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1
周三中午12点,瑞丽打车如约来到医院。
平日来看病的病人不多。除了急诊室,只有几个人在一楼大厅里晃悠。
她先根据指引牌确认科室的位置,然后找到电梯,直接上三楼。
到约定好碰面的地点,见那人还没到,便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安静地等一会儿。
等到大概12点17分,电梯门再度被打开。
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身形挺拔的男人迈着长腿从里面走了出来。
书黎闻声扫过去一眼,看清来人后,眼睛亮了亮。
赵景川还穿着上班一贯常穿的白大褂,口袋插着两支不同颜色的中性笔,纽扣扣得一丝不苟,一颗不剩。
半截长腿露在外面,即便模糊了腰线,依旧能看出比例极好,浑然有一种清冽寡淡的气质。
见他步履从容地朝这边走来,书黎起身,无声地弯下了唇角“来啦”
“嗯。”他抱歉地解释道,“病人突然有点事,耽搁了几分钟。等很久了”
书黎并不在意地摇头“没事,我也刚到。”
“那走吧。”赵景川颔首,先一步往前走,“带你过去。”
“啊”书黎有点懵,四处张望,“不是这里吗”
这里明明写着体检报告领取窗口,应该没有走错吧。
“这里是体检。”许是发现自己走太急了,赵景川停下脚步等她,低低一笑,“前面才是婚检。”
“哦。”书黎被后两个字弄得脸一热,瞬间明白过来,故作镇定道,“原来如此。”
真是够讲究的
书黎快步跟上去,到了那边窗口,她看见一个护士坐在里面低头玩手机,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走了过来。
赵景川在窗口前站定,伸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护士被吓得立马弹起来,虚惊一场地看着他“赵医生,怎么是你”
“来拿报告。”赵景川只说了一句话,单手插兜站在原地没动,耐心地等着。
书黎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不出声。
护士想起早上同事确实提醒过她,有个神外医生今天中午门诊下班后要过来拿报告,让她没事的话坐这等几分钟。
当时她没怎么在意,说实话在自家医院做婚检的医生、护士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没有任何关心的**。
反正中午也没事干,只当尽份人情替中午有事的同事在这等会儿。
可她没想到,这神外医生竟然是赵景川
他要结婚了
不是没女朋友吗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护士盯着婚检报告单上的两个名字,再看一眼窗口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且被她们私下讨论过无数遍的脸,啧了声,心口没由来得一阵浅浅的失落。
前阵子听神外科的几个老医生聊天,聊到赵景川在被安排相亲,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对眼了。
真够迅速的呀
谁这么幸运能被赵景川一眼相中
她倒要看看这个中了头彩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赵景川见她没动作,也怕书黎久等,颇有些不耐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护士摸了摸鼻子,将两份报告一并递出去,顺便好奇又八卦地扫了眼站在赵景川身侧矮了他一个头的女人,发现确实挺漂亮的,长相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偏淡颜,算不上一眼惊艳的大美女,却有本事能让人一眼喜欢。
她接着说,“在上面签字就行了。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书小姐血糖有点低啊,平时要注意一下营养,多吃水果和蔬菜,按时吃饭。”
“好,谢谢。”
赵景川把笔递给书黎。
书黎与护士对视了一眼,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好字,赵景川把笔还回去。
相对其他的准夫妻、情侣,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多么的亲密,却有种表里相依,如沐春风的感觉。
护士掩下心中的羡慕“没什么问题要问的话,可以把报告带走了。”
“对了,赵医生,恭喜啊,新婚快乐”
“谢了。”
赵景川道了声谢后,摆了摆手,带着书黎离开。
他将报告递给书黎,书黎也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递给他。
