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网还是被卖了，在多次“半死不活”的传闻后。

这一消息让许多人心下一紧，这些人以90后居多。多长时间没登人人了？记不清了。但过去在上面流连的光景，不由得在此时涌入脑海。

不止人人网，QQ空间、百度贴吧、飞信……曾经亲近过又疏离了的社交平台在若干年后再打开，虽然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但总归是一份属于90后的集体记忆。

而当追过的球星退役了，看过的漫画完结了，喜欢的歌手隐退了，迷过的作家去世了，上过的网站被卖了，意味着90后，也开始失去了。

从校内到人人，一个时代的结束

2005年12月，王兴、王慧文、赖斌强和唐阳等几位来自清华大学和天津大学的大学生创办了校内网。之后资本注入，校内网成为中国大陆最早的校园社交关系网络平台之一。

当时的校内网限制具有特定大学IP地址或者大学电子邮箱的用户注册，吸引了不少海内外大学生。截至2008年3月，校内网拥有真实注册用户超过2200万，日活跃用户1270万，对接3000余所国内大学和1500所海外大学，垄断中国大学生用户80%以上的市场份额。

2009年8月，校内网更名为人人网；2011年5月，人人网正式在纽交所挂牌上市。

在此过程中，偏重学生群体的运营策略被逐渐抛弃，人人网试图将用户群扩展至校外社会。随着微信朋友圈的兴起，人人网流量急速下跌并日益没落，最后转型为直播平台。

2018年11月14日，人人网社交平台业务相关资产，正式被出售予北京多牛互动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一个时代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经历过辉煌的人人网，曾经承载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网络图）

我从高二开始用人人，2009年，智能手机还是稀缺品，那时人人也还不叫人人，叫校内。

那时候爸妈坚持不肯给我买手机。我想要上网，除了用电脑，只能假借和同学讨论问题之名，从妈妈那儿讨来手机。手机自带的浏览器排版效果差极了，但我还是每天都要偷偷登一下校内，原因无他：我要上开心农场，去维护一个和CC的秘密。

CC是我高中三年的后桌，是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某种意义上的初恋。我们俩是在2009年冬天互相表明心迹的，还是用我妈手机发的短信。他是个看似活泼、实际敏感害羞的男孩子。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送我花，99朵，在校内农场上。

班里没有人知道我俩萌芽的恋情，也没几个人玩人人，于是那块农场就成了我们的秘密。我记得花的生长周期似乎比农作物要长，从播种到收获，得费不少时间，还得提防着别人来偷，凑齐99朵委实不易。几个星期后，眼见目标达成遥遥无期，他就把现有的花做成一个花束，提前送给了我。

那天用电脑登陆人人的时候，系统提示我收到礼物。点开一看，折扣打得有点大呀，99朵缩水成了9朵。就在这时，QQ也响了起来，他的头像疯狂地跳动着：他发来玫瑰花的那个表情，一个接一个，整整99个。

不过，阵仗大了容易出事。屏幕上跳出玫瑰的时候，我妈恰好从背后经过，悄悄见证了这一切。接下来就是三堂会审。我又惭愧又气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承诺明天就分手。

明天当然没有分手。但恋情也很快就结束了，和开始时一样自然。高三那个暑假，我们在学校的竹林里分手，拥抱，之后又回到了好朋友的位置。

毕业后他去了西安，我来到北京，校内变成人人，玩的同学越来越多，农场却渐渐荒芜。再后来，他来到北京，我出了国，人人也落满灰，几乎没有人用了。如今，两人再一次同在一个城市，却都有了自己的恋情，联络无几。

如今人人被卖，没种出来的花，更是永远不会送出了。

开心农场种出来的“玫瑰花”。（网络图）

我是高中开始用人人的。当时学校比较新潮的都会用人人（当时还叫校内网），土鳖才用QQ空间，于是我作为一个新潮的人、一个高等的存在，提前迈向了互联网化时代。

当时的校内兼具“熟人社交属性”和“陌生人社交属性”，大部分人把它当作QQ空间，但我不是，我主要扮演了像现在微博“大V”的角色。

当时我们刚搬到新校区，各方面设施都很不完善，学校还不让外卖送进校园。学生们想吐槽，学校又不让你乱说，我就承担起了这个责任——开始给学生群体发声。

这种事情做多了，我个人的“影响力”渐渐起来了，学校里有同学钥匙丢了都会找我。可以说我当时塑造了一个“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形象，相当于“青天大老爷”。

