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西边门八里外的白云馆,老北京人好像都耳濡目染了。这个界限自从元朝以来,土山现实之都就没有在这里断绝过,各种传说。
许多传说玄玄乎乎,夹杂着怪力乱神的邪说,加之解放前在此地又发生过骇人听闻的“火烧老道”事件,一夕之间,36个道士化为焦炭,因此这里一度成为生人勿进的“邪性之地”。世人或许不知,自清朝康熙元年起,一直有一个名为《白云观遇仙》的段子流传于民间,至道光八年,这个段子一直被京城档案记载于卷首。
至于这件事情是真是假,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无法考证真伪。真也好,假也罢,列位倘有兴趣,倒也可以听“大狮”白话几句,权当增加点儿野史见闻,总没有坏处。
相传,昔日有“真仙”住在白云观,凡身体有疾者,来找“真仙”医治,管保药到病除。
康熙元年,有个名叫陈谷的秀才,于上元佳节,呼朋唤友,前往庙会游玩。游玩正酣之时,陈秀才忽觉腹痛,不行——要窜稀。
庙会上人挤人、人挨人,一时难以找到茅房。陈秀才急得满头大汗,一瞅白云观的大门开着,也顾不得跟朋友们打招呼,发疯一般地挤出人群,直奔白云观。
进去之后,找个旮旯,一蹲,一撅,哗啦啦、噗嗤嗤,拉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有道是“好汉经不住三泡稀”,何况陈秀才不是好汉,这一蹲就是小半个时辰。随身没带手纸,只好就地薅了一把干草,凑合着简单弄干净。
扶着墙,缓缓地站起身;呲牙咧嘴,晃动着已经蹲麻了的两条腿,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慢悠悠地往外挪步,晕晕乎乎地觉着前面站着一个人。揉眼仔细一瞅,嘿呦,是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道士。乍一瞅,就跟一块大白兔奶糖成精似的。
陈秀才的脸上一阵阵发烫,怨自儿个太着急,随便找了个旮旯,屙了一个“顶盖肥”,却没顾及这里是羽士的清修之所,弄一泡秽物在人家的一方宝地之上,实在是有失公德。这下好了,人家老道不干了,麻溜说几句拜年的好话,让老道先消消气,然后他再想办法给人家弄干净了。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陈秀才尴尬地笑着,一边作揖致歉,一边走近老道士。就在他再有几步就到老道士面前的时候,老道士突然往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陈秀才的一只手。
陈秀才顿时打了个激灵,心中骇然:牛鼻子老道莫非还要打人不成?
他想挣脱,老道偏不让他挣脱开。休要看老道上了年岁,手把劲儿却出奇的大。陈秀才又是求饶,又是自责,一概不好使,老道就是不肯撒手。
老道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先生既来之,又何必焦躁?我在此恭候先生多时了,先生休要惊慌,只需随我来就是了。”
此言一出,陈秀才立马消停了。但心中不免更加纳闷起来,为何老道自称在此恭候多时?他要让我跟他去哪里?又是纳闷,又是紧张;有心不去,不好推辞;若是去了,福祸难料;再一看老道士的脸上一团和气,似乎并没有歹心恶意。于是就把心一横,去就去吧,爱咋咋地,福欤,祸欤,全看自己的造化!
就这么着,老道牵着陈秀才的手,开启一扇小门,踏上一条曲径,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
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实在有碍观瞻,万一让人看见,搞不好要写出一部《断背山》来。陈秀才暗中较劲,想把自己的手与老道的手分开,可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老道的手始终如同一把铁钳子,将他的手牢牢地夹住,使其不能挣脱。
也不知走了多远,似乎前面的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陈秀才越走越心慌,他在想,为何这一路之上,没有见到一个路人?牛鼻子老道这是要把我带去哪儿啊?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究竟要拿我怎样?任他磨破了嘴皮子请教迷津,老道士始终笑而不答。
正当陈秀才即将惶恐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忽听潺潺水流之声,随即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而来,顿时令人神清气爽。陈秀才再一看,前面有个石拱桥,水声自桥下传出;两旁开满香花芳草,还有几株参天古柏;几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在枝头叽喳追逐,那些鸟儿身披七彩羽毛,煞是耀人眼目,叫声清脆,十分悦耳。
陈秀才驻足观看了半天,不由得欢喜起来。但随即面色大变,想起当下正值正月,天气尚在寒冷之中,百草枯萎,水面结冰,哪来的水流?哪来的香花?哪来的青草与古柏?莫非自己遇到了妖道,被带入了幽冥界不成?
