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既是主播们的「白日梦」发生的地方,也是粉丝们逃离庸常生活寻得一片清净来「做梦」的地方。在这里,普通人和普通人相遇,梦想和梦想共生。
文|王唯
编辑|楚明
烟火和乐园
「乡村版《非诚勿扰》」每天准时在王孟阁的小院里拉开帷幕。场地就在一片小池塘旁边,原本是用来种藕的;演播厅则是用铁皮搭成的小屋,没有聚光灯也没有霓虹,甚至会听到蚊子不时在耳边嗡嗡。一切显得粗粝又质朴,但充满热情和生命力。
来自临沂各地的「大龄青年」们在父母的陪同下赶过来,每天大概有20多个,坐在铁皮小屋一旁的椅子上「候场」。「主持人」王孟阁永远在忙忙叨叨,他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操着方言,身上的T恤印着「王孟阁相亲大会」。待到他把手机架起来,「大会」便开始了。
嘉宾陆续出场,坐到王孟阁身后的椅子上,他们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有着普通的长相,普通的家境,渴望进入婚姻,希望找到共度人生重重难关的另一半。在直播镜头前,有人紧张地抠着手指,也有人忐忑地瞥着屏幕,但他们总能很快被王孟阁带入氛围里,接住他抛来的一连串的「现实问题」:身高、体重、学历、工作……以及更为具体的:车和房有没有?全款还是首付?结过婚吗?有孩子吗?希望对方和自己的年龄差是多少?能接受对方离异带孩子吗?
真诚和直接是王孟阁的关键词。他习惯把这些条条框框清晰地拎出来,在他看来,这是相亲会最高效的流程,问得越详细,越能帮嘉宾尽快找到那个「门当户对」的人。
屏幕连接着另一个广阔世界,在那里,更多的「大龄青年」在挑选着王孟阁身旁的嘉宾们,遇上有眼缘、条件也满意的,就打电话过去取得联络。王孟阁能清楚地感受到,出镜的嘉宾,要是长得好、「硬件设施」也完善,很快就被「抢」了;相反,要是长得「赖巴」,车和房也不是全款购买的,常常要花上40多分钟才能「推销」出去。
「大路多宽放多宽,利于脱单。」王孟阁对着屏幕喊。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大龄青年似乎越来越多,恋爱也变得越来越难,在王孟阁看来,解决问题的杀手锏就是:放宽条件。
最初,王孟阁做直播,原本只是为了拉呱(山东方言,指聊天、闲聊)。烧个地窝,两口子往那儿一坐,和网友们家长里短地聊。有一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回事,王孟阁挺自豪地说:「俺两个儿子都是我说的媒。」有观众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我儿三十多了还没娶媳妇,你能给牵线搭桥吗?」
王孟阁答应了,玩闹似地在直播间连麦,没想到真说成了一对儿,从那时起,开始有更多「大龄青年」陆陆续续进入他的直播间。
那年七夕,在粉丝的建议下,王孟阁开了第一场线下「相亲大会」,他在前一天的视频里发出了「召集令」,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小院一下挤进来了上千人。耳边响起了鞭炮声,现场的气氛被推向顶峰;王孟阁那天的直播也「炸了」,人气峰值也首次突破万人大关。「牵手成功」的年轻人们纷纷表示感激,还有人在日后给王孟阁送来了锦旗。
「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怪好。」 王孟阁说。从那时起,他成了一位相亲主播。
远在百里之外的董飞也是这样误打误撞成为了主播。董飞是一位京剧男旦,有着柔软的身段和细腻的唱腔,以往人们看到他,更多是在荧幕里的戏曲舞台上,他总是挽着发髻,穿着旦角的美丽戏服亮相。直到前两年,他看到身边的朋友在开直播,正值自己闲来无事,董飞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开了一场。
如今回想起来颇有纪念意义的首次直播,事实上格外简陋。没有补光灯,也没有额外的设备,董飞拉开家里的窗帘作为背景,拿着手机就开播了。
直播前,董飞心里有些顾虑:自己站在那儿挺尴尬的,要是没人理我怎么办?除了戏曲我也没有别的才艺可以表演了,要是没人看怎么办?但没想到,开始直播后,很快就有戏迷进来打招呼了,其中一位说,自己在云南楚雄,董飞发现对方不仅能说出梅派的代表剧目,还会唱一段《梨花颂》。