更重要的是，这种影响力还真让我做成了些事情。当时学生社团会画海报贴在公示板上，但有些进校园宣传、和学校有利益关系的外部企业，会把这些海报撕下来换成自己的。后来我写了一篇文章，相当于和各方谈判，最后卓有成效——那些人再也不敢撕学生的海报了。

后来慢慢地，我上人人没那么频繁了，但江湖中还流传着我的传说。有时候我去上课，身后就会有学妹在那里指指点点：“他就是XP。”

我深藏功与名。

人人网曾经是大学生们的“象牙塔”，如今首页却被直播画面占领。（网络图）

​被QQ承包的一整个青春

如今提起QQ空间和QQ系的一系列产品，不少90后都会叹上一句，“黑历史啊”。但不得不承认，学生时代的大部分闲暇时间，都“荒废”在QQ上了。

QQ空间、QQ家园、QQ秀、QQ炫舞……这些名字如今念起来，亲切又遥远。

翻了一下早已经锁上的QQ空间，我一共写过1172条说说，第一条的发表时间是十年前的2008年5月11日，那时我上初二。

你问我写了啥？我不好意思说。只能告诉你，我当时自称不是我，而是“偶”。

当时的“说说”还叫“空间心情”，在QQ面板上找到空间黄色的小星星标志，点进去就可以写了。现在看来幼稚得不行的每个字，当时可都是真情实感——考试考砸了会“呜呜呜”一句，终于考完了也会上去感慨一下，“放假了，开心ing”，甚至北京奥运会开幕的时候，还发自肺腑地留了一句，“加油，中国健儿！”

除了说说，还有留言板。不少朋友长大了之后养成了删留言、删说说的习惯，但我没有，开空间之后到现在1319条留言我都留着。翻到最前面，满屏的“火星文”扑面而来。

同学第一次加QQ后，互踩空间是最起码的礼仪，“偶来踩你啦，记得回踩哦”；一段时间没联系之后，便去对方空间留言打个招呼，“飘过~~~”。

那个时候最时尚的不是打扮自己，而是装扮空间。

QQ早就瞅准了商机，好看的背景皮肤、标题栏装饰和音乐播放器等都要花钱买。零花钱有限的初中生，根本舍不得在这上面花钱，但看着别人精致优雅的空间，又眼馋的不行。于是，“盗版党”开始钻空子，很多网站上贴出了空间装扮单品的代码，经过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复制粘贴操作，你就能拥有免费的盗版空间装饰品。

但盗版的东西性能很不稳定，经常前一天设置好的音乐播放器，到了第二天再进去，就放不出来歌了。于是又要开始找别的代码，重新装扮。

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获得同学、朋友在留言板上称赞，“你的空间真好看”。现在想来，幼稚又可爱。

QQ空间的留言板上，总是能发现一些用“非主流火星文”写的留言。（网络图）

你知道QQ家园吗？

我不玩QQ空间，但喜欢玩QQ家园，它比空间复杂多了。我记得当时手机上QQ可以通过一个图标进入空间，但是家园不行，只能在3GQQ的最底端，才能找到一个进入的图标。

家园里面有游戏、论坛、读书、家族等等，还可以种花。家园会不定期推出新游戏，越早玩越容易在游戏排行榜占据靠前的位置。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名字在排行榜前面很牛逼，所以也不管游戏是什么，只要出了新款就有一堆人进去刷等级。

我当时主要在玩家族，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游戏里面的工会。加入某个家族之后，你的网名前面自动就会加入一个家族设定的前缀，一般都是“火星文”加几个特殊字符，比如_ゞ、ωǒ这种。当时觉得这些潮爆了，现在想想，全身都掉鸡皮疙瘩。

