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一直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

阿飞正传里，旭仔躺在床上叼着根烟说。

我一度将这句话背得滚瓜烂熟，作为自己仰望夜空装13、勾搭小姑娘用的神器。

等到漂久了，就再也不这么干了。

这他妈不是文艺，是真实的生活。

北漂一年

王小贱不是真小贱。

当年文章红得如火如荼，刚上大一的他看完《失恋33天》，为了蹭下明星热度，毅然改了网名。

后来王小贱遇到的真命天女果然姓黄，他积极表白说我对你就像王小贱对黄小仙，你看我扣扣名字就证明了我俩之间的缘分。

然后过两天就“周一见”了。

女孩子看着他绿掉的脸，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厚着脸皮拉住小手。

被甩掉。

再拉。

谁管最后姑娘是笑到无力还是芳心一动，总之牵手成功。

甜甜蜜蜜甜甜，谁的大学青春不是DOTA、LOL+电影院、小吃街&小树林？

在一起之后的时间飞得肆无忌惮。

毕业时亲亲女友考了家乡某局的公务员。

王小贱拿到了某互联网企业的OFFER，于是竭力鼓动女票留京。从文化包容性说到孩子将来上学，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舌灿莲花过，除了追她的那几天。

她努力点头，决定接下来考公务员的目标就是北京某部委。然后打包行李回家上班备考，为鸳鸯共聚在帝都的一刻更努力地奋斗。

王小贱发誓：我一定要在北京，混出个人样来，然后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

进公司之后王小贱阅读了无数“职场新人应当注意的N个事项”。

然后在第一步实践就败了。

原本为了上班方便，他想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

问了一圈价格之后，王小贱默默到回龙观掏了订金。

鸡汤说了，金钱只是一个工具，时间、前景、能力才是最终的目标。

可我来拼死拼活的上班，不就是因为没有这“工具”吗？

王小贱鼓励自己：今天的忍耐为的就是明日的潇洒，总有一天，哥们儿也能拿着别人听了吓一跳的薪水，领着一帮哥们儿打天下，最后站在新闻发布会上整整领带，淡淡地来一句“想当年……”

刚开始北漂之路的王小贱，有的是时间。

哪个北漂人，不是以青春换酒，在醉里寻欢？

每天加班到十点多，到家已是深夜，走在黑洞洞的楼道里，一开始总担心有个劫匪跳出来“此路是我栽”，一年多下来，也已经习惯。

被上司骂成狗，能更多地看到自身的不足；

客户要求又多又傻X，这是对心理素质的锻炼；

工作任务重得一比，正是磨练身手的好机会；

办公室杂事全都扔给我，谁的工作不受点委屈呢？

多少个跟女票电话吹牛北京生活多潇洒，转身就累瘫在床上的夜晚，王小贱总是心里格外踏实，仿佛如今各种被虐的辛苦正化作实体，垒成送自己一步步走上成功大路的阶梯……

北漂一年，加班成为家常便饭，前所未有的压力之下，你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地干劲十足，相信我，这是件好事，很多牛13的人，都要走过这一段。

在北京多年的同事老丁和女朋友分手了，喝醉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为什么我买不起房？！这个破城市里，没有爱情！

王小贱关上电脑，用力挥了挥拳，将心里淡淡的阴影打散。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的姑娘还在等着，没有前面的辛苦怎么会有幸福？他对自己说。

北漂三年

都他妈是骗人的，辛苦人人都有，凭什么你就能幸运地升职加薪走金光大道啊？

小蓓挂着两宿没睡好的黑眼圈，叼着烟卷像个疯婆子。

香烟提神。

她又打了个大呵欠。

三年了，时间过得那么快。

毕业了踌躇满志以为努力一年半载，就可以能力拔群超凡脱俗往金字塔尖上那一小撮靠近一大步，这种人我见多了。

小蓓拒绝承认自己曾经也是笑得一脸期盼的煞笔样。

北漂三年，女神都蜕化成女汉子。

多少个压力大到崩溃的深夜，多少次含着眼泪却在电话里说“妈我在北京好着呢”，一个人回到家，饭是冷的，被子是冷的，隔壁室友微信说加班再晚点回来，今天搞不好要睡在办公室了。

这是她们的惯例，如果睡在公司，必然互相打个招呼，假如突然失联，就赶快报警。

小蓓家里又打电话催她快找个男朋友。

“要不就回家来，你也老大不小了。”

“妈你别管了，我挺好的！”

挂线之后小蓓在床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按开了手提电脑。

小蓓现在已经是公司一把好手，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每日累得几乎吐血。

熬夜改了又改的方案递上去，BOSS点点头说，可以再让你们组多担点任务嘛。

小蓓张张嘴，最后把话都咽回去，笑着说：好。

究竟前路在何方？

传说中看穿市场的神级眼光，每天写分析报告也没培养出来；一样每天加班到深夜，薪水涨了不少，在北京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数；小蓓早就不看鸡汤了，因为励志故事太多，对比之下，倒显得自己无能无力。

若一路碰壁完全没有成果，就承认自己无能，利利索索回家了。

若高歌猛进成就辉煌耀眼，就在北京正式落脚，从此成为追梦人的榜样了。

偏偏坠在中间，进退不得。

北漂三年中，失落、无助、孤独，如影随形。

小蓓原以为只是女生心思敏感，后来有一次，同学李兄喝得烂醉当街撒酒疯，险些被带到派出所。

大老爷们儿，直着脖子号哭：我TM没脸回家！北京那是租的房子，不是家，我也留不下！

终于知道北漂的辛酸不分性别，这才是真正的平等。

北漂三年，虚浮的勇气被消磨干净，真正的坚韧开始发光。疲惫感与迷茫双重袭击之下，能否坚持下来，往往是衡量“优秀”与“出色”的区别标准。

“妈，别说了，我现在回去，这几年不就白干了？”

“好好，那个男生我会加微信的，对对，放心吧我一定认真对待！”

迷茫前路，只是压力下的自然反应，对，就是这样。小蓓按了挂机键，在心中自言自语。

继续努力吧，回首三年，收获很多，机会也很多。

也许……真的可以见个面，喝点咖啡，因为一个人的北京，太孤单。

在这个孤单的北京，我们旋转得像个陀螺，时间的鞭子还在不停地抽打。

不放弃的理由是：愤世嫉俗的情绪过后，我们毕竟还可以期待搏出一个未来。

北漂五年

什么是未来？老猫淡淡地笑了。

兄弟五个，北漂到无力中间掉队的三个哥们儿，如今都在家乡过上了悠哉游哉的小日子。

前两天和他并称硕果仅存之二的熊哥打电话来：老猫，出来喝两盅。见面第一句话是例行嘲笑：“又跟媳妇报备了吧，这回回去不跪搓衣板？”

“不怕，老婆前两天买了个凳子，搓衣板没地方放了。”

哈哈哈哈。

干笑两声，熊哥沉默几分钟，终于忍不住开腔：

猫啊，哥要回家了。

熊哥年薪三十多万，在北京不算惊人数字，却也是家乡人人啧啧赞叹的收入。

然并卵。

在北京，户口两个字是闪着金光的。

熊哥两口子都没户口，都是加班狗，又没有房子。

本来他俩前两年积蓄攒攒，加上父母赞助，还够付个首付。

可熊嫂父亲查出癌症，花钱如流水，也没能挽回生命。

刚缓过气来两天，熊哥妈妈身体又出了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

然后熊嫂意外怀孕了。

没房子没户口，将来孩子上幼儿园、小学，都是难字当头。

熊嫂愁得天天算账。

熊哥抽了三宿烟，拍板说：回吧。

好歹手头还有笔钱，及时抽身，在家乡那边也好经营，还方便照顾老人。

北京真TM是个好地方。

熊哥干了一杯。

这么繁华的城市，夜晚的灯光里有我们一份功劳。

你们见过凌晨三点的北京吗？五年啊!五年！熊哥突然跳起来大喊，周围人看神经病一样瞄他。

北京就像你没良心的梦中情人，你为她生为她死，她心情好了给你个微笑，没时间了转身就留给你一个自我陶醉的回忆。

老猫你说呢？

爱一个人五年，就懂她。在一个城市五年，就认清现实。

熊哥和其他兄弟撑不住了，急流勇退，把奋斗的时光抛掷在北京的街道上，去寻一个安顺的未来。

老猫只是笑笑说，我还想搏一把。

“漂”的日子是没有根的，能漂五年，谁对北京不是一往情深？

当年说在家乡荒废青春，愿意到北京来升华一下自己的生活，结果还不是一样在公司里浪费生命。

期望的泡沫都戳破，事业的成果也就无非如此，只有20人的创业公司混过，高大上的互联网企业也呆过，最后一切都不是自己的。

曾经信誓旦旦的未来，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然而谁敢说成功不是在精疲力尽后，依然奋力的向前一跃？

北漂五年，是开始认清自我的时候。什么口号、鸡汤和他人的眼光，都不能真正改变你的生活——真正的自由，是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你要的是安稳，就收起所有的不甘，要的是梦想，就一往无前不再后悔。

五年，已然是一个做出决定的时间点：究竟是去，还是留？

熊哥即将在远方开始新的挑战。

而老猫的创业项目也进入四处游说拉投资的阶段，结果未知。

无论如何...

我们来过，活过，拼尽所有过。

不管梦醒了走向何方，此刻何妨就沉浸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