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被水桶警察传唤,询问与死者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刘海长长的,醒来时未洗头,发梢却像沾过水,有些不整齐地盖住了眼睛。姓名年龄都好好答了,但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却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干燥的唇在审讯室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警官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他开始流汗,做深呼吸,沉默的一段时间里,像是在思考十分重大的事情。他内心是否思绪万千呢?大概是的。明明前一天夜里,他还在电话里听见她的呼吸声。
生命像星星,说陨落就陨落了,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他跟死者什么关系?
“我是她男朋友。”像是喉咙里含着一根细细的针,张嘴后顺便牵扯着心脉,疼得人身子摇摇晃晃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收到署名“周含微”的两万元汇款时,当事人梁桐也表示不可置信。
梁桐表面上是个小小的公司职员,每天朝九晚五,跟大部分上班族一样安稳。可在网络上,他其实在一家“虚拟恋爱”工作室里做一个虚拟男友。
所谓虚拟,顾名思义就是假的。许多没有男朋友,甚至没有谈过恋爱的女生在这里花钱买体验。
选择梁桐的并不算多,大多数体验家都喜欢选择工作室的其他“男友”。或是霸道一点的,或是可爱的,唯独梁桐在其中显得那么没有特色。光是他的介绍语,就十分简洁——你最常见不过的少年。
用少年来形容梁桐的确不为过,他向来喜爱白衣和牛仔裤,又总是安安静静的。
周含微选到他也并不奇怪,单单只是因为那简单的一句介绍语,就决定了买他做一年的体验男友。
可毕竟这是虚假的,这一点梁桐本人也是知道的。所以面对一个不惜花两万元也要跟他做虚拟情侣的姑娘,他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起初梁桐跟周含微只在00上聊,毕竟微信太过私人。可周含微一上来便开诚布公了 :“我叫周含微,前天刚满十八周岁。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梁桐答:“我是七号,你的虚拟男友。
“接下来你要陪我一年,我希望知道你的名字。”最后在对方不停的追问下,梁桐妥协,报上了自己的真实信息。
“我叫梁桐,二十三岁。”
“好,梁桐,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隔着文字的微弱表达,梁桐发现她的确是个不诸世事的少女,连文字都透露着稚气。
吵着要加微信,是刚刚成为“情侣”之后几分钟里的事情,少女似乎是那种不达目标不放弃的人,梁桐不说愿意,她便一直缠着问。
白天梁桐忙于工作,只有偷偷摸鱼的时候才能回复她。不久后他再度妥协,连同手机号也一并交了出去。加了微信,接下来就是换上情侣头像,并要求他大张旗鼓地在朋友圈官宣。
这人买了一年虚拟男友,才第一天梁桐就有些受不了了,真不知道后面怎么熬,明明他自己都没有时间找真的女朋友。
晚上睡觉前,周含微跟他玩网恋最常见的连麦。电话接通听到声音的时候,梁桐才知道这个少女一点也不萝莉,她的声音哑哑的,不像大部分少女处在青春期的尖尖的声,反而像是感冒了。
连麦的这一整夜里,周含微畅谈自己。
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喜好、兴趣什么的。她说自己喜欢王菲,觉得她酷酷的,有朝一日要去看王菲的演唱会....她喃喃地重复了好几次。
“梁桐会陪着我吗? "好像真的把对方当作男朋友一样,她的声音带着恋爱的愉悦感。
“不一定,万一那时你有真的男朋友了呢? "梁桐回答完后,对面沉默了良久。
他突然觉出了某种令人恐惧的安静,于是尝试喊她的姓名。
“周含微,周含...周含微?”