我当时加了一个在家园里面排名前几的家族，叫“雪痕”，里面的副族长叫“竹叶”，也是家园的红人。竹叶当时“红”到什么程度呢？你随时刷新一下他的留言板，都能刷出新留言。作为一个小透明，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竹叶这样的“大佬”，所以到处和人“互踩”。现在想想，只想送给自己两个字：傻瓜。

在聊天中，我发现自己和竹叶是一个地方的，后来我们见面了。但当我发现家园里叱咤风云的大红人，现实中只是个有点黑的小胖子。心理落差巨大，好几天都不想玩家园了。

上高三后，我不怎么玩手机了，也不再关注家园的事情。上大学后更是忘得一干二净。刚刚我登了以前的QQ号，发现竟然有个单独的分组叫“温暖”，里面都是当初一起玩家园的那些人。正当我酝酿好情绪，准备缅怀逝去的青春时，有人喊出了我以前的网名，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吓回去了，整个人又开始掉鸡皮疙瘩。当年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给自己取了这么中二的网名？我是不可能告诉你我的网名的！绝对不可能！

中二又非主流的青春，就这么过去吧，挺好的。

QQ家园页面图。（网络图）

​一楼永远给“度娘”

如果说人人网和QQ空间还是基于熟人社交建立的网络社区，那么百度贴吧就完全是以兴趣为导向的陌生人社区。

追星、看网络小说、灌水聊天……在贴吧，和有共同志趣的网友从陌生到熟悉，交流彼此的感想看法，大家乐此不疲。

十年前我还在上初中，刚刚注册了百度账号。

那时候的QQ空间特别花哨，也特别费钱。而且那会儿正是非主流大热的时候，很多人的空间花里胡哨的，很难看。

但百度空间不是，它简洁，布局和配色都合理，用户也不多，而且没有熟人。最重要的是，统统不要钱！

作为一个看似文艺实则矫情的贫穷初中生，我立马转战百度了，一直写到高中。会在里面发一些矫情的文字，比如读后感、观后感什么的。当时用手机更新，连上2G网，一个月30M流量还挺够用的。

在百度贴吧，我交上了这辈子的第一个笔友。

我们是在某个贴吧认识的，当时在回帖里隐约感觉这个人跟我意趣相投，就点进了她的百度空间，看到她每天写下的类似于日记的文字。我在她的留言板留了言，她也回复了我，后来慢慢地交换了QQ号，每天聊日常琐事。不知道哪天我脑子一热决定写信，对方也脑子一热答应了，就这么写了大概三年。信的内容无非就是考试、报志愿等等。现在想想，当年聊过的那些梦想，好像都没实现呢，但一想到当年那个陪我聊梦想的人还在，就莫名安心。

后来发现百度空间还能养宠物，也是免费。喂食简单，它能做的事情也简单，比如问候访客。我养了只绿豆蛙，圆圆的身子翠绿的颜色。我挺上心的，专门去了解了它的背景资料，知道它虽然长得绿但是不喜欢被别人认成西瓜，认为用魔法面包可以解决一切。

再后来上了大学，用起了微信，失去了写很长一段文字的耐心，也不再和笔友联系，现在顶多会给对方的朋友圈点点赞。

直到有一天我登录百度账户，发现找不到百度空间的入口了，才知道百度空间“凉凉”了，我们的数据也被清空了。虽然我一直不敢回头看那个矫情的自己，但最终以这种方式跟过去的小女孩告别，也未免太过残忍。

算了，青春再见，要做一个情绪稳定的社会人啊。

百度空间宠物图标，最右为绿豆蛙。（网络图）

我是2007年左右注册的百度贴吧账号，那个时候我12岁，上初一。

最开始知道贴吧，是因为当时我喜欢玩一个在小学生里面很流行的游戏：冒险岛。有时候需要上网查一些攻略，慢慢的发现贴吧上的人懂得很多。之后就养成了每次需要查什么，就去贴吧看看的习惯。