两人毫无隐瞒地进行了交换。
盯着报告,书黎默了许久。
心神恍惚,顿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和虚幻,像跌进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直到现在,还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想起四天前
也就是上周日。
她被她妈梅韵清逼着去相亲,却被相亲对象在餐厅里当着众人的面恶意羞辱,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赵景川。
距离上一次分别已经隔了整整八年。
碰巧也是来相亲的赵景川一眼认出了她,挺身而出替她解了围。
因为是老同学,他们多聊了几句。
看她心情有点不好,赵景川客气地请她吃了顿饭,还礼貌地将她送回家,分别时很自然地加上了联系方式。
多年不见,书黎感到窘迫又惊喜,想起以前发生过的种种,丝毫不敢去妄想什么。
也以为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
后来经过手机聊天,赵景川了解到他们都在饱受相亲之苦,提出他们是否可以一试时,书黎脑子像突然被雷劈了一样,嗡嗡响。
一时没转过弯来,神经错乱又糊里糊涂地拒绝了他。
可回去后辗转反侧,她思考了一晚上。
又不甘心起来。
仿佛一个巨大的馅饼掉在她的面前,突然问她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正常人都会觉得有诈。
毕竟过了整整八年,她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迅速地去重新了解一个人,骗婚这样的案例在当今社会多到数都数不清。
像是为了寻求一种心安,也想看看他的态度,于是她适当地提出了婚检这个想法。
没想到赵景川不仅答应了,还积极地联系了医生。
此刻结果出来,书黎心里至少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想着就这样吧。
与其被逼着相亲草草结婚,跟谁在一起不是赌,还不如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年少时最接近的那个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书黎把报告收好,眨了眨眼,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下午有课吗”赵景川问。
书黎是南城三中的老师,教的是初中历史,教学任务不是特别重。
她也挺佛系的,没什么伟大动人的志向,只求有个铁饭碗让家里长辈面上有光,自己也能混混日子就足够了。
这一次过来领婚检报告,是她专门下了课从三中打车过来的。
等会儿还得回去上课呢。
书黎点头“有,但是是最后一节。”
“不着急走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吃完我开车送你回去。”反正下午的手术没那么快开始。
“好啊。”
“要跟我一起上去吗”赵景川指了指楼上,“换身衣服,拿钥匙。”
“要。”
书黎跟着赵景川上了楼,走进办公室,捧着他倒过来的水慢悠悠地喝着。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换下白大褂,洗手,然后陪她出去吃饭。
吃饭时,两人谈到了领证这个话题。
既然婚检已经做好了,结果也出来了,下一个流程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赵景川让书黎说个时间。
书黎沉默着,心里在不停地打鼓,不知道该说一个什么日期才算妥当,既不会显得太急切,又不能拖太久。
今天是周三。
书黎小声道“周五怎么样”
“后天”
书黎想了想,险些将那句“太快了是不是”心里话说出来,耳朵有点发烫,她抿了下唇,低声问“你有空吗”
赵景川没说是否有空,只点了下头“就那天下午吧,我来接你。”
“嗯。”书黎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低头继续吃面。
周五下午,书黎刻意跟学校请了假,也跟家里人简单地交代了一声,便拿好证件跟赵景川一起来到了民政局。
陌生的流程在磕磕绊绊地进行中,她全程心跳不止,同时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赵景川的表情算不上冷淡,能看出来他也是开心的。
但不知为何,书黎还是有一点失落和遗憾。
从民政局出来,赵景川让书黎先上车等一会儿。
他去买点东西。
顶上的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即使入了秋,高温依旧,夏末余温迟迟未散。
书黎看见对面有个小卖部,猜他应该是买水去了。