这给了董飞不小的触动。以往,他对戏迷的认知完全局限于剧场里的观众,每场演出开始,台下会坐什么人,是怎样的年龄层次,有怎样的文化水平,董飞「基本心里是有数的」,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远在西南的楚雄也有喜欢京剧的观众,因为当地很少有京剧演出,只能到网上寻找。也是在直播间,他还听闻远在牡丹江,有一个由学生组成的京剧社团。慢慢地,这些天南海北的京剧爱好者们聚在了董飞这里,遥远的共振,让他惊讶又感动,也让他把直播这件事坚持了下来。
在王孟阁和董飞直播的同一时间,还有很多其他主播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耕耘。邱主编在直播间「为民办事」,「送小孩」在直播间扮演外星人,李爱笑在唱歌跳舞,狐璃璃在用虚拟的形象谈笑风生,小炮子在拍自己的日常生活……
小炮子不止一次听到粉丝告诉他:我想把你捧起来,你是我们的代表,是普通人的代表。他格外理解这份支持和共鸣:「我是农村的,一个草根,没钱没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然后走到今天。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生活起来,反正也不是挺容易的。」
就这样,他们留在了直播间。这里既是主播们的「白日梦」发生的地方,也是粉丝们逃离庸常生活寻得一片清净来「做梦」的地方。在这里,普通人和普通人相遇,梦想和梦想共生。
王孟阁
「非常开心的旅程」
「最早,俺俩口子就是一个捡破烂的。」王孟阁的语气里有些玩笑的意味,也有些感慨。
他今年51岁,成为主播前,和爱人一起在一家4S店负责打扫卫生。他们见过城里的住宅,站在高高的楼层上,能看出去很远;回到自己农村的自建房里,两口子常常畅想:咱们哪天能买个阁楼呢?后来,夫妻俩开始做直播,起名的时候,想也没想,就用了王孟阁——丈夫姓王,妻子姓孟,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买个阁楼。
和他一样,主播小炮子也有过很颠沛的人生经历。他今年26岁,干过电工,也在学校门口卖过小鸡,后来又摆过一段时间的摊儿,卖纱巾、金链子,还干过包工头,都不太好干,后来当起了主播。
他在直播中和短视频里拍自己的日常生活,没想到拍着拍着,拍出了名堂,粉丝渐渐过了五百万。前几天,为了出门参加活动,小炮子去县城买西服。进店后,他随口在快手上和粉丝们报了地址,没想到,很快,有将近百人陆陆续续来到了服装店,找他合影,见见他「现实中是什么样」。小炮子又紧张又兴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火了」,毕竟,「我结婚都没去那些人」。
王孟阁也拥有了同样的人气。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来他的直播间相亲,忙的时候,预约热线「根本停不下来」,最终只能全家人上阵,轮班接线。
王孟阁给青年们介绍对象是不收费的,来了,还管个大锅菜。后来,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人开始支援他。王孟阁说:「现在肉、油、菜也都是爱心人士捐赠的,支持咱公益活动,包括村委党委,还有庄上邻居、亲戚朋友,都大力支持,互相赞助点。」
成为主播后,大家的生活在发生变化。不仅有了名气和关注度,更直接的是收入和生活质量的改善。对董飞来说,同时也实现了自己的个人价值和「英雄梦想」。
从事戏曲是件辛苦的事,这几乎是行业内最大的共识。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和付出,但很难有丰厚的经济回报,同时还要面临很多的不解和非议,董飞回忆,在零几年时,他在演出时还曾被视为怪物——男的怎么在台上演女的呢?总之就是一个「苦」字。用前辈们的话说:但凡有一个出路,都不会来干这个行业。
但那些吃过的苦,在直播间里得到了慰藉。
成为主播后,董飞的生活最直观的变化便是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疫情期间,线下演出受限,很多演员的收入来源被切断了,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直播给董飞提供了很大的经济支撑。
在此之外,让董飞坚持直播的更重要的动力则是:他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表达的窗口。「演员都是『人来疯』,需要舞台,需要观众,需要有一个窗口去释放内心的所思所想,以及对生活、对天地万物的感知。」董飞说,过去这些年,日日夜夜的坚持,让他积淀了很多关于戏曲的技能和思考,如今,他通过直播间的分享,获得了扎扎实实的快乐。