那时候我有手机，但没流量，贴吧也没客户端，只能用家里的电脑玩。家里人限制我玩电脑的时间，只有每天晚上和周末可以用一会儿。

当时有一个特别火的贴吧叫WOW吧，号称“百度第一大吧”，WOW吧的会员叫“KLZ毕业（《魔兽世界》游戏术语）”。那时候贴吧也没有现在的粉丝等级制度，要想回贴免验证码，就要成为贴吧会员。WOW吧对会员的要求很高，需要你的账号注册满一年，发帖数量达到吧内规定。

WOW吧曾经有一个吧主叫“神经病有所好转”，算是百度最早的一批知名ID了。当时“神经病”的人气很高，WOW吧甚至一度有要变成个人贴吧的趋势。经常看到很多人发帖跟“神经病”表白，讨论和他相关的八卦，甚至他自己发帖的时候，还有一堆人去“抢前排”。

WOW吧一开始主要讨论的是和魔兽世界这个游戏相关的内容，人多了，讨论的话题有所扩散。很多人喜欢去吧里曝料，因为人多嘛，发酵快，最后讨论游戏的人甚至被逼到了魔兽世界吧。2009年8月，WOW吧的会员人数就已经超过了9万，更不要说很多只是浏览信息的非会员了。到最后，魔兽世界吧成了讨论游戏的，WOW吧则成了讲八卦的。

在2010年那次“69圣战”中，WOW吧和魔兽世界吧的名气就更大了。当时韩国男团SuperJunior（SJ）的粉丝为了见偶像，在购买上海世博会门票的时候和武警起了冲突，一些武警战士受伤了，直接导致了网友“爆”了SJ的官网。当时参加“圣战”的还有另一个很热门的贴吧叫李毅吧，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帝吧”。

我没有参加“圣战”，因为我一般都不主动回贴和发帖，而且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种活动，感觉像是一群人抱团在找存在感，没什么意义。我在贴吧一般就“划水”，就是单纯浏览别人的帖子，不主动挑起话题。现在说起“划水”，感觉好复古啊。

到现在，我在贴吧的小号，使用6年多了，总共才发了67个帖子。看样子，我确实不喜欢在贴吧讲话。

百度“魔兽世界吧”曾经红极一时。（网络图）

​聊天记录就是爱过的证明

过去的十年，是90后长大成人的十年，也是互联网飞速发展的十年。

如今的通信领域，微信占据了很大一块市场，但在十年前，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的年代，风靡的是另外一款产品——飞信。通过飞信客户端，我们可以直接把信息以短信的方式发送到对方的手机上，这个过程完全免费。

有人在大学期间用飞信接收了4年的班级群消息；有人用飞信谈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有人为了用飞信，甚至将手机网络从联通、电信转成了中国移动。

但这个注册用户最高达到5亿，高峰时拥有近1亿活跃用户的平台，最终还是衰落了。

2009年，我上大学，成为了飞信的“重度用户”。

一开学，辅导员就要求所有人加他飞信。我是班委，每周要给班上的同学发一两次通知，当时发短信费用就特别高，而且也不能在电脑上操作，所以基本上都用飞信。

我加了班上所有同学的飞信，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飞信找他们。你加别人飞信好友，需要先给对方发送一个好友请求，对方回复一个“Y”就可以了。

那个时候大家用的手机也很有特色，班上最有钱的同学用的是诺基亚N97，就是可以侧滑、键盘像电脑一样的那一款。有一些人用三星的滑盖手机和电容屏的触屏手机，还有些人用的山寨手机甚至装不上飞信的客户端。

当时我在学校里面谈恋爱，和女朋友发消息也是用飞信。分手的时候，我把我们的聊天记录都导出来了，直接形成了一个txt文件，保存到电脑里去了。很多男生都会这样吧，刚分手的时候舍不得删前任的信息。

到了2012年，和朋友聊天的时候用QQ和微信多一些了，但只要手机上收到短信，基本上就是班长发的飞信通知。当时有一个“梗”：每天还能坚持给我发信息的就是班长了。我们班也是这样的。

临近毕业，班长每天催着大家交各种材料，坚持给所有同学发飞信。现在想想，好浪漫啊。

大学毕业之后，装着飞信客户端的电脑被我搬回了老家。现在老电脑还能开机，我却再也没有点开过飞信的客户端了。

两个张嘴笑的小人是飞信的标志。（网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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