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老板谈如何熬过疫情三年#

2023年元旦当天，北京寿比胡同鼓楼金记涮肉的老板娘金九，迎来了1000多位、300多桌顾客。晚间，她举办了放开后的第一场员工聚餐。

与此同时，沈阳南风大剧院的二人转演员曾宇男，刚刚完成元旦跨年演出。疫情放开后的元旦，沈阳南风大剧院场场爆满，接下来他们要为春节演出做准备。

对上海感智盲人按摩店店长王亮亮、河南重渡沟民宿老板娘孙军范来说，生意没有立即反弹。过去一个月，上海出现了阳性高峰，按摩店的客人比放开前少了。孙军范的景区在淡季，她忙着拾掇民宿，为来年春天做准备。

商务部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全国注册小店8000多万户，带动就业约2亿人。疫情放开，短时间内，普遍的消费没有起来。但小老板们的心态变了。无论2022年和疫情3年期间，经历了怎样的惨淡经营，老板们都说，“2023会好的。”以下是这四家小店主要人物的自述：

从爷爷手里接过百年老店，不能砸在我手里

我是鼓楼金记的老板娘金九，今年55岁。我们店打爷爷那辈从清朝开始干，到我是第六代。一开始，我们店小，只有十来张桌子，基本都爆满。后来，我们从老店搬到几十米外200多平的新店，没多久，就赶上疫情了。

疫情前，我们店每天下午五六点钟起，客人就开始排队。周末和节假日从开门到打烊基本没空位，最多排到200号。特别好的时候，每月流水有六七十万。但疫情后，店里只有几桌客人。

今年5月和10月，两次禁止堂食，我们店分别停了一个多月。干餐饮不能开门，房租、人工和水电费都得交，一个月亏损几十万。退租和辞掉员工，万一放开了怎么办？当时我也很焦虑，凌晨一两点钟都睡不着。

不是没有想过关店。但是，30多个员工都得生活，像家人一样，甭管多难，都得按时给他们发工资。况且，我这是百年老店，“鼓楼金记”这名儿是我父亲起的，我接了他的班，不能砸在我手里，得让第七代也能传下去。

2023年元旦期间，金九在鼓楼金记涮肉店招待客人。

下定决心坚决不停业，怎么让员工不开门继续上班？我安慰孩子们，说了3年“马上就放开了。”实际上，心里焦虑得不知啥样。我们开始在美团送外卖，搞抖音直播，每天播两到三场，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先播早点，再播熟食。周边的人看直播下单后来店里自提，后来抖音也可以送外卖。

那时我们还想着支持北京抗疫，就给你一个“来熟食窗口免费领五个烧饼”的券，专门做了一个外卖涮肉套餐，锅底、调料、各种蔬菜一应俱全。但老顾客总打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开门啊？”吃火锅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家常，热热闹闹的。店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时，我心里也酸。

做餐饮几十年，最早只要稳定口味和服务，就可以持续做下去。但这三年，一直闷头往前跑。我搞不懂直播和工具了，年轻人去研究。现在终于完全开放了，希望每个餐饮人都能恢复到2019年疫情前的样子。这几天我看街上人很多，店里的客人也很多，买肉的人都排着队，看来春天真的要来了。

挖葛根做木工，民宿有了12万“从未见过的熟客”

我是河南重渡沟牛家小溪民宿老板娘孙军范，今年45岁。20 年前嫁到重渡沟，我是第一批经营农家乐的村民。从三间土墙瓦房起家，经历四次改造，现在有两家精品民宿。

疫情前，每逢旺季周末，入住率都是百分之百，平时入住率80%。我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给客人准备早餐，晚上12点前没休息过。疫情后，入住率大跌。最艰难的是 2021年郑州发大水和疫情，暑假两个月都没生意。2022年疫情之下，六月份前、八月份后到国庆节也没什么生意。

景区暑假是旺季，这俩月没生意相当于一年没生意。2019年底我贷款200多万装修民宿，挣不挣钱都得还款，一年光利息就得还几十万，当时吃喝都成了问题。我琢磨着，整个景区要倒闭了，我们都要重新爬坡，要么种地要么出去打工。

不能一直闲着，我去山上挖葛根，做葛根粉。也根据民宿和景区的风格，自己制作木工，有小推车、匹诺曹等。这些东西虽然都是民宿的附属品，但游客来玩会带葛根粉回去，景区和亲子游民宿都需要木制玩具做装点。

没有客人时，孙军范靠挖葛根、做木工获得收入。

2020年4年我注册了个抖音，一开始从来不露脸，怕丑，后来自己出镜。当时村里好多人笑话我。后来做直播，葛根粉本来自己吃的，顺手直播了出去，没想到好多粉丝想要，卖出去的钱能填平利息。20年暑假，民宿80%的客人，都是我用河南话，一点一点从互联网上喊过来的人。

一些人也说，是通过我才知道重渡沟。景区负责人对我说，“你粉丝够3万了，奖励你一个手机”。我火了之后，邻居也开始拍抖音。但他们只在旺季拍，淡季就消极了。我是一年四季天天拍，没话题找话题，每天发一个视频，跟交作业一样。他们打麻将斗地主，我在干活，房子该改建的改建，维修的维修，心里想着不能松懈。