有时候,董飞会在直播间直播自己练功,唱戏、吊嗓子,有时也会聊聊日常,自己最近在排什么戏,在准备哪一天的演出。更多时候,他会把中国戏曲里非常精妙的东西拆分开来,以片段的方式传递给喜欢它们的观众——比如,梅派名剧《凤还巢》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有哪些有意思的唱段?历史上有哪些梨园轶事,那些老先生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偶尔,董飞还会带妆直播,从头开始,完整展示京剧化妆的全过程,粉丝们聚集在直播间里,看着一张男人的脸,如何化眉毛,如何晕染色彩,如何戴头饰,如何一步一步地变成了旦角。化完妆后,董飞会带妆表演一段,「效果特别好」,他说,人最多的时候超过了6000,要知道,最初开播的时候,董飞直播间的人数常常在20上下徘徊。
与此同时,他还收获了难得的情谊。有一位来自台湾的女士,从董飞直播第一天起就出现在直播间,从不缺席,总会准时来听他唱戏、聊戏。还有很多年纪很大的戏迷,时间久了成了董飞的忘年交,董飞形容,那是一种「近乎亲情的感觉」,在聊戏曲之外,他们还会互相问候身体状况,甚至是昨晚休息得好不好。
「总之,直播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开心的旅程。」
董飞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普通人对主播有很多猜测和想象,有人觉得他们「月入百万」,有人对他们的刻板印象是「有很多套路」,还有人则觉得「不就是对着镜头叭叭说嘛」。
事实上,直播是一件需要投注很多时间和精力的事,主播们时时在打磨、创新自己输出的内容。主播们的「秘密」和「内幕」,也无非是付出和真诚。
主播邱主编每天晚上七点准时开播,所以,自从开始直播以来,他几乎不再在外面吃晚饭。曾经时常一起玩的朋友总说:「老邱啊,你得劳逸结合。」但他还是一样,要么拒绝饭局邀约,要么坐下吃上两口,就匆匆赶回家直播了。
邱主编的直播像是从前电视台的热线电话,主要解决一些民生问题,所以,很多事情会从线上蔓延到线下,还常常有本地粉丝找上门来,他不是忙着处理事情,就是忙着接待。时间久了,邱主编和朋友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如今几乎是「零社交」的状态。「大家伙都等着我直播,咱就继续干吧。」邱主编说,他希望自己的用心可以帮粉丝们解决更多的现实问题,对他人和社会有所助益。
王孟阁也一样,驱动他的总是最朴素的价值观:「这些大龄青年信得过俺两口子,咱主播也得换位思考,人心换人心,俺就拿他们当自己孩子去看待、安排。」 虽然付出了时间和精力,但这件事带给主播们很多的,是收获和成就感:不仅实现了自我价值,同时和社会产生连结。
如今,「农村男青年找对象难」已经成为一个被广泛讨论的社会议题,武汉大学社会学院的杨华教授从2007年开始做青年婚配问题的田野调查,他的研究证明,从80后进入适婚年龄以后,农村男青年出现了结婚难的情况。此外有调查显示,在山东青岛的农村,31岁到35岁受访男性中,未婚且无恋爱对象的占到9.46%,而同龄女性中未婚且无恋爱对象的只有1.89%。
王孟阁所在的临沂,自然也难以逃脱这样的社会现实困境。这里的常住人口达1100万,无数大龄男青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最终求助于他。王孟阁的直播间里,相亲的男生永远比女生多,一场直播9个嘉宾,往往只有1位是女嘉宾。
有时,热线电话来得多,王孟阁夫妇就在上午和晚上连播两场,这样才能让每一个预约的嘉宾都有机会上场。
在这个相亲大会上,他们不仅负责提供相亲平台,甚至还事无巨细地为来相亲的年轻人们操心。有时,年轻人一面对镜头就紧张,表情不自然,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王孟阁就会即兴唱首歌,帮忙缓解紧张情绪。王孟阁也常常教男孩们给头发抹点摩丝,给衣服喷点香水。有一次,一个男孩相亲失败了,王孟阁特意对着他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头发很长,而且不修边幅,于是嘱咐男孩说:「上门口领20块钱剪个头发,记王叔账上。」
