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洋桥
我们从五龙潭东门出来,沿着桃石川北路直走到大明湖西南门,沿乌边烟台明湖路直走,同行经过约一两站、济南副学问庙、微山湖御馆,再走几十米,韩香说:“到了。”
就到了吗?极目四周景致,正北面竟然就是大明湖南门!大明湖是再熟悉不过了,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做导游。但是,和大明湖近在咫尺的曲水亭我咋就不知道呢?“养在深闺人未识”,济南,你也忒低调了!
曲水亭街不是太宽,但绝对的有特色。街中间一条小河,占了街道的一半,犹如人面,被大眼睛占了一半一样,很让人一下子记住,并且,因为这大眼睛,整张人脸都生动起来。
如果没有水,一条普通的街道,泯然众街矣;如果没有街,一条平凡的河,也不会印象太深。但街道和河流一组合,奇迹出现了:街随水走,水伴街行。街道和河流相依相偎,就有了江南的味道。有了诗意的缱绻,有了欲罢不能的喜欢和依恋。何况,岸边还有垂柳呢。
这种美人树,万条垂下绿丝绦,无论何时看都端地妩媚、妖娆。但柳树春来早醒,秋到不凋的性格却让人想起荷花,可远观不可亵玩。济南的市树是柳树,市花是荷花。由此推测,济南人的性格里,是否有泉的清澈,荷的超然,柳的风骨?
走在街上,看一眼两边青砖黛瓦、斗拱门楼的建筑,再看一眼中间波光粼粼、水草飘摇的小河,不由就想起乌镇,想起周庄,想起水墨江南里的呢哝吴音,雕船画坊。济南潇洒似江南,谁的声音,穿越岁月,击打着我此刻的心情?
(一)
曲水亭街位于历下区大明湖街道办事处辖区内。北起大明湖路,南经西更道街北口转东止东更街北口,东临百花洲,通后宰门街、小兴隆街,西通泮壁街、辘轳把子街和涌泉胡同,北临院后街,南临珍珠泉宾馆。面积不是太大,但承载的东西不少。
史料记载:在小兴隆街西口附近的河东岸,曾有三间草房,名曲水亭,坐东朝西,亭门悬挂着郑板桥撰写的对联:“三椽茅屋,两道小桥,几株垂柳,一湾流水”。街以亭而得名,亭以水而命名,水以曲而著称。此之谓曲水亭街。最早记载是郦道元的《水经注》,更有《老残游记》的“家家泉水,户户垂杨”。历史的天空上,曲水亭和曲水亭街曾是文人荟萃之处,文人们在此下棋、聊天、品茶。北魏时期,济南士大夫即在曲水亭街附近建起了“曲水流杯池”也即王府池子。池水北出为曲水河。旧时,每年农历三月三相邀聚于曲水河泮,把酒杯里盛上美酒,放在木质托盘中,让酒杯顺着弯曲小溪漂流,酒杯漂到谁的面前停住,谁便要饮酒赋诗。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所说的“引以流觞曲水”就是这个意思。据说这种曲水流觞盛会一直流行到清代。
有时候想想,我们的古人蛮优雅的。他们似乎比现代人有空闲,更会玩,而且有性格。就如逄金一先生在《我们何时能够再续优雅》里写的:我们曾经无比优雅。往事千年,不说也罢。好在还有个曲水亭没有被拆迁,好在这繁华闹市里还留这么一处清雅所在。我们可以在这里做个深呼吸,摸摸柳树,逗逗泉水,背背古诗,想想那些优雅生活过的古人。其实,要论优雅,触目就有一位,艺术家的造型,梳着小辫子,身着唐装,在两棵柳树间,挂了一溜的轧染来卖。那些白底蓝花的轧染,在黄昏的微风里飘拂着,召唤行人,召唤着脚下的河流。于是,一种很悠远的乡情也在心底氤氲了。
而曾经被烈日烘烤的浮躁,也在这悠然悠闲里,被泉水荡涤的干干净净。没有嘈杂,没有雾霾,没有汽车尾气,只有垂柳,只有河流,只有站在路边不言不语的仿古建筑,这是一种粉红色浅睡里的奢侈享受。我们就在这奢侈的傍晚,梦游一样的行走。
走到一家手工艺品店,门口摆放个古老织布机,一切都亲切得如同邻家,一切都美得如在梦里。寒香买了两件小孩子穿的红坎肩,棉布,舒适。胸前绣着两只小老虎,背后绣着辟邪保平安的五毒。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我也欣慰,写字的女子都善良。
更有一家照相馆,遗憾没记住名字,但寒香熟悉。进去小坐,谈一些亦真亦幻的话题,看他们的相册,美轮美奂,文化气韵很浓,心底赞叹:曲水亭街,不止文人来过,更有高人住着。
