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人后知后觉，小心翼翼地把报纸往下拉了一下点，露出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企图‘萌混过关’
沈巍做梦都没想到赵云澜会那样做，搂着他的腰，还调戏他，手还想往下……
他慌了，一万多年来他慌了，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慌，心里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他为了他和他的一个诺言，守护了大荒一万多年了。
他知道，他的一切，他的所有，都是他换来的。
他明白自己内心究竟想要什么，并不仅仅是代他守护苍生而已……
沈巍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他是一个无意中诞生出来的种族中的一个而已。
他出生于最落魄的时代，最荒芜的大不敬之地。
他不过与那些与不成人形，如淤泥一般、只知道相嗜互噬的幽畜是同一种族，是比它们更高等，更污秽，更肮脏的鬼王。
他只比它们多了具更像人的面孔而已，和满身脓包，性情暴虐的幽畜一样，他也嗜血食肉，生性残暴，他也和同族自相残杀，凶残成性，化血为衣，身披戾气。
他吞噬同族，吃幽畜的血肉，忍受着屠杀生灵的诱惑，从那幽深的混沌里爬出。
只是为了他，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愿意压制自己的天性，愿意成为人鬼神口中最无情的怪物，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这命，本来就是他给的……
沈巍在远处看着赵云澜的车，车那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心里就一阵慰藉。
——只要，他没事就好，我在这里保护你就知足了。
赵云澜眯着眼睛盯着前面的两个女人，心里早就把她们的祖宗问候十八遍了，真的是……挑个衣服有必要这么认真吗？说得挑了件好看的衣服能多活几年似的，有病吧，赶紧回家吧，不然出事儿就麻烦了……
“赵云澜。”
“……嗯。”
“你今天都接触过谁？”
车里的气氛瞬间僵硬了，赵云澜往后座看去祝红睡着，林静也闭上了眼。
“怎么吗？”他的声音比刚才稍稍清醒了一丝。
“我不知道，当不当讲……”大庆愣头愣脑的话勾起了赵云澜的心思，他不打瞌睡，注意力也不在宛洪身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大庆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像是深思熟虑了一下，“……我刚刚在你的身上闻到了鬼气。”
声音很小，但赵云澜猛然惊着，这话听得很真，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
“我估计，你已经……接触过一两只鬼了。”
“几只？”
“……不知道，这气味很模糊，我又不是狗。”大庆扁扁嘴，“再者说，你是镇魂令主，地位本来就高，身上偶尔有鬼气也属于正常，但是那鬼气有怨，就像……王绘和黑匣子上的气味。除此之外，你的身上还有一丝很淡的鬼气，怨气不重，是一只很老的孤魂野鬼的鬼气。我不知道算不算第二只……”
“……不知道，这气味很模糊，我又不是狗。”大庆扁扁嘴，“再者说，你是镇魂令主，地位本来就高，身上偶尔有鬼气也属于正常，但是那鬼气有怨，就像……王绘和黑匣子上的气味。除此之外，你的身上还有一丝很淡的鬼气，怨气不重，是一只很老的孤魂野鬼的鬼气。我不知道算不算第二只……”
赵云澜紧皱眉头，又有一只鬼从自己身上溜过，这个镇魂令主当得就和空气一样，不如不当！他怒火中烧地手捶了一下方向盘，声音不大，赵云澜的左手背上小指、无名指和中指的关节却浸血了，肉也紫了。
“所以你现在最好回想一下，你今天都碰到过什么让你觉得莫名其妙还不认识的人。”大庆提醒，让他理智一下。
“我今天……”赵云澜右手支撑着头，“只碰到了一个女孩。”
“女孩？”大气微微抬起身子，“那个女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呃……她……扎着扎马尾，很娇小，我原来以为她才十多岁，结果她笑着说她早就二十五岁了……”
大庆紧张激动地叫道：“这，这可能是已经被附身的人了！”见赵云澜一脸的不明白，解释说，“有一种鬼，专门附在人的身上，不吃人的血肉，也不吸人的阳气。它们之所以还能呆在人世，不被阴差抓去，就是因为它们是附在植物人身上，很少有怨气，植物人活多久它们就在阳间呆多久。死后就直接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一般来说，死后的人化为鬼有两种选择，一，是附在人身上再活一世就魂飞魄散，但是被附身的人不再成长直至死亡；二，是进入轮回。很少有鬼会选择再活一世，因为活过之后就直接消失，相当于不复存在了，所以少见。”
“那我的明鉴怎么没发红光呢？”赵云澜检查明鉴，“没问题啊。”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看？”大庆鄙视了他一眼。
