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慢熬
严学章/文
附严学章《鸿图大展》原创作品
湖北是千湖之省，水多莲藕多，莲藕熬排骨汤，成了天下闻名的一道湖北菜。莲藕熬排骨，要文火慢熬，其味才厚才淳。我离开湖北快20年，逢年过节亲友聚会，早上起来，就将莲藕排骨汤熬上，用煤气灶最小的火，慢慢熬，到中午大概4个小时，酒前，每人来满满一碗汤，那种滋味感觉，久远久远的绵长绵长的。楚地湖北的这道名菜，源于何时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地域性的习惯风物格式，一定是慢慢积累慢慢熬制的结果。
严学章《鸿图大展》原创作品
我想，在冠状病毒使湖北封城封省的至暗日子，湖北老乡宅在家里，一定会不止一次地慢慢地熬着莲藕排骨汤，慢慢熬，疫情期间有的是时间，当然也有无奈与难俟，慢慢熬的过程，有满满的温情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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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春天到了疫情就会过去，结果春花开了又谢了，春天走了夏天来了，大中国虽然控制住了疫情，病毒却仍在满世界乱窜。原以为，这口罩很快会摘下的，结果到现在，快半年了仍然需要戴着，连讨厌戴口罩的美国白宫，也要求戴了。疫来如山倒，疫去如抽丝，冠状病毒何时了？有专家说要一年，又有专家说要两年，没完没了没准头。是呀，那么多专家，那么多搞易经算卦的，大仙半仙们，硬是没有预测到冠状来客，也弄不准何时客走，这冠状压根儿就是个不速之客，不会迅速离开人类的。怎么办？只有慢慢熬。出门戴好口罩，见人形同陌路；无事呆在家里，凭窗望断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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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世界，已进入到熬疫时间。好像是，除了口罩供不应求，其他各行各业都在经受着煎熬。连我们这些60后退休闲杂人员，平时里聚聚会喝喝酒打打牌下下棋，还起早贪黑地跳跳广场舞，现在都不得不取消了，提倡独处，严禁聚集，是阻断病毒的最佳途径。可是呀，人性是偏爱群聚的。打麻将需要四人，斗地主需要仨人，下棋需要俩人，喝酒也最好俩人以上，对饮才有滋味，独酌是喝闷酒，不爽。算过来算过去，唯有搞书画创作和写文章的，是地地道道彻头彻尾的个体经营者，疫情期间，正好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家里创作，利用熬疫的时间窗口，好好地慢悠悠地熬字画熬文章，这样慢慢熬，容易熬出淳厚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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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50岁那年，曾写了幅书法，只一个“龟”字，又在龟下面题上一行小字：慢慢爬好好活，很多事情管不着，万年神龟。龟能长寿，因为笨慢，所以经得住熬。以前，有年轻文友请我题字，我曾不止一次地写“文火慢熬”，或“文火慢炖”。现实里讲速成，讲人工培植，乐于拔苗助长，世界上但凡好的优秀的，都不会是一蹴而就的，都是慢慢熬出来的。我打小喜爱文艺书画，已经熬了五六十年，才熬成现在这般模样。在熬书画熬文章的过程中，曾经熬出了三个堂号斋名，前后跨度四五十年。30多岁叫“先亮斋”，那时住房困难，只能在阳台上写字，起早贪黑地熬传统笔墨，阳台是太阳最先照亮的地方，走笔阳台熬日出日落，虽斋小案窄，但心里总有隐隐亮光；45岁客他乡，京漂后取斋号“三不堂”，开始横着熬个性，决意要从传统中走出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用了十多年的煎熬，只是在横行霸道中间加了个“不”字，横行不霸道，十年才熬出来一字；55岁以后的“汉海堂”，算是熬出了些许滋味，心境慢慢平和，渐渐圆融通顺，书画和文章，有了随性随心随缘随感的天成。一路走来的三个斋号，可视为三次悟道，先亮斋重传统，走笔；三不堂重个性，走蟹；汉海堂重融通，走心。从走笔到走蟹到走心，熬了好几十年，算得上文火慢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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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人生人生艺术，熬书画熬文章，其实熬的是人生。人生有涯艺无涯，当下的时光以后的路，还要慢慢熬。庚子春节以来的冠状来客，世界进入熬疫时间，老蟹呆在汉海堂里，前后熬了三个专题创作，一个流连忘返，一个王者归来，一个鸿图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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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蟹主创生肖画，生肖鼠后是牛，流连忘返专题，就是生肖牛与莲的组合，取谐音。