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干书书法：四级课程(形式篇)11——题2

我先讲一个小故事。《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三十八届作者和关德川去苏州请画家姜雪鱼画一幅画。

第四十回这张画送到了南京吴继之那里："继之摊开那画片来看，见了那款，不觉笑道：'他自己不通，如何把我也拉到苏州去？好好的一张画，这几个字写的成了废物了。'你看一张画，只因为题款错误，结果就作废了。"我道：'我也曾想过，只要叫裱画匠，把那几个字挖了去，还可以用得。'"这是补救的方法，装裱时把写错的字挖掉，真是大麻烦。所以对于书画作品来说，题款不是一件小事。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用第一人称讲述故事的，所以书中的"我"就是作者。

除了这个"我"，刚才这小故事中还有三个人，一是管德泉，他买了宣纸、颜料、画笔，招画家江雪渔来吃酒，其实是请江雪渔画一幅画，想送给吴继之。这样，由人物关系而产生了三种称谓，书画上的题款就是按照这种人物关系来写的。

不管哪一个民族，人物关系的称谓都是这样三种：自称或者叫第一人称，自己称呼自己，代词是"我"或者"我们"。对称，或者叫第二人称，这是当面称呼对方，代词是"你"或者"你们"。他称，这是第三人称，称呼上列两种之外的其他人，代词是"他"或者"他们"。

书画题款不会用代词，而用更正式的称法。在书画题款上，下款等于介绍作者自己,如米芾这封信，

下款"芾"就是自称。"伯充"是收信人，这是对称。最后提到另一位"彦臣"，这是他称。

自称用于说话的那个人，对称用于听你说的那一位。除此之外既不说又不听的，都用他称。

回过头来看刚才小说中的人物，画家江雪渔是作者，作品上签名是介绍自己，"吴下雪渔江笠醉笔"，这是下款。这幅画接受者是吴继之，上款要用对称。还有一个委托者管德泉，如果要给吴继之知道。这是管德泉出钱买画，在题款中用他称。从礼节角度说，接受者最高，委托者其次，作者自己最下，大致如此。

知道了三种称谓，现在继续上一课。

三下款的写法

下款是作者自我介绍，等于人家问："你是谁？"我可以说："黄简"，这是简单的。复杂点如"香港黄简"。再详细点："香港教书法的黄简"。这些都是自称，有时短一点，有时长一点。

3.1 下款的字数

第1点，下款的字数。上次我布置了一个作业，请你试写一个很长的下款，包括你姓名、籍贯、天气、书写时间、书写地点等等。

我举例说，

如"丁卯夏日雨窗，安吉吴昌硕书于春申，时年八十四"。我们来分析一下，其中"丁卯"是年份，1927年。"夏日"是时节，正值夏季。"雨窗"，写作品时正在下雨，这是天气。"安吉"，吴昌硕是浙江安吉人，这是籍贯。"吴昌硕"，这是姓名，他晚年以字行。"春申"是上海的古称，讲明创作地点。"时年八十四"，这是年龄。吴昌硕生于1844年，中国的算法那年是八十四岁。那么这个下款，总共写了七样东西，是一个长款。

上次也讲到，下款最短只有一个字。如郑板桥这张作品，

只签一个名"燮"。

也就是说，下款的字数有很大的伸缩性。最少可以一个字，穷款；而长款可以长到多少字呢？没有限制。那么为什么下款有时短、有时长呢？这取决于作品上有多少空位给你写下款。空位多可以多写点，空位少就少写点。但无论多少，名字是基本的，必须写的。其他者是附属的，灵活的，可多可少的。

简言之：

· 下款可以伸缩，有很大的好处。

· 计算字数主要计算正文，留些空位。

· 下款根据留空来决定，长短随意。

3.2 名字的变化

名字是下款的核心，但因为古人有姓名字号，所以表达的方式有多种变化，这是现代人不熟悉的。晋唐时期比较简单，宋以后作者自称特别多，变化也大。

（1）姓+名

最基本的是直接写作者姓名，就是签名。

如王羲之、苏轼、董其昌、吴俊卿、齐璜。吴俊卿是吴昌硕的名字，齐璜是齐白石的学名。

以前讲过，直呼人家姓名是不礼貌的，只有长辈和上级才可以，或警察和法官核对你身分。在作品上直接写自己的姓名，这是表示自己地位低，是谦卑的意思。收件人拿到这作品要注意了，人家是客气，你不要当福气，当面直呼人家姓名不礼貌的。