回来时,他真的买了两瓶水,也只买了两瓶水。
区别是,一瓶是女生爱喝的牛奶饮料,另一瓶是纯净健康的冰矿泉水。
书黎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捏着手上鲜红的证件,盯着小卖部旁边正被两对男女光顾的花店,刚被压下的那点失落情绪,又即刻卷土重来。
她接过饮料,扭头看向赵景川“赵景川,其实”
“怎么了”
他仰头喝了口水,侧目看她。
书黎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生生地压了回去,摇着头道“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我们已经结婚了,那这瓶饮料”
其实,他们几次吃饭埋单的都是赵景川,虽然她有在微信上将一半的钱转账过去,但他没收。书黎刻意这样说,只是想看看他们领证前后是否有什么变化。
赵景川侧身帮她扣好安全带,他手长,无需靠太近也能完成这样看似亲昵的动作。
书黎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听见他说,“虽然我们结婚有点潦草,但婚后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具体我们回家再谈。先思考一下,等下去哪儿吃饭”
书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也在情理之中。
她随意报了个餐厅名字,赵景川低低应了声,没有异议地开车带她过去。
书黎垂下眼,牵起嘴角笑了笑。
过于简单的一天,没有任何的意外与惊喜,像在无声地暗示着她,得适应这样的生活。
十六岁的书黎,自卑、敏感又胆小,行事小心翼翼。
二十六岁,她总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自信起来,可以在几十人的教室里大声讲课,可以欣然地接受别人的夸奖。
直到现在才发现,她还是以前的书黎。
那个胆小懦弱的她。
胆小到过了十年,对他的喜欢,依旧没能说出口。
chater 02
书黎喜欢上赵景川的那一年,刚好十六岁。
那时候的他,与后来并无多大差别,肆意张扬,顶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浑身有一种干净清冷的气质,是班上的学委,是老师眼中的好好学生,亦是女同学们不限于同年级经常热烈讨论的对象。
而她,不过是讨论他的女同学当中无意聆听时而充当捧眼的过路人。
高一第二学期刚开学,班主任就重新调整了座位,书黎碰巧被分到了赵景川的前桌。
第四列的倒数第三个位置,这也是她距离赵景川最近的一次。
这学期开学,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叫秦桑桑。
她性格出奇的开朗活泼,刚到班上还没上班会课自我介绍,便已跟周围的人打成了一片,课间聊天的吵闹声中有三分之一来自她爽朗的笑声。
班会课被喊上台自我介绍时,她也毫不怯场,自信傲然地跑上去,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秦桑桑”三个字,拍着胸脯,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秦桑桑。秦是秦朝的秦,桑是桑葚的桑。”
“我家里人都喜欢叫我桑桑,你们也可以直接喊我名字的后两个字。我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人有点懒,平时不爱运动,但打羽毛球和游泳还是蛮厉害的,不服的可以来找我k哦。”
“我学习也就中规中矩吧,没你们想得那么厉害,但英语还可以,口语好你们一点点”边说着,她边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俏皮又自信地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坐她周围刚跟她打成一片的人都笑了,有人带头起哄“谦什么虚啊,桑姐”
“你刚刚对着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就是就是,摆出你真正的实力,端起你的架子来。”
“口语好是吧”站讲台一侧的班主任问她,“正好,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这学期不能胜任了,不如你来试试”
众人“哇哦”
“我吗”秦桑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老师您确定”
“确定。”
她没有一丝犹豫地回应道“试就试谁怕谁啊”
书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他们新学期的英语课代表竟然这么草率就定下来了。
