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六车道的路。
两旁栽种高大的树木,树下是人行便道,便道旁是用广告牌和核心价值观宣传牌围起来的建筑用地。这条道比较冷清,走的基本都是大小车辆。这条路,除去早晚高峰,它的车流并不大。风来时,能听到两旁的绿化树树哗哗作响。天气晴好时,阳光在叶片上跳跃着,泛着点点白光。秋季来临,树叶的金黄 ,衬以北方淡蓝高远的天空,悠然的云朵。驰骋其上,会让人没来由的想到“诗与远方”。
这条路陪伴我走过春秋四季。我见证了它如何由坑洼不平,尘土飞扬变成现在的宽阔坦途。
当然,记住的还有这路上的人与事。
清晨,当那嘹亮而尖锐的唢呐声越过滚滚车流,再次穿透车窗直击我的耳膜时,我调慢车速,把车并入慢车道,用眼角的余光快速地看了眼那个坐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吹唢呐的男人,黑色上衣,米色裤子。虽然是坐着,也能看出魁梧的身材。黑红色的脸上戴着一副黑墨镜,看不出年纪。彼时他正鼓着腮帮子,专心的吹着唢呐。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唢呐声。几天前的早上,唢呐声第一次传进耳朵时,我和今天一样驾车疾行在上班的路上。
今天的唢呐长一声短一声,我听不出他吹的是什么曲子。短暂的一瞥之后,我突然想他一定是闭着眼睛吹唢呐的,然后加速离开,依然不知“他是谁,为何在这样的地方吹唢呐”。
前方不远处的马路边上,是那个卖车载音乐光盘的女子。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她的。因为车速快,也因为冬天厚厚的衣装,我一度以为她是个男人。哪个女人愿意在马路边把自己糟践的灰头土脸呢?直到今夏某日下班经过时看到她穿着目前街面上很流行的防晒服,戴着防晒帽,在CD车旁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晃动身体,我才知道ta原来是女人。有时中午下班,她的三轮车已由马路东边挪到了马路对面的树荫下。经过她的时候,她正蜷在三轮车座椅的横版上睡觉。现在,她正在用几瓶蓝色的玻璃水围成一个隔离带。旁边的三轮车上是摆放整齐的光盘。大小车辆呼啸而过,没见谁驻留过,也没见她恓惶过,亦或是我没有看到过。
我知道经过CD女再过一分钟,会到一个“丁”字路口。这个路口旁的人行便道上有两个方形石墩,应该是为了阻止车辆上去吧。某一个暑热难耐的中午,曾看见一位耄耋之年、白发苍苍的老妇拄着拐杖独自坐在石墩上休息。回家后才惊觉:那会不会是谁家走失的老人,迷了路呢?那样大的年纪,那样热的天气,家人应该不会允许她独自出门的啊!于是心里多了些愧疚与自责,应该停下车问问的啊。
老人、唢呐男和CD女,与这路一起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一如某年的青岛之行遇到的开着奥迪的顺风车司机。他是一名演员,偶尔不拍戏的时候就跑滴滴。他说,自己苦孩子出身,靠劳动吃饭不怕丢份。现在依然能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努力拍戏踏实工作的样子。一如在茫茫大海上遇到的哈尔滨女子。她是一名护士,最喜欢冲浪。放下繁重的工作、生活的琐碎,一人来到青岛,把自己扔到大海里随着大海浪奔浪流,一直到身体难以承受呕吐为止。她说,那时她的世界里只有海浪和她自己。一如在某个冬日路口等红灯时遇到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手拿大大的棒棒糖边走边啃。看到我在看她,就对着我挥着棒棒糖微笑,我坐在车里亦对她挥手微笑。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演员袁泉说:你在路上随便碰到的一个人 ,都是别人做梦都想见到的人。我说,那么善待出现在我们人生旅程中的人吧,很多时候我们在陌生人面前坦露的其实是更真实的自己,也更容易看清自己。
日本作家东野圭吾在《解忧杂货铺》里更是深度诠释了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一句话,诗人说:“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今天热搜上那个车祸而亡的男孩的父母把孩子能用的器官分别捐献给六个陌生人,点亮了六个家庭的希望,也让孩子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在人间。
这样看来,无论是伤害与帮助,有些人就这样有意或无意的走进了我们某段生命轨迹中,雪泥鸿爪般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诗人卞之琳《断章》里写到: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总有人会成为我们生命旅途中的风景,相信我们也会成为某些人记忆里的风景,一定。
ps:这短文字断断续续编辑了很久。当我看到那个唢呐男时就有了写的冲动。但也只是开了个头而已。然后就搁浅了,直到今天看到了那个车祸而亡的孩子捐献器官的事,再次有了写的念想,终于把这个断片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