像这张清代作品，

下款简单地签"伊秉绶"，穷款。这里提醒各位注意，有不少书画家签名时，姓和名之间的空间比较大，而名字的距离较小。

日文也有这样的签名习惯，如高仓健，这是个艺名，高仓是姓，健是名。在日本电影演员表上，"高仓"和"健"之间也有空格。

（2）简签：名

把名字缩短点，称之为简签。对于亲近的人，签名可以缩减到一个字,我们生活中也有这样的习惯，举例来说"张小明"，熟人会称他"小明"，如果他写个便条，会签"小明"甚至"明"。所谓"熟不拘礼"，从签名可以看到双方的关系。

伊秉绶酬送好朋友的作品，如这一幅"月华洞庭水，兰气潇湘烟"，

落款是："云伯先生极赏余此句，书之以徇知己。壬申仲秋，秉绶。"这"秉绶"就是一个简签。

我们看到古人简签的场合，大致有这几种：一是给家人写信，那就用不到写出姓来。二是给称兄道弟的朋友，也只书一个名即可。三是给熟悉的长者，也可这样写。

历史上大量的信札，经常简签，如苏东坡写信，常常只用一个"轼"字。

（3）姓+名+字

这是比较复杂的签名，是把自己姓、名和字一起写出来。如文征明，原名壁（或作玉壁的璧），征明是他的字，

所以他有时候这样落款："文璧征明"，姓、名、字都全了。

（4）姓+字

如赵孟俯落款"赵子昂"，"子昂"是他的字。

"吴昌硕"也是姓加字，这样签名通常都是晚年，是承认"以字行"。

(5）姓名+号

如齐白石落款，"齐璜白石"，"齐璜"是他的学名，"白石"是他的号。

这也是希望人家称他的号，所以特地写出来，你叫他"白石"或者"齐白石"，他就很高兴。

（6）不写姓名，只写字

"字以表德"，通常是给人叫的，不是自己叫的，但以字行就是承认以字代名。

文征明以字行比较早，中年就开始了，所以他的作品上常常签字，这是七十六岁的作品，署名"征明"，严格来说这是一个字。

（7）字+姓名

字也可以写在姓名前，如"昌硕吴俊卿"，"昌硕"是字，"吴俊卿"是姓名。

签名之后他盖有两方印，通常第一方是姓名印，这里印文是"俊卿之印"，第二方是字号印，这里印文是"仓硕"，所以看印文就可以知道"吴俊卿"字"仓硕"。"昌硕"和"仓硕"音近，他经常"昌"、"仓"两字换用。在上海话中吴昌硕发音为（上海音）吴昌硕，"硕"音近 "石"，所以他有时还写作仓石、苍石等，这样，他的字就多了不少。

（8）不写姓名，只写号

号可以单独使用，如苏东坡落款写"东坡居士"，郑燮写板桥老人"，这都是号。

有些人号非常多，写出去人家不知道这是谁，这时候往往会补一个姓名印。当然也有人存心隐瞒身分的，外人就无从得知他的真实身分了。

（9）号+姓名

在作品上，可以先写号，后面跟姓名，这样就把号放在一个很突出的位置上。

如这个作品，"板桥郑燮"，板桥是号，郑燮是姓名。

这一张诗稿也是，

署名"西山逸士溥儒"，"西山逸士"是号，"溥儒"是姓名。

（10）号+名

这也是明清书画上常见的。如石涛这个题款，

"清湘老人极"，"清湘老人"是他的号，石涛本名朱若极，"极"是他名的简签。又如这一张，落款"清湘枝下人济"，"清湘枝下人"是他的号，他做和尚后的法名为"元济"，"济"也是简签。

从以上这些例子看到，中国书画的签名形式非常丰富，但归纳起来，无非就是姓名字号之间的搭配。

简言之：

· 作品是给谁看的，签名也有不同。

· 对方身分高低，影响你的签名。

· 内容正式与否，也会反映在签名上。

本节要点：

· 三种称谓在题款上的用法。

· 下款字数可伸可缩的好处。

· 作者姓名字号在下款中的变化。

复习思考：

先看图，再回答问题：

作者：清·毕沅

· 毕沅这作品整张纸折格时共几行？留空几行来落款？

· 下款全句写了什么？包括哪些信息？

· 跟正文相比，下款的字多少大小？

· 下款第一字比正文低多少？

· 毕沅怎样处理正文中的重复字？

· 毕沅用了几个印？印章距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