说实话,她挺羡慕秦桑桑这种性格的,明媚又活泼,自信又聪明,更惊叹于她的大胆,有着她从骨子里就缺少的东西,像她这样的人总会格外引人注意。
正如现在,坐书黎后面的几个男生就在讨论秦桑桑。
许铭晨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在抽屉里偷偷玩手机,听见班上的起哄,调侃了句“秦家小公主来了南中,以后可有好日子过喽,那不得闹翻天啊。”
“你怎么看啊,川哥”
单一行狗腿子地过来插嘴道“川哥是学委,怕什么学委不比英语课代表官大啊”
书黎感觉有点口渴,拿出水杯喝了口水,拧好盖子放在桌面上,下巴抵着杯盖,状似无意地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看不见赵景川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隔了几分钟才听到他不甚在意又冷淡地附和了一句“瞧给你们怕的,有没有点出息”
书黎眼底闪过疑惑,他们和秦桑桑很熟吗
为什么会喊她“秦家小公主”叫得这么亲昵,好像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认识了很久,对她这个人很熟悉。
书黎想大概是因为他们住得很近,又或许是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小学或初中上学吧,并不是没可能。
当然,她也只是瞎猜一下,不敢八卦地转身去问赵景川。
果然,班上有了秦桑桑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不到两个星期,她就几乎跟所有人混熟了,这“所有人”当中自然也包括赵景川。
赵景川似乎还是跟她最熟的那一个。
体育课下课,书黎刚从操场回到教室,就看见秦桑桑站在赵景川的座位旁,扒拉着他的胳膊“赵景川,昨天跟我打赌说好了输了就给我买牛奶的,牛奶呢”
“什么牛奶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失忆了吗怎么可能,才一天过去,糊弄谁呢”
“我有答应”
“我两只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你点头了的,别想耍赖”
“那你眼睛有点问题,赶紧叫家里人带你去看看。”赵景川说得一脸坦然,像是根本没当一回事儿,但他也并没有甩开秦桑桑的手。
秦桑桑“呸少诅咒我”
被她惹烦了,他抬起另一只手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余光忽然瞥见有个人站在秦桑桑后面,被秦桑桑挡着无法回座位。
那个人是书黎。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吱一声让秦桑桑走开,赵景川不耐烦地多说了句,“大小姐,挡人道了。”
“啊什么”秦桑桑没太听清他说什么,“什么人道惹你扯哪儿去了”
赵景川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懒得接茬,看看她又看看后面的书黎,一字一顿地重复“让一让。”
“哦。”
秦桑桑这才发现后面站了个人,抱歉地看了眼书黎,侧身腾出位置让她走过去。
无意目睹了他们打闹全程的书黎有些尴尬地从他们身侧走过,经过他时脑袋垂得低低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窘迫的表情。
回到座位上坐下,突然“轰轰”两声,后面的地板好似震了两下。
书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眸往斜后方去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看见秦桑桑跳起来,又踩了两下地板,撒泼打滚地说“我不管,这你都能忘还想耍赖你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拿开你的手。”赵景川终于意识到她的手一直在抓着他了,语含嫌弃道,“脏不脏”
“哦。我刚跟许铭晨一起去倒教室里的垃圾了,还没洗手怎么了我又没碰垃圾,不就拿了下垃圾桶吗,你嫌弃我啊”秦桑桑可算找到赵景川的软肋了,他爱干净,是个重度洁癖症患者,于是淘气地伸手去摸他的脸,边打趣边咯咯直笑地说,“怎么这么嫌弃啊赵景川,是不是很后悔跟我妈提议说让我转来南城中学,哈哈没想到吧,我妈找关系让我跟你一起待在重点班,以后你要忍受我的地方还多着呢这就开始嫌弃了”
赵景川连碰她一下都嫌弃,随手捞起一本课本去拍她,跟扫垃圾似的将她扫走。
过了一会儿,秦桑桑走了,这一片才彻底消停安静下来。
书黎放在桌面上的手无声地收紧,想到秦桑桑刚刚说的话,心头涌上了一股道不明的酸意。
原来他们真的早就认识。
她突然有点懊悔刚才为什么那么不经吓,被秦桑桑吓了两下就立马扭头过去,虽然很快就转了回来,但赵景川一定看到了她很狼狈的模样。