“……”赵云澜沉默半分钟，回想起了的确今天的手都揣在兜里，没有看过。
“那个女孩还跟你说过什么？”
赵云澜捏着棒棒糖，不关心自己的手就往兜里揣，躺在车靠背上：“她还说她经常路过龙城大学，还见过我一次。我问她见没见过宛洪，她点头说刚刚见过……”赵云澜恍然大悟，坐起来，“会不会在我去检查王绘尸体的那一天，她就路过了一次龙城大学的女生宿舍？”
大庆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还有，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被附两个鬼？”
大庆说：“鬼可以附在死物上，两个可以。但是主导权在最开始附上的鬼那里，所以堕胎小鬼指使不了那女孩的身体。”
赵云澜又躺回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含着棒棒糖，一旁车座上的大庆蜷成一团。
“一个多月前，老校长的饭碗不保，鬼面人出现拿出装着堕胎小鬼匣子。结果当晚本想附宛洪身的小鬼却因为菩提项链不得以附了王绘的身。一个月后，向梅每提议玩碟仙，积来了鬼气，小鬼彻底杀死王绘。我们第二天前去检查但是那小鬼还附在尸体的身上。我们离开后，堕胎小鬼就附到了从龙城大学经过并早就被附身的双马尾女孩身上。今天女孩和宛洪相遇了，小鬼看到了宛洪，宛洪又没带项链。没了项链的她是不是已经被附身了呢？”
赵云澜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挑选衣服的宛洪和雯子怡：“那个堕胎小鬼在不在宛洪的身上呢？”
大庆不吱声，赵云澜叹了口气：“明鉴也要在近处在感觉得到鬼气，这个距离太远，我们再开近一点或者我独自去也会被小鬼发现，好麻烦。”
“那个小鬼暂时还做不了什么的，这里人多阳气重，就算是怨气再多，也要在人少的地方动手。”林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面佛像地接上赵云澜的话。
“这么复杂的一盘好棋，那个鬼面人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特调处添一些麻烦，真是不简单。”赵云澜观察着她们，棒棒糖还在嘴里随舌头搅动。
“我觉得它应该在那个女的旁边的同伴身上，对不？你觉得那个小鬼会在今晚动手吗？”大庆迷糊地眯着眼睛，说的话却一点也不迷糊。
“有可能，概率还不小。”赵云澜捏着棒棒糖糖棍，分析道，“堕胎小鬼的目的很明显——报仇即可。它费了那么大周章，只要有可能，一定会动手。可是就像和尚说的，人多阳气重，它不方便也没有力气，当然要等到把宛洪引到人稀的地儿才好下手。如果它附在了宛洪身上，一定不会和雯子怡逛那么久的街，所以它现在最有可能在离宛洪最近的人身上——雯子怡。”赵云澜神情严肃起来，转眼又贱笑下去，“你们准备好，盯住她们哦——”
“那你呢？”大庆起身，抖抖毛。
“关你屁事，睡好你的觉，小心鬼第一个就看上你的肥膘！”赵云澜故意做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大庆敢怒不敢言。
赵云澜轻轻起身，小心地打开车门，不漏声响地下车，再小心翼翼、不露声色地关上门，还不时盯着宛洪和雯子怡的一举一动有没有注意到他。
没有。
很好，赵云澜勾起嘴角，慢慢转身不紧不慢、大大咧咧地向车后走去，走时还带点‘我今天真吊’的味道，从身上散发出无厘头的自信呢，五分钟后，停下表演的脚步。
赵云澜对着一个坐在公告长椅上，假装看着大份报纸，借机遮住自己脸的人痞痞地微笑，不说话。
那人后知后觉，小心翼翼地把报纸往下拉了一下点，露出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企图‘萌混过关’，一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赵云澜仰头一笑，糖棍摩擦过嘴唇，蹲下来手抱胸，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问：“沈教授在这里多久了？”赵云澜挑眉，沈巍不语，“我看从三个小时之前你就在这附近了，看报纸这么入神。还有，你不是说你要买菜做饭啊，那……菜呢？”
沈巍把报纸往下继续拉了一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只得不停地眨着自己的眼睛，无框的眼镜盖住了他的不知所措。
“我……”
沈巍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他只是想在他身后确认他的安危，在危险的时候，化身斩魂使去保护他，一切都计划好了的，但是他没想到赵云澜竟然会突然反侦查，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这下一会儿要以斩魂使的身份现身就麻烦了很多。
见沈巍不言语，赵云澜站起身，坐在了沈巍的右边，尽量不那么流氓地躺在椅背上，叼着棒棒糖：“想不到沈教授还会做菜啊……”
沈巍：你应该关心的是这一点吗？
“要不下一次，有空，做一顿给我吃如何？”赵云澜露出劫匪看到小姑娘的微笑，看起来又猥琐，又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