牛的种类很多，黄牛水牛牦牛等等，莲有莲叶莲花莲蓬莲藕，每幅画都是牛与莲的构成图式，都叫流连忘返，构成组合绝不相同，横式坚式，水墨彩墨，或莲大牛小，或牛大莲小，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顺利时一天可以弄几张，不顺时一个星期也弄不成一张，半夜里迷迷糊糊有了想法，便爬起来画上一通，如此这般历时一个多月，废了好几刀纸，最后挑选出20来张，感觉基本满意，其他的全部付之一炬。创作流连忘返专题时，正是武汉抗疫的至暗日子，整个国家都在经历煎熬，我这流连忘返专题，也是在煎熬中一笔一画地完成的，画着熬着，便顺口弄了首打油诗：“儿时放牛荷塘间，夕阳农家散炊烟。如今画牛更种荷，梦里流连已忘返。骑牛难下汉海堂，种荷心田生老莲。流年岁月认牛莲，此生如牛莲如禅。”有朋友说，老蟹的流连忘返专题，熬的是一锅莲藕牛排汤，不逊色湖北的莲藕排骨汤，是绝对的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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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完流连忘返专题，疫情还没有走的迹象，就接着熬第二个专题：王者归来，就是老虎与乌龟的构成，又熬了一个多月，弄成了一批画。朋友开玩笑说，王者归来专题，熬的是一锅乌龟虎骨汤，有顺口溜为证：“山君原本称大王，威风管教百兽惶。一旦圈养失野性，笑看狐猴耍伎俩。老蟹画虎真趣味，意象纵横思无疆。只认创造为大道，龟来更添福寿康。”王者归来专题熬完后，已到了初夏，口罩仍没有摘下，怎么办？继续熬，叫鸿图大展专题，就是生肖兔与鸿雁的组合构成，目前正在煎熬中。诗曰：“鸿雁一线穿南北，狡兔三窟走西東。天上列队人依稀，月中捣药影朦胧。仙界不见蛤蟆丸，画里偏有螃蟹功。闲来信笔写鸿图，阵阵横行阵阵风。”这不，天上飞的与地上跑的熬在一起，月亮上的蛤蟆丸与手头上的螃蟹功熬成一锅粥，鸿图大展，熬的是一锅兔肉雁窝汤。动物界，兔子总是火急火急的，人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可眼下的人类，还有不急的兔子吗？所以来了冠状客，强迫人类慢下来静下来。面对冠状病毒，再会跑的兔子，也只能呆在窟里动弹不得，再善于飞翔的候鸟鸿雁，也不得不接受封城封途的隔离现实。真要感恩上苍，使自己成为画画的，可以宅在汉海堂里，一个多月不下楼，展开想像的翅膀，慢慢熬画。宣纸上奔跑的兔子，笔墨里传书的鸿雁，已思飘云物外，不在五行中，鸿图大展的兔子与鸿雁们，享受着自由的飞翔与奔跑，是无需戴口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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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把书画做好，就得文火慢熬。过去几十年，都是熬过来的。冠状病毒熬疫，老蟹已熬了三个专题。疫情过后就不熬了？照样继续熬。熬字熬画熬文章，熬的是人生，熬人生，根本是熬心境。人生，熬到最后的最高境界，就是一锅粥，糊糊涂涂，郑板桥说难得糊涂，就是这般意思，为什么难得？因为糊涂的境界修为，一般人难以企及。在我看来，糊涂的智慧，并不是看不明白，而是看的太明白了，特别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如此修为者，才是真正的厉害。糊涂的本质是圆融通透，古来圣贤的大智慧，都具备圆融的糊涂和糊涂的通透。孔子发现了糊涂，取名中庸；老子发现了糊涂，取名无为；庄子发现了糊涂，取名逍遥；墨子发现了糊涂，取名非攻；如来发现了糊涂，取名忘我。这些圣贤的糊涂圆通，哪一个不是熬出来的啊！糊涂是世界观，圆通是认识论，慢慢熬是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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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家要经得住熬。齐白石如果不熬到九十多，只活70岁，就没有现在看到的齐派艺术。梵高只熬了三十几岁，就熬不下去了，以自杀了结，实在可惜。天才王勃只熬了二十六岁，却留下绝唱《滕王阁序》，他是诗人，诗人的熬与书画家的熬，似乎有所不同，王勃若熬到七十岁，还能写出《滕王阁序》级别的诗文吗？鬼知道。横行不霸道的蟹派，已经熬到现在，面对未来，也只能慢慢熬，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煎熬。
2020年5月27日于汉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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