糗死了,也尴尬死了。
许铭晨去洗了个手顺便上完洗手间回来,问赵景川“你惹那位大小姐了”
赵景川说“她自己发神经。”
单一行专爱拆台地说道“川哥昨天跟人家打赌了,输了就买牛奶,结果不认账。人家只能撒泼打滚来要喽。”
赵景川瞥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打赌了”
“没有吗”单一行心想不应该啊,看秦桑桑来讨牛奶还讨得挺有底气的,果然是小瞧了这女人的厉害,立马滑跪道,“我错了,我错了川哥。我不应该歪屁股不问明白就相信了那女人的鬼话,我的好学委,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小的不是,我还指望着你的假期作业来抄呢,嘿嘿。“
不小心把最后一句心里话说出口,单一行朝赵景川违心地抛了个讨好的媚眼,险些没把坐另一边的许铭晨恶心吐。
赵景川没再吭声。
距离下一节课上课还有五分钟左右的课余时间,他将下节课需要的课本从抽屉里拿出来,然后打算去下洗手间。
书黎先他一步起身,拿着水还剩三分之一不到的水杯往后面走。
两人突然打了个照面。
书黎只是惯性地低头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么巧他也在同一时刻抬头看了过来,这一眼对视得很突然。
赵景川虽不常跟她说话,但他们也不算一点儿都不认识,平时上课讨论问题的时候还是说过话的。
书黎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头发。
他挑了下眉,不等她开口,将岔开横在过道上的一条腿挪开,像刚刚让秦桑桑走开那样,主动给她腾出更多的空间过去。
书黎耳根微热,生怕被看穿心思,立马错开视线,无事发生般从他身侧走过。
走过两米远,她吐了口气,刚松懈下来,又听见身后响起了椅子腿和地板砖拉扯的声音。
许铭晨问“去哪儿啊”
赵景川说“洗手间。”
熟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
书黎背脊一僵,感觉神经都在这一刻绷紧,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手指紧紧地抠着水杯的杯身,慢慢地走出教室。
直到赵景川迈着大步子越过她在她前面走,她才敢盯着他清瘦散漫的背影肆无忌惮地瞧。
chater 03
饮水机摆放的位置和洗手间在同一个方向,赵景川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绕过饮水机旁三三两两的女生转进拐角,走进了洗手间。
人消失不见了。
书黎慢吞吞地拿着水杯去饮水机前接水。
旁边同班几个女生不知是因为看见赵景川经过,还是只是突然聊到,本来还挺正常的话题倏地中断竟开始讨论起秦桑桑来。
“那个秦桑桑怎么回事才来班上几天啊,弄得乌烟瘴气的,每次下课都能听到她公鸡打鸣捏着嗓子的笑声,刺耳死了。”
“她对我们学委也太积极了吧,脸都快要贴上去了。”
“你也发现了”
“她不会喜欢赵景川吧”
“我看赵景川很嫌弃她啊,每次她黏到赵景川身边,赵景川都一脸你他妈谁啊的眼神,也不知道她害不害臊。”
“有些人怎么会害臊呢,热脸贴冷屁股,习惯了都。”
“也是吼。”
“不过,赵景川表面看着嫌弃,背地里不会就吃这套吧”
“不至于吧。”
书黎接完水转身回去,心不在焉地想着刚刚那三个女生的对话,尤其是最后两句,连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直到有人越过她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闻到一股带着淡淡青柠香气的洗涤剂味道。
好闻又熟悉。
见她被撞得险些站不稳,赵景川礼貌地扶了她一下,沾着水珠的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膀又放下,道歉道“走太快了,不小心撞了你一下。没事吧,书黎”
书黎刚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他微感抱歉地看着她的脸庞,距离太近,近得能看见他鼻梁上的那颗浅棕色小痣,近得熟悉的声音就在头顶。
她心跳异常加快,性格使然,在赵景川松开手的那一秒,她也立马低头,佯装淡定地说了句“没关系”就撇开了眼。
扶了扶眼镜,整理了下校服,继续往前走。
赵景川盯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不解地扯了扯嘴角。
他有这么遭人嫌弃吗
书黎踏进教室,刚好上课铃就打响了。
这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调整待会儿上课要用到的t,底下的同学有的还在聊天,有的已经拿出课本一目十行地浏览即将要学习的课文。
书黎也快速坐回座位上,拿出课本准备看起来。