转念一想,这里又似乎不是幽冥界。因为他没有看到小鬼卒、大鬼判,也没有牛头与马面,更没有黑白无常抖锁链。
只听老道说道:“先生休要惶恐,这里并非幽冥鬼界,乃仙境福地也。”
随之,老道拉着陈秀才的手上了那座石拱桥。
过了桥,再一看,有楼阁数间,朱甍碧瓦,雕梁画柱,巧夺天工。渺渺青烟,随地而起,清香扑鼻,沁人心扉,此仙境真不亚于瑶岛蓬莱,蕋宫仙阙。
进入楼阁之中,陡然发现有个白衣道人端坐在蒲团上。陈秀才看过之后,顿生仰慕之情,只见白衣道人鬓发如雪,星冠鹤氅,手持拂尘,活脱脱就是“太清道德天尊”降临凡尘。
此时,那个一直抓着陈秀才的手不放的老道终于松开了手,恭恭敬敬地推到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陈秀才愣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见那位仙人一样的白衣道人眯缝着眼,上下睨了陈秀才几眼,忽地长长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可惜啊。”
陈秀才不解其意,而那个领他到此的老道似乎已经悟出了白衣道人的示下,再一次伸手抓住陈秀才的手,这就要把陈秀才带走。
陈秀才反倒上了拗脾气,极是不满地嚷道:“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这是拿我当什么了?”扭脸又对那白衣道人说道:“仙长刚才那两个‘可惜’,又当怎么讲?弟子愚钝,解不开这其中的奥秘,烦请仙长指点迷津。”
白衣道人稳稳当当地坐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闭着眼对陈秀才说:“我听说你是个善人,所以让弟子把你带来一见,本想将一番秘语相告,只可惜你慧根不够,不能得我真传。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一桌素席,你吃过之后,就离开吧。”
陈秀才还要再问,但那个带他到此的道士却不准他再多嘴,拉着他的手,快速将他带到西廊,果然在一张八仙桌上罗列杯盘,都是些精美菜肴。
陈秀才心里有气,所以也不客气,也不顾礼仪礼貌,甩开腮帮子,颠起后槽牙,端起酒就喝,夹起菜就吃,把饿死鬼没出息的倒霉德行展示的淋漓尽致。
吃喝之间,天色暗了下来。怪了,那个带他到此的老道居然没影了。陈秀才赶紧撂下筷子,心慌意乱地左右找寻。忽见一间房中映出烛光,于是小跑过去,未曾推门之前,先听到女子的笑声。陈秀才饱读圣贤书,深知伦理纲常,刚要退步离开,却不料屋里的女子笑得更加大声了。他为笑声所迷,情不自禁地推门进屋,出现在眼前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莫非是月宫嫦娥仙子不成?
这一刻,陈秀才全然不顾君子之道,变为登徒子,上前与那仙子一般的人物恣意欢洽,直至沉沉睡去。睡梦之中,忽听鼓打五更,慌忙睁开双眼,直觉浑身刺骨寒。坐起身来,朝四外观望,只见星斗横斜,楼宇全非,他置身于旷野之中,若不是身子骨儿硬朗,非活活地冻死不可。
胡乱穿好衣服,踉踉跄跄地摸着黑在旷野中找寻去路。天亮之时,终于来到白云观。闯入之后,大声叫骂,把大老道、小老道、老老道,全都骂了出来。他把所有的老道看了一遍,就是没有看到昨天领他到什么“仙境福地”的那个老道。又跑到旮旯一看,他屙的那泡“顶盖肥”的大粪已经冻成了硬坨子。由此可见,他昨天的确来过白云观,于是将自己的经历讲给白云观的道士听。
道士各抒己见,有人说他遇到了仙人,有人说他被人施了幻术,有人说他得了癔症,有人说他纯属胡言乱语。陈秀才气呼呼地回到家,将一夜未归的经历讲给老娘和妻子听。妻子听完之后,骂他寡情薄意,一定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老娘骂他糊涂,一定是读书读傻了脑子,把“书中自有颜如玉”当成了真事。
陈秀才见家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一赌气出门找朋友喝闷酒。却不料与朋友刚走到酒馆,就见一个艳丽女子迎面走来。仔细一看,竟与他昨晚在“仙境福地” 恣意欢洽的仙子长得一模一样。就在他愣神之际,那女子已经走远了,他丢下朋友,飞奔着追了上去,很快便与那女子一并不见了踪影。自此,这位陈秀才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回家。
这件怪事很快便传遍街头巷尾,有人说他被人拐走了,有人说他遇到了狐仙,有人说他真的修仙去了,官府为此找遍了京城,也没找他的踪迹。不管怎么说,这位名叫陈谷的秀才再也没有回家已成事实,只是苦了他的家人,为了他的失踪而整日伤心。
拙文一篇,就此打住。这件事并非“大狮”胡说,在许多文言古本中不止一次记载,清代一些小说也多有借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还是那句话,真也好,假也罢,不必较真,当个民间故事来看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