在王孟阁的直播间里,有一个特殊群体:残疾人。这个群体常年在整个社会的舆论世界里失语,在婚恋市场上,更是弱势中的弱势群体。但王孟阁希望可以拉他们一把:「我能理解残疾小孩父母的心情,这想法再简单不过,就是让孩子能够组建家庭,在自己百年之后在世上有个依靠,不至于孤苦伶仃。」所以,几乎每场直播,他都会邀请两位残疾人来参与。
面对这些特殊的年轻人,王孟阁的「宣传」策略是寻找对方的优点,比如,一个来相亲的男人少了一只耳朵,但他的二手电器生意做得特别好,一年收入比很多身体健全的人都多。「他的缺点是残疾,如果不借助互联网传递出去,提个灯笼也找不到人。咱把他能挣钱、头脑灵活的优点总结出来,不也能找到门当户对的,或者和另一个残疾人组成家庭嘛。」王孟阁说。
他还帮助过一个有肢体残疾的男孩相过亲,台下坐着一位残疾女孩,没想到现场就牵手成功了。当时,王孟阁的小院还没有铺顶,天下着雨,淅淅沥沥地敲在大家头上,年轻男女牵起手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全都掉了眼泪。
如今,虽然当初的「阁楼」愿望还没有实现,但王孟阁的每一天都过得忙碌又充实。帮年轻人解决了现实问题,这件事给了他足够的成就感,王孟阁常说,看到年轻人找到对象,他甚至比当事人都高兴。他的家里挂着一面锦旗,是直播间说成的第一对情侣送来的,上面写着:感谢王孟阁直播间,夫妻免费搭鹊桥,红娘相助美姻缘。
同在临沂的主播邱主编是王孟阁的朋友,两个人都在做着承担社会责任的事。他们都把直播当成了自己的事业,也希望通过它做一些事情,背后支撑的理念很质朴: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秤杆可能是平台,秤砣可能是粉丝,只要你肯努力,一定会有所收获。
2020年时,有一对夫妻在邱主编的直播间求助,他们的儿子在17岁那年离家出走,至今已经十年了,夫妻俩通过各种渠道都没有找到,如今希望邱主编可以帮忙。
「中间经历的磨难太多了,我就不一一讲了,但是通过我们4个月的努力,最终从山东开车到湖南长沙,把孩子找回来了。」邱主编说,当时母子相拥而泣的画面,他至今难忘。他希望把这件事做下去,「帮助到更多的人」。
邱主编
且待后人来
不仅是社会连结,直播间更是一个关于人与人、文化与文化发生碰撞和传承的空间,主播们也在这里守护某些「火种」。如狐璃璃所说:「直播让大家发现,原来世界可以有很多种样子,每个人都能成为一个平行宇宙。」
做直播的这几年,王孟阁总是被问到,什么人可以成为主播。他就咧开嘴一笑:「什么人都可以开直播呀,我们老百姓可以开,不是人的也可以开。」
主播送小孩就「不是人」。在众多主播当中,送小孩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顶着一颗倒三角形状的脑袋,银白色,眼睛长在头顶,还会发光。在他的直播间里,会出现太空般失重的状态,物品飘荡在空中。这是粉丝们都知道的秘密——送小孩是一个「外星人」。
送小孩的直播没有什么规则,唯一的主题便是「意想不到」。他希望提供一个想象的空间,人来人往,愿意停下脚步的,就在这儿做个白日梦,毕竟,人生苦短,「你连做梦都不敢了,还要干什么?」
「送小孩」这个名字,最初来得有些随意。他说,刚到地球的时候,他看到一辆三轮车上写着:送小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文字,有纪念意义,便当成了自己的名字。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看漏了一个字,三轮车上的完整文字是:接送小孩。但「送小孩」的名字还是被沿用了下来。随着粉丝越来越多,常有人问他:「送小孩」是什么意思?他便回答说:送给每一个曾经或现在的小孩。他希望在日复一日的直播中,用自己的坚持,守护住小孩们的想象世界。
在直播世界里,不仅有来自外星的送小孩,还有来自虚拟世界的狐璃璃。准确地说,她是一只来自雾灵山的小狐狸,有着可爱的卡通形象,会唱歌,会跳舞,会魔法也会吵架。
狐璃璃的存在,抚慰了很多孤独的同路人。用她的话说:「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很孤独,小时候谁没有幻想过动漫里的角色能成为朋友和自己说说话呢。」于是,当他们在孤独、无聊的时候打开直播间,狐璃璃出现了。她回应了他们的孤独与期盼,穿越动漫,成为能和他们真实对话的存在。这份治愈就是狐璃璃最想实现的梦想,告诉每一个人:你是值得被爱的,你的期盼是值得被认真回应的。
狐璃璃
和送小孩、狐璃璃一样,董飞也在守护着一个「白日梦」。
董飞出生在汉调发源地陕西安康,「一个戏曲氛围特别浓厚的地方」。而且,他家就住在汉剧团旁边,每天上下学都会看到演员们在吊嗓子。潜移默化之下,他喜欢上了汉剧,并被父母送进了艺校学戏。