大约过了一小时,他晕乎乎地睡过去,直到对面再次传来的动静将他从浅浅的睡眠里惊醒。
“我刚才睡着了,男朋友也睡着了吗?”片刻,对面传来“吧唧”一口的亲吻声,顺着耳机的电流线传递进梁桐的耳朵里,直至到达每一根骨头。
少女嘻嘻地笑着:“趁其不备,偷亲一口。
这一时刻,梁桐的心突然悸动了。
周含微要求梁桐来接她,是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前他们还只限于每天仅靠电话联系的恋爱。突然有一天, 周含微说:“你来找我吧。”
网恋的人突然就要见面,梁桐无疑是不愿意的。
可是周含微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她是一个孤儿,被一对有钱的夫妻收养。父亲对她倒是疼爱,可母亲天天打她,她每天浑身都是伤。
“那你哪来的那么多钱?”梁桐问她。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都是我自己找机会存的。”这些话梁桐不轻易信,所以始终不答应夫去接她。直到有一回,周含微一连失联几天, 再联系他的时候说是已经到了他的城市,她坐高铁自己来的。
梁桐挂了电话去车站寻她的时候,还是全然不知道她的长相的,连几句像样的形容都没听她说过。可偏偏,梁桐只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她。
车站的人来来往往的,人流量每天都不在少数。出站口前面的小空地上,许多人在等待着。
梁桐冲过去,站在空地上扫视一眼, 立刻认出那个蹲在角落里,背着一个小帆布包,头发又红又卷,身材纤细得怕是要被风吹走的少女,就是周含微。她手里握着个小小的手机,身子前后摇晃,嘴里哼着歌,眼睛里似有若无的是天然的稚气。
“梁桐!”他还没走过去,抬起眼来的少女就率先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觉得就是你。”正如他也猜对了她一样。“这恰巧就说明我们可能真的是天生一对。” 少女笑起来时,浅浅的梨窝儿陷下去,“你说是吧,男朋友?往常只是在电话里认识周含微,直到如今才亲眼看见她的美。
是一种天真又温柔的少女美,最动人的是浅浅的梨窝儿,和笑起来的那双眼睛。你能想象到一个人目睛里有星星的样子吗?甚至那与年龄不符的红卷发在阳光下都显得那么动人和有活力。
梁桐带周含微住进自己的出租屋里。少女的行不多,必需品都需要现买。
即使如此,梁桐还是不放心她就这样离家出来,周含微安抚他,说告知过父亲,并无大碍。
梁桐半信半疑,却还是选择先信她,满足她的要求再说,因为她本人看上去实在单纯。
接到她的第 天,梁桐就按照她的要求,去看了“演唱会"。说是演唱会,其实就是去买了几张王菲的碟,回到家后,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连灯也关上。拿出顺手买来的LED彩灯,插电在墙上挂一串,打开电视,放上碟片,“演唱会”就开始了。
观看过程中少女一直倚在他肩上, 冰凉的小脚丫时不时蹭蹭他。她跟着哼歌时,梁桐侧头看她,红红的卷发映照在彩灯下,说不上来的绚烂和迷惑。
“你为什么染这种颜色?”
少女摸摸头发抬眼看他:“不好看吗?”
梁桐瞬间有一丝慌乱, 说好看,很好看。
下一刻少女便笑了,离开他肩膀,扑到他正面去,刚好两腿一伸,坐在他伸着的腿上,张开双臂去环他的颈。少女的脸凑过来时,梁桐才知她这是要索吻。
“这怎么行呢?”他们明明只是虚拟的情侣。
“钱都给了你了,那就是真的。快些嘛,又不是你亏。”少女的道理一套套的, “否则我就要不高兴了,今天是我生日。”
听到“生日”两个字时,梁桐一愣,不备间,唇瓣被人轻轻一点, 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怎样?是不是迷恋上这种感觉了?”少女似乎比谁都要懂得俘获人心,于是再次低下头来,凑在他脸那里,轻柔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却偏偏不肯冲破那桐层屏障。
到底还是梁桐主动了,凑上去含住那张唇,把少女的舌也一并卷进了热浪里。
次日白天梁桐按时去工作,嘱咐好周含微不要乱跑。可下午回来时,家中却没了人影。梁桐焦急地准备出门找人时,少女却突然换了个发型回来,黑色的长直发,薄薄的齐刘海有些长,快要盖住眼睛了。“我觉得还是黑发与你更般配一点。”她重歪头笑,从怀里掏出两张游乐园的门票:“听说夜里的游乐园比白天好玩一万倍。“
这是周含微第一次来游乐场,吵着说要把最刺激的过山车留在夜里。
玩任何项自她都要求梁桐明目张用地在人前来他的脸。有人拿拍立得捕获梁桐亲周含微的瞬间,并热心地赠送给他们。
他们也去了水族馆,看每一只昏香欲睡的鱼儿,听着广播里放着音量低低的音乐,唱着“或许只有你懂得我"。少女趴在橱窗上,一边哈气一边跟旁边的人说:“我喜欢这首歌。”
《想自由》,林宥嘉的。”梁桐回答她。
片刻,少女又说:“我喜欢林宥嘉。”
“你不是喜欢王菲吗?
少女解释:“人是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的,譬如我还喜欢你。”
梁桐愣了,在水族馆昏暗的光线下表情隐藏得刚刚好:“你喜欢我什么呢?”明明才认识不久而已,连恋爱都是虚拟的。
“喜欢你不放弃我。”少女笑,“ 喜欢你懂我。”
怎么就是懂她了?梁桐百思不得其解。
少女说,他不问长相,就可以认得出她是哪一个。梁桐想,她不也同样认出他了吗?
晚些去坐过山车时,游乐园已经到了关门的点。负责过山车项目的工作人员也已经锁好了小操作室的门,准备下班回家了。可少女偏偏要玩,梁桐拗不过,只能陪着她去求工作人员。
最后还是未果,少女却拍拍胸脯说有办法,让梁桐先去旁边等着,她自己去说。
没过一会儿,少女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手中拿着一顶浅黄色的帽子,帽子下有系绳,可以固定在下巴上。
“可以了,我们可以上去了。”少女拉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
坐上过山车后,梁桐问她跟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少女骄傲地扬扬下巴道:“我说我有绝症,想在离开之前感受一下夜里的过山车。嘻嘻,开始他不信的,然后我就哭了,我还说我连头发都是假的,他就信了。好温柔的叔叔,还赠给我不知是哪个游客遗落在这儿的帽子,说是挡挡风,怕我的假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