉仔”纷纷赞不绝口，好多素不相识的人一听到“辉哥”的名字就笑逐颜开时，他们为儿子感到骄傲，同时也提醒孙子以后也要像爸爸学习！在老人的敦促下，张建辉一家人都成了义工。

张建辉是个细心人，他给我讲述了这样几个场景：2008年5.12大地震发生后，很多人走上九江街头为四川募捐。妈妈抱着幼子投币，小小少年砸碎了心爱的存钱罐，老者相互搀扶颤抖着走向募捐箱……一个衣衫不整的农民工走过来，将身上的口袋摸个遍，仅留下20元，其余全部捐出。转身走出一两米后，他又折回来，将刚留的20元又掏了出来……

当张建辉多方奔走筹到善款，带着他的义工队深入到广东连山，将一笔助学金塞到一个高中生手中时，这个瘦弱的女孩哭了！她说，如果不是这笔钱，她就要失学了。张建辉来到女孩家中，昏暗的堂屋蛛网遍布，黑呼呼的蚊帐下是歪斜摇晃的小床，几块砖头垒成一个简易灶，吊炉里煮着菜干稀饭……这时，轮到高壮的张建辉哭了。

许多年后，这些个场景交叠着在张建辉的脑海里浮现，令他反复思考，最后他给自己的人生定位是：做义工，做个好义工，除非自己手脚都动不了了，否则，义工会一直做下去！

善心、善念，促使张建辉加入了义工，成为了义工队的队长。善愿，善举成全了张建辉成为了优秀的义工，成为义工队“队长中的队长”。

张建辉的眼睛很大，与人交谈时总是专注而坚定地看着你，使人觉得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伴随着他娓娓动听的人生故事，一道儿嵌入听者温润的内心，慢慢开出花儿来！

“嘻”

郑卫贞老师不喜欢别人说老师是“红烛”，因为红烛燃烧完后便黯然熄灭。

执教28年，她忘不了那些明亮而动人的眼神——学生考上好学校，辞行告别时依依不舍的眼神！学生犯了错误，垂首顺眉，懊悔告饶的眼神！学生解答了难题，兴奋闪光的眼神！学生举手发言，聪慧灵动的眼神！这些眼神让她心生温暖与包容抑或自信、释然！还有一次，她大病初愈归校，悄悄站在玻璃窗外看学生自习，学生觉察后，齐唰唰扭转头与她隔窗相望，一对对亮闪闪的眼神里有期待，有欢欣！

唯有一种眼神，让郑老师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当蹒跚学步的女儿抱着她的腿，双目滚泪，哭闹着不许她去上班，她狠狠心挣脱女儿的撕缠，冲出门去！走出老远了，还听见女儿嘶哑的呼唤：“妈妈莫走，妈妈你返来！”

然而无论是哺乳期还是患病时，她从没有停下自己奔忙的脚步，从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她就给命运上拧上了不锈钢的发条，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钟摆，准时报时，准时走完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步骤！28年来，她爱护着学生，学生也爱护着她。学生病了，她着急，学生逃学了，她着急！学生考好了，她哭，学生考坏了，她也哭！她的心早就和学生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幸福着他们的幸福，忧伤着他们的忧伤。

逃学的小A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赌气跑到汕头后，家人慌乱吵成一团，是班主任郑老师化身为网友，潜在网上解开了他的心结。当饥肠辘辘的他在汕头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时，是郑老师发来了鼓励信息，寄钱欢迎他归来……拿着郑老师支助的钱回到学校，见到久违的亲人，小A哭了，从此下决心好好学习，再不让家人和郑老师担心了！

曾经自闭、自卑的小C忘不了：那段时间，她看见别的同学出门进校车接车送，自己却踩着浑身叮咚作响的旧单车。别的同学回到家有笑脸相迎、热汤好饭，自己面对的是家徒四壁，冰锅冷灶！自尊自卑使得她厌学、厌恶与人打交道，只想从此完全“消失”！

她“失踪”了！打工的爸爸闻讯归来，出走的妈妈也赶回家了，他们发动亲友四处打听寻找，一遍又一遍在房前屋后，高声呼喊她的名字……可她躲在竹林深处，愣是假装听不见。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割裂了她洋洋自得的报复心——没错，是郑老师！她听出老师嗓子里的急切，听出了她的心疼和爱怜，回想起老师曾带她到自己家中，为她煲汤做菜，拿出女儿的新衣给她穿……这个不是妈妈的人早已是自己心中的“妈妈”，这个被称为老师的人何止只是老师！