但到了上世纪90年代,戏曲开始衰败,剧团面临解散,光是喜爱不足以支撑一个年轻人走上戏曲之路了,董飞父母开始意识到,不能让孩子以此为职业,「靠这个东西糊口是有问题的」。董飞终止了学戏,开始按部就班地读书,读重点高中,考重点大学,然后学了一门和戏曲毫不相干的专业,按照父母期待的样子,去追逐「一个更好的发展」。
没想到的是,热爱的种子被种下来,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尽管曾经背离了初心,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董飞还是回到了戏曲的舞台——本科毕业后,他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戏曲研究所,又在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国家京剧院。
如长辈们所料,戏曲在没落,行业的未来并不明朗。董飞出去演出,常常觉得越演越不对劲:一登台,往台下一看,全是花白的头发。戏曲的受众越来越少,慢慢地,观众只剩下白发老人。
和那段时间比起来,如今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国潮」在复兴,年轻人在走向剧场,董飞在快手上直播戏曲,居然有了好几万粉丝。
一边是传统曲艺,一边是新兴的视频平台,看上去毫不相干,甚至互相抵触,但董飞觉得:「直播对我来说是一个大有可为的事儿。」
「500人的剧场,最终可能只坐三四百人,梅兰芳大剧院这样1000人的剧场,可能也只坐七八百人,但在全国这么广袤的土地上,其实有许许多多喜欢京剧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董飞说,中国戏曲有自身的能量,它也一直在寻找不同的载体。从最初的舞台,到后来的磁带、唱片,再后来,荧屏上有了「空中剧院」,观众可以坐在电视机前看戏了,而如今,又有了「掌上舞台」,人们可以通过手机接触戏曲。
董飞这位戏曲演员的使命感被激发了出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去吸收这些新的手段、新的方式,不断去拓展戏曲的生命力。
虽然舞台永远是戏曲最重要的核心,但直播是一个同样重要的窗口。用董飞的话说:「直播是一个播种的过程,因为戏曲是一门非常系统的艺术,它的文学、音乐,包括它的服化道、舞台美术,随便拆分出来一点点,放在直播间都是非常好的一种分享,把它们分享给观众,就像是在观众心里播撒下一颗戏曲的种子,可能日后遇到合适的温度、阳光、土壤和水分时,它就会生根发芽。」
前不久,董飞得知自己入选了百大主播,那一瞬间,他唯一的感受就是惊讶和惊喜,同时他也意识到,戏曲作为一个小众的艺术形式,正在被更多人关注。
在快手打造的数字市井家园里,有形形色色的主播,形形色色的观众;由主播们构成的巨大乐园里,有人生百态,也有人间烟火。他们是一群各不相同、无法定义的人,但每个人都和董飞们一样,真诚而富有生命力。他们在直播间上演人生百态,投射出一个五光十色的丰盈世界,又在无形中用自己的力量改变着他人。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邱主编说,「你只管努力,其他的交给天意。」
转眼之间,又到了年末岁尾,快手从「表现力、内容力、凝聚力」三大维度综合评定选出了最具代表性的100位主播,和董飞一起入选的,还有王孟阁、邱主编、送小孩、狐璃璃等等,所有的「白日梦想家」将会聚在一起,共同为更多人「造梦」。他们共同讲述了同一个故事:主播是一个个有趣的人、是一份需要耕耘的职业,更是情感传递和思想碰撞的使者,他们把白日梦带进了现实,又把粉丝们带进白日梦中,可以自由「做梦」的日子里,他们让所有人知道,只要能给彼此带来快乐、温暖和陪伴,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百大主播。
前不久,董飞收到了一位老师为他抄写的一首诗,出自李叔同先生:我到为植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
他把这首诗送给了作为戏曲演员、同时作为主播的自己,时时自勉:「我来这个世上是为了播种,我走的时候花不一定盛开,但是,难道它不会在某一天绽放吗?我们让时间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