这三年就忙了三件事——还钱、花钱、赚钱。银行贷款必须还，民宿需要不断升级，葛根和木工还是得做。粉丝说，“你像打不死的小强，有一股向上的劲儿”。好多客人来了，和我跟熟人一样。而且我得亲自接待，我要不在，他真不住。

干了20 多年民宿，我总觉得前面是黑的，看不清楚。民宿一年一个样，不学习就落后。所以我年年在学习，成天往前跑，还觉得跑得力不从心。最近疫情解封了，有人问我过年营不营业，我说冬天这边太冷了，到明年山绿了，生意才会好。所以我现在也不急，就等待春暖花开。

居家79天后，我带盲人按摩师街头按摩

我叫王亮亮，是上海感智盲人按摩店的店长，33岁。11岁因一次病毒性高烧失去视力，从山西长治来到上海，干了15年盲人按摩。在我们门店，绝大多数都是视障人群。通常一个店20个师傅， 只有两三个视力正常，七八个半盲，剩下将近十个全盲。

疫情前，店里日均客流量有一百二三十人，甚至一百四五十人。2020年初，我们关了三四个月。2022年3月，上海疫情暴发。到三月中旬，一天只有十几个客户，直到被封城，公司30多家门店全关了。

公司没有任何收入，老板为了交房租，抵押了一套800多万的房子。我在感智结识了妻子，成家、生子。前两年她生病，花费非常大，只能靠贷款，最多的时候，各种信用卡、网贷将近16万多，现在都没还完。每个师傅都上有老下有小，压力都不小。

封控期间，我们就在宿舍互相按摩，避免手法生疏。我们店之前就入驻了抖音，封控后才正式直播，上线按摩团购券。盲人师傅偶尔出镜，向观众介绍关键穴位所在位置，讲解按摩穴位的功效，给网友示范如何用手指按揉。很多人看到直播，虽然不能立即来消费，也先下单把券囤上。这让我们直播也更有劲了。

2023年1月1日，王亮亮（左一）带盲人按摩师上下班。

我也有抖音，初衷是让更多人了解盲人群体。我发的视频都带着店铺位置。有个老大哥，就是看我视频来店里的，我们还加了微信，成了朋友。疫情期间，小区很多人知道我们是盲人后，帮助我们抢菜。一个小伙子提了一包肉给我，一个团购水果的小姐姐又给我提了一大兜水果，又有个阿姨给我一只鸡。

6月1日解封后，店里没什么客户，我们就走到街头按摩，回馈附近的居民，也相当于给门店做宣传了。封控那么长时间，大家都憋疯了，肩颈腰背都不舒服。但客户不愿免费享受按摩服务，我们就29.9元，收入直接给到对应的按摩师傅。

2022年7月后，各个店铺的生意回升比较快，只要开起来，我们都能干起来，就有办法活下去。最近政策放开了，上海集中阳性了一段时间，店里生意有点差。但我一点都不担心，2023年生活和工作，都会越来越好，儿子快上一年级了，希望能尽快在老家买房。

最自豪的是，自己还是个二人转演员

我是沈阳南风大剧院二人转演员曾宇男，今年26岁。南方大剧院在沈阳有13年了，打造了二人转舞台绿色风向标，老少皆宜，深受沈阳人喜爱。

疫情对剧场的最大影响就是上座率。疫情前，剧场1000个座位，平常上座率有五六百人，赶上周末或过节，三四十人搁门口排队，天天爆满，还要加座。疫情后，票房比平时缩减百分之六七十。一来观众不敢出门；二来剧场限制只能坐半场，需要有安全距离。再一个，一出现病例，演员就放假失业了。

以前一年365 天，我们得演360 天。有了疫情隔三差五放假，一放假就两个月、半年。我们不怕人多，就怕人少。人越多气氛越好，我们越激情，演得越好。满座时，底下一个个脑袋，一上台，观众呐喊声嗷嗷就来了，说什么包袱都响，一个喊声能把房顶掀开。

2023年跨年夜，曾宇男从家里赶回南风大剧院，演出彩排。

不演出时，我无所事事。最难的时候，也想过转行。尤其是2020年五一，1000多人的场子底下没多少人，太吓人了。心都凉了，就想，“完了，二人转都没人看，这不干到头了吗”。但再不舒服，哪怕来一个人，我们都卖力去演，保质保量。

观众来不了，我们得找观众，剧院带我们做抖音直播，有时团队一起播，有时个人播。更多人关注到了二人转舞台演出、演员和南风大剧院，同时我也成了剧院的台柱子。前段时间我阳了，但剧场没关，粉丝给我私信说“特意来看你，你还没在”。

这3年，很多同行转行了。但我们坚持挺过来了。还是热爱，不热爱坚持不了。我从小爱表现，17 岁入行，9年了，一共演了600多场，习惯了舞台，也放不下。每当抖完一个包袱，观众齐刷刷来呐喊声时，我感觉特别好。别人一笑，那就证明我演出成功了，对得起观众，就挺自豪的。

二人转是传承了 300 多年的文化艺术。就跟东北人的一日三餐一样。人不说嘛，“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每个人工作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压力，要找一个能让你发自肺腑、毫无顾忌开怀大笑的地方，那就是二人转剧场。现在疫情解封了，大家压抑坏了，解封了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看看二人转，开心一下。

编辑 马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