一路漫步,走走停停,看路边住家,也看商家。他们住在古色古香的房子里,衬着爬山虎的青翠叶子,门楣上烫金的对联,让人有迷幻的感觉。家家户户邻溪水,泉韵花香解暑气。只是没有桨声欸乃,吴侬软语。没有烟雨迷蒙,没有半阴不晴的天气。济南耶?江南耶?一时竟然神思恍惚起来,是穿越吗?今夕何夕?偷掐一下自己,哦,还疼。不是做梦呢。但这种时空错乱、似梦非梦的的感觉委实美妙,谁能想象在繁华的闹市里,竟然存在这种悠闲的田园生活呢?而这种生活正是我们心底最柔软的向往,就连乾隆也拉了刘墉在河边对酌,黑白二妞的说书声里也有清泉叮咚的音符。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文人墨客,那些一茬一茬的读书种子,都在这流水声里来去,在这秋柳风中行走。清澈的泉水于房前屋后,街头巷尾流淌,经年不息,在家家户户的生活里浅吟低唱,无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化,这条河似乎都能将一切轻轻放回原处。这样想来,曲水河能安魂。
能安魂的曲水该是从唐诗宋词里流出来的,或者从线装书里逃出来的,她美得没有道理,不用诗歌,不用词章,就是传说,都是醉人的。不,连传说也不用,只是岸边的柳树,都是对仗工整,平仄和谐的诗句。甚至水草,都是大隐于市的隐者。看着它们,所有的心事,都化作云朵儿,在天空飘呀飘。
逐水走,看到河边几处有人洗衣,更有一处,几个大男人在河里游泳、戏水。他们一定是爱极了这泉水,爱透了这条河,才这样身心合一的融进这河流里。但这得需要强壮的体魄,夏天的泉,多凉啊,体质弱是要转腿肚子的。
千年的曲水亭街,文人荟萃,诗文自然也峥嵘,《济南竹枝词》里关于曲水亭街的诗:“曲水亭南录事家,朱门紧靠短桥斜。有人桥上湔裙坐,手际漂过片片花。”是关于这条老街的最美记载。清代王昶在《珍珠泉记》里说:“泉从沙际出,忽聚忽散,忽断忽续,忽急忽缓,日映之,大者为珠,小者为矶,皆自底以达于面。”鱼、水鸟、池边游人,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美景。但我们看不到鱼和水鸟了,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路边的灯早就亮了。灯光和星芒,辉映着市井人声。我们应该回家了。
寒香想原路返回,我却不习惯走回路。就问河边人家继续向前能否走出去,答曰:直行右拐,可上芙蓉街。一阵惊喜,这种曲径通幽正是我的最爱,何况还有寒香作伴。
(二)
有人在路边卖水,瓶装的,泡在泉水里。买了三瓶,再走,卖水人竟然追过来喊:“向前走不通了,你们要在这胡同口拐弯啊。”热心的让我们惊异和感动,世风日下,老济南人却依然保持着这份热心和善良,这种温婉和质朴,精华在民间啊!越走人越稀,正应了那句倦鸟也归林。沿起凤桥前行,是一条条小巷子。这一条条街巷从历史深处走来,一条街一段历史,一条巷一个故事。伴随着街边千年不息的淙淙泉水,流传至今。我们走的这条巷子,宽度一米多点的样子,只容得两个人并排走。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胖点的一妇也就堵满了,好在我们都瘦。但就这样,我们也随时贴在墙边,给骑车而过的儿童和妇人让路。小巷颇有三峡的味道:于山穷水复处,柳暗花明一下。让我们眼睛一亮复一亮,内心也一亮复一亮。脚下平平仄仄,巷边墙面时有斑驳,像我们无言述说着历史的沧桑,以及人文的积淀。
一片灯光,不觉中,竟然摸到王府池子了!意外收获,王府池子的美名早在耳畔回想多年,不想竟然在这里!池边有桌椅,坐满食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把个泉池围得水泄不通。池边站了一溜人,挤挤挨挨,密不通风。池中有人涉水往来,些微的灯光下,如追鱼的童话。生在水边是有福气的,生在济南是有福气的。而居住在济南的泉水边,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了。
走进一家餐馆,竟误打误撞的是一私家菜。不用说没有我们的,因为我们没有提前预定。继续走,继续走,忽然一阵喧哗声迎面扑来,灯光一片,人影一片,天呢,是芙蓉街,我们回到人间了!回望曲水亭街,早已经看不到了,但使劲伸伸脖子,发现它竟然跑到我们心里去了,而且,藏得很深。
【作者简介】白杨桥,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济南日报》《山东商报》《济南时报》《东方散文》《当代散文》等多家杂志报刊。出版散文集《广袤原野十八棵树》(与人合著)、《开在指尖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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