终于，小C心乱了，终于，她再也躲藏不住了，急忙拨开“隐蔽”的苇草，飞快钻出竹林，两腮垂泪，满面羞怯地站在了老师面前……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郑老师把太多的爱给了学生，留给女儿和丈夫的是匆匆前行的背影。从早上5:30分出门，到晚上11点回家，披星戴月的背后是责任，是爱心，是奉献！粉笔灰沾染了青丝，职业病压跨了身体，但是压不倒郑老师献身教育的坚定信心。这辈子，她传给下一代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一份珍贵的爱心和永远向往光明的眼神！

郑卫贞老师认为，老师应该是电灯，既照亮别人也照亮自己。

“哆”

看着正值妙龄的莫婉华我总想哭。可是坐在我身畔的她，一直微笑着。

因为白血病，她做了6次化疗，昔日的满头秀发全部脱光。一顶粉红色的帽子下是她姣好的面容。我正犯愁如何提及她的病情，她微微一笑，敞亮自然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当得知自己患白血病的霎那间，婉华感觉天塌了！女儿太小，她的人生才刚起步！

关键时候，家人的不离不弃使得婉华坚定——要好好活着，不能成为亲人和朋友的负累。好好活着，积极活着，让牵挂她的人放心，让见过她的人快乐，让走近她的人感觉到“力量”！

于是，这个叫莫婉华的70后女子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义工。在团队中勇挑重担，誓做冲锋的她，很快成了九江最优秀的义工之一。

究竟是九江这片神奇土地上的乐善文化基因推动了莫婉华，还是对生命的不舍与热爱促动了莫婉华？一个原本更需要别人关心的病人，从此开始尽最大努力去关心别人。她希望，如果病魔能侵蚀人的肌体，但绝不许它侵蚀人的灵魂。她看见住在同一个病房的病友昨天还有说有笑，今天就白布包头离世而去了，生命何其脆弱！先逝的病友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幸福的，因为，当他们离开时，有婉华在身边陪着他（她），祝福他（她）！

亲历了生命的盛开与凋谢，婉华在想，人这一生该怎么活，怎样去把暂短的生命无限延长！

在QQ上建立病友群，为同病相怜的人打气！探访各个辖区里的孤寡老人，参加各种义卖活动，为身边患病的病友上街募捐……原本应该卧床静养的莫婉华，现在却在为一群陌生人操心奔忙着。与此同时，她开始放手让年幼的女儿自己学煮饭，自己学洗衣。她想，万一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女儿起码能生活自理……她甚至偷偷在给老公征集女友，想替老公物色一个好人，免得自己走了后善良的老公孤单寂寞！

婉华深深记得，初恋时，一次同学聚会后，丈夫（当时是恋人）骑摩托车三四个小时，冒着寒风去桂城接她回九江。婚后，夫妻相敬如宾生活甜蜜。她生病了，丈夫为了替她筹集药费，修过摩托，打过散工，做过水电安装。婆婆为了省钱，不舍得用煤气灶，去深山捡柴做饭。妈妈日夜参佛拜神，佛号声声为她祈祷。爸爸背转她忍泪吞悲，转过脸又强颜欢笑……做义工后，那些原本不认识她的人，那些对社会对生命无所谓的人，一听说她就是那位身患绝症的优秀义工莫婉华，立刻围过来嘘寒问暖……这一切，让她内心充满了感恩和祝福！

因为常去探望孤寡老人，婉华有了一群同样惦记她的忘年老友，一见婉华来，他们立刻颤巍巍舍杖而迎，一对对昏眼盯着她左看右看，开心地说：“呀！很高兴又见到你，希望你一直都是这样！”

“很高兴又见到你，希望你一直都是这样！”这是婉华最爱听的一句话！握别时，她站起身，绵厚的手掌紧紧与我相握：“希望下次我们见面时，你也能跟我说这句话！那就说明我还活着，还在与病魔抗争，还在给朋友鼓励，还可以做义工，对社会还是个有用的人！

“未来，坚持做义工……属于我的时间太短，我想把更多的美好留下来！”她说。

“哆、唻、咪法索、啦、嘻、哆”，八个普普通通的生命，八个跃动的音符，相依相伴奏响了九江乐善文化的最强音。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纵横阖捭，絮絮叨叨、娓娓道来，亲切如邻人旧友，朴实如田间芨草，却与这悠悠江水，声声汽笛连绵成阙，在高天厚土上温暖人心、在星月微风中踏歌而行！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人生之所以有梦，世界之所以精彩，是因为有灼灼光芒照耀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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