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由美国《LIFE》杂志拍摄的齐白石
人们印象中的齐白石除了是娱乐圈的菊花大使外,还是个吝啬的老家伙。米缸要锁,做饭要量米,用发霉的花生和长毛的月饼招待客人,字画不赊账,不讨价还价,不用东西代替钱。
但是他70多年前写的信让他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认识,与艺术无关,而是关于人品、品性。
这封信没有年款,是齐白石写给一位叫龚腾的人,大致内容是托请他为自己学生娄少怀(娄师白)辞去军队宣抚的工作。粗看下来,这是寻常的“走后门”、“找关系”,但结合信中的诸多要素,可看出这封信的背后,藏着齐白石的爱国之情以及他对弟子的舐犊情深。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齐白石一直生活在北平,从1937年“七七事变”开始,到1945年日本投降,齐白石几乎都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初到北京时,齐白石画卖不出去,直到陈师曾慧眼识珠,将齐白石的画介绍到日本后,齐白石这才声名鹊起,靠一支笔养活了湖南、北京两处家人。
1940年,齐白石手书,借以拒绝日本人登门
此时的齐白石,对日本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他还动过移居日本的念头。当抗日战争爆发后,齐白石坚守住了自己的爱国底线,在北平沦陷的八年间,他始终没有和日本人合作,被逼急了,甚至不惜以死抗争。这封“走后门”的信,除了对弟子的爱护,也表明了他对日伪政权的抵触。
齐白石与娄师白
信中提到的娄少怀是齐白石的学生娄师白,14岁即跟随齐白石学艺,这一跟就是二十余年。齐白石为他刻名章时,把绍怀的“绍”改成“少”,并对他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少’字比‘绍’字更好些”,还说:“‘燕生’这个号太俗了,你跟我学画,学得很像了,将来变一下,必能成个大家。他日有成,切莫忘记老师。我给你改个号叫师白吧!’”
娄师白算是齐白石众多弟子中,得齐白石真传之人,全面继承齐白石艺术技法特色,尤以画小鸭子著称。在艺术界有这样的说法: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李可染的牛,黄胄的驴,娄师白的小鸭子。齐白石生命的后半段,娄师白几乎是全程陪伴,可见,娄师白在齐白石心中的重要地位。
新民会是日本1937年12月在华北沦陷区建立的一个反动政治组织,其主要任务是:防共反共,收买汉奸,搜集情报,宣扬“中日亲善”、“大东亚共存共荣”等奴化思想。意图通过控制沦陷区各机关、学校、工厂、农村和各社会团体,来达成对沦陷区的思想控制,为日本侵略政策服务。
在这封信里,齐白石向对方提到了娄师白收到了新民会的函令,并且是以强令形式,要娄师白参加活动。由此可以看出,新民会行事风格颇为蛮横霸道。
由于这封信只署了月份与日期,没有年款,因此不能断定这封信的具体写作年份,但从书法风格、用印上来判断,大致是齐白石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所写。娄师白跟随齐白石学艺是在1932年,待到可以从军宣抚,应该在17、8岁之后,而娄师白于1942年从辅仁大学美术系毕业,开始在北平京华美术学院任教,时年24岁,故而这封信的写作时间当在这期间。
娄师白
齐白石以娄师白心脏不好为借口,拜托龚腾为之说情,免掉差事。后来从未听说娄师白有任何心脏方面的问题,还得享92岁高寿,由此可见,这是齐白石寻找的托词。
此时的齐白石,早已名满天下,但他却甘冒风险,为自己的弟子在信中撒谎,足见齐白石对娄师白的关爱。而且这个谎言很巧妙,没有让对方难堪,给双方都找了台阶,既达成了不与日伪合作之目的,也没有撕破脸,足见老人的智慧。
了解了齐白石写信的缘由,再来看看他走后门的对象是谁?
信函有一张小签条,上面介绍“龚腾”是近代中国文人画家,但是遍寻资料后,并未在国内找到对应人物。倒是日本有“工藤”这一姓氏,与“龚腾”同音。而且这人能与当时的“军报道部”拉上关系,并且能让“军报道部”取消娄师白的参与资格,身份一定不一般,或为日本军政官员。
查阅齐白石的作品资料,1928年秋天,齐白石曾石印过《借山吟馆诗草》。这册诗草齐白石以冬心体亲笔书成,在当年的印量甚少。在其民国二十四年赠与文龙先生(疑为其门人阮文龙)的一册上,有白石亲笔于书衣上题识的“工藤先生清诵,白石赠”钤印“白石相赠”。这封信在日本出现,再结合其历史背景,差不多可以确定信里说到的“龚腾”就是日本人。
历史的烟尘之下,很多细节与真实都已不可考,结合这些历史遗留,我们能推定的,也只是一个瞬间。从这封信里能读出来的,除了那段时间的历史,便是齐白石的爱国情操与舐犊之情,也是我们所鲜少见到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