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我们曾见过一次,大约是1987年吧,我们班去北京进行经济地理实习。那时的你,脱去了我们农村孩子的土气,清丽,阳光,雅致。
高中毕业20年,我们再次见面了,同学在烟台聚集,大约来了有二十人吧,其中有你,十几年过去,你的外貌没有多大变化,但多了职业女性的干练,睿智,沉稳,大气。时间短暂,我们沉浸在见面的快乐之中,忙着喝酒,忙着照相,没有时间询问一下各自的状况。此后大家都在忙碌着工作与生活,慢慢失去了联系。
高中毕业三十七年,也就是2021年12月中旬吧,班长丁教授因事从济南回栖,之后建立了班级群,他一个个把我们的同学拉进我们八一级一班微信群,看着那些熟稔的名字,很是激动。同学在群里热情地打着招呼,谈论着少年时的趣事,中年时的经历,你属于最先被拉到群里的,但是群中一直不见你的影踪。已经过了好几天,你也没有在群里说过一句话。
有同学发出来三个女同学一起的照片,其中有你。那是个周六,你依然没有现身。有同学问起你退休没,和你一个城市的全华热心肠,她替你答疑,说你是专家,周末也坐诊,即使退了,也会被返聘的。全华亦在济南,她说,你们聚会时,男同学总爱伸出手让你摸摸脉搏。可爱的成红说,要去挂青慧的专家门诊,被告知,你是儿童门诊专家,她说,那我变身。小巧玲珑的成红,毕业快四十年一直没有见过大家,她居然被“人肉搜索”给挖出来了,进了群。而你被拉进群数日居然一直没有丝毫声音,可见有多忙。
尽管知道你很忙,我还是申请添加了你微信好友。不抱希望,因为我百度,知你已是山东名医。细细端量着山东健康资讯网上你的照片——弯眉如黛,慈眉善目,眼睛里斟满了笑意,容颜依旧,一眼就可以认出是你。照片之上的标题如此标注:【齐鲁名医】牟青慧:山东大学齐鲁儿童医院中医科主任医师
下面有门诊时间。
阅读着网上搜到的你的简介:牟青慧,中医儿科硕士,主任医师,1989年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从事中医儿科工作30余年,对中医儿科常见病、多发病及疑难病有丰富的诊疗经验,尤其对小儿厌食、腹泻、新生儿黄疸、过敏性紫癜、肺炎、哮喘、心肌炎、肾病等疾病的治疗有独到之处,并擅长治疗小儿女科疾病。先后于国家级、省级刊物上发表论文20余篇,参编著作8部,主研及参研课题4项,其中获市科技进步奖及山东药学科学技术奖各1项,现兼任山东省中西医结合儿科学会委员、中国中医药学会外治分会委员、世界中医联合会儿科分会理事等学术职位。
好家伙,竟然这么有实力呢,那还不得忙得废寝忘食披星戴月脚不沾地?我不抱任何希望能通过你的微信。那天中午,午睡前我浏览消息,看到被你通过了,欣喜之极。知道你在坐诊,忙,便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没想到,那天晚上,我刚跑到床上,你发了几条语音,声音甜美温婉亲切,普通话味儿很浓重,已经不是那个每句话都带着家乡特色的音调了。我习惯打字回复,刚打几句,你忽然打过来视频,我匆忙回到客厅,开灯。哈哈,老同学,你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看来岁月只是增添了你不尽的智慧,却保留了你青春的容颜。
我们开启了漫无边际的啦谈,隔着三十几年岁月宽阔的河床,我们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我们回忆着青涩少年时的经历,畅谈着工作时的梦想,忘记了时间。在你滔滔不绝的啦谈中,我在心里一幕幕呈现着我们在一起的快乐,别后的生活,心中的追求,未来的期许……
我们读书时,都是贫寒的家境,吃不饱饭,是常态。一个周一顿的面食,就是改善生活,其余时间吃窝窝头,即使这样,家里都得艰难支撑。所以,每顿饭我们并不能够吃饱。午睡后或者下晚自习后,肚子常常饿得叽里咕噜叫。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在宿舍,你给我们分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麻散干(黄豆去油后的渣滓压制而成),薄薄的麻散干好香啊,香得从舌头到嗓子眼再到肚肠,一路下去,全充溢着醉人的香气。同样挨饿的你,是那么的慷慨大方,把珍贵的黄豆饼干与我们分享。
当我谈到此事,你说你都忘记了。然后你笑着说,那是猪啊牛啊啥的吃的精饲料呢,挨饿的我们当成了好东西。谈到曾经贫寒的家境,说起我们当初经历的苦难,你笑声朗朗,告诉我,你从没有因此自卑过,在北京上学时,面对着大城市来的同学,你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头。她们看见烤地瓜,喜欢得不行,你就很大气地告诉她们,你家的猪整天吃的就是地瓜。你还说,爬到山上,四处树木青翠,风景如画,四季花开不断,果香醉人,美不胜收。你的描述,让城里的同学无不羡慕,以为我们贫穷偏僻的小山村是美丽的桃花源呢。你乐观的性格,真是令人艳羡。
说起我大三实习去北京见到你的情形,你记不太清了,我说,你还给了我几张照片呢,等我找到翻拍给你看。那几张照片,我记得很清晰,你身着一件浅蓝色西服,一条褐色边框白底的格子裙,在素雅的宿舍,在激荡的溪边,在嶙峋的石旁,在金色的细沙滩,你或沉思,或凝眸,无不笑靥如花。在河畔的沙滩上,你侧身斜坐沙子上,远山如黛,身后则是平静宽阔的河流,水缓缓淌着,一把美丽的花伞,点缀在着白衫格子裙的你身旁。你右手按着地上细软的沙子,慵懒地看往前方,左手似在调整墨镜的镜框,气质清丽,长发飘飘,简直是酷呆了,完全不是高中时那个来自农村的土卡卡的小嫚模样。提到这些,你说,那时,就那一件蓝西服当家。是啊,你赠我的四张照片,三张身着浅蓝色西服,唯一席地而坐没有穿西服的那张,白色衬衫也是前几张衬在西服里的那件。
贫穷,遮不住你自带的光芒,你很自信,乐观,向上。我说,你背诵那厚厚的《汤头歌》,该有多么枯燥。你笑语盈盈,一点也不枯燥,我喜欢背,宿舍的同学都对此头疼,我把它编得押韵,和诗歌一样朗朗上口,很有趣的。我天生就适合当医生。幸亏读书时下的功夫多,看病时,一看病人的症状,脑子里就立刻出现该怎样用药。我心里说,是的,世上是没有白流的汗水的,学生时代的你,下足了功夫,踏上工作岗位就大放异彩,那时的付出都值了。性格温和笑意盈面的你,是很有亲和力。只是不知,这滔滔不绝逻辑缜密温和入心的谈话能力,是和形形色色的病号打交道多年练就的,还是你本来如此,只是当年才美不外现呢?
让你谈谈你做医生的成就,你很谦逊,说,到了我这个年纪,一般就成了专家,病人对老医生又比较信任,加上我具有亲和力吧(这点你倒是不谦虚),所以,病号都喜欢预约我的号。我说,那样你该有多忙多累。你说,是的,每周一至周六都在上班,基本是坐诊,有半天是需要处理自己管的那一块行政方面的工作,有时还要出去讲课啦会诊啦带学生等等,所以一个周很少有休息的时间。最多有时周天可以休息一下。
我暗叹,好辛苦。而你却说,看到病人康复,你很开心,很有成就感的。你说,咱都是从贫寒家庭走出来,知道病人看病难,如果十块钱的药可以让他治愈,绝不会让他多花一分钱。我开玩笑,开的药多并且开的药贵,医生不是可以挣得多吗?你说,挣得少了也够咱花的,而老百姓看病实在不容易啊,做医生的,救死扶伤是天职。医者父母心,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得如此。
以前病人从远处到你那儿看病,经常带的钱不够,家又远,也没有现在这样方便的扫码转账的条件,你常常为他们垫付药费,尽管那时你工资也不高。有一次,一个病号看病时做了CT,病人要看的部位已经检查完毕,他是另外医生的病号,你接手时,发现还有别的病灶需要处理。再次对新的病灶进行检查,而病人囊中羞涩,当病人要出院走时,连回家的路费和拿药的钱都没了,你体贴地用自己的钱帮他垫上。类似这样的事,你做了很多很多。有的病人很不过意,还特意倒腾坐车,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找到你还钱。你为许多病人垫付药费,他们后来没有还给你,你觉得理所当然;而病人不过意,历经辛苦跑回来还钱给你,你心里反倒过意不去,因为他们跑腿麻烦了。我开玩笑说,你这样,不是拉仇恨吗?让病人少花钱,还自己垫付,科室收入少了,你的同事会不会怨恨你呢?你说,对病人好,大家都一样的,同事们都很好,也常常为家境贫寒的病人垫付钱款的。让病人花小钱看好病,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医生嘛,就得有高尚的医德的。
你说,心理学用在医生看病,也很重要。有的时候,医生的适时安慰比药物还有效果。有一次,一个家长带着孩子来看病,那个孩子只要有时间就睡觉,坐着走着,动不动就睡过去了,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我问诊时,一问孩子,孩子妈妈就急匆匆插话,总是打断孩子说的话,说孩子说得不对。我发现了问题的症结,便请那位家长先出去等着,我和颜悦色地和那个孩子啦谈,说,我相信你说的一切,你把情况说给我听听。问诊完毕,又把家长叫进诊室,让孩子先到外面玩一会。我指出了家长焦虑的情况,建议她如何去理性对待孩子,之后给孩子开了一些并不见得多么贵或者多有效的药。家长聪敏,一点就透,回去后与孩子相处改变了方式,不久后回诊,孩子变得活泼开朗了很多。
不断进取,你是力争上游的那类人,五年本科毕业,又读了硕士。本科时的针灸推拿没有放下,又进军儿科,并作出了突出的成就,成了齐鲁大地儿科方面领军人物。你要求科室的医生,尽量让自己变成多面手,能为患者解除更多的病苦。而你带头身体力行,潜心钻研业务,锐意进取,终于成了为众病患喜爱的儿科专家。
交谈中,得知你获得了诸多的头衔与荣誉,你说,那些都是虚名,为老百姓解除病痛,这才是医生应当担的职责。
我默然,面对着你身上那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头衔:即将过去的2021年,你又被评为济南市名中医药专家。
一串串学术头衔,是一串串闪光的脚印,记录着你努力工作奋力钻研留下的痕迹,哪里是你说的虚名而已?
而今,我退出了工作岗位,闲适地生活,你依然在为解除病人苦痛倾心尽力,竭诚服务。说实话,我很想多了解一下你工作的具体细节,写写你几十年来为病人解除痛苦的事迹,但是,我也知道,你很低调。少打扰,让你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在解除病人的疾苦上,就是对你最好的支持了。
夜已深,尽管我们已经啦谈了一个多小时,仍意犹未尽,但却不得不道声晚安。第二天你还要工作的。
远方有个你——温润如玉,德艺双馨。老同学,俺以你为傲!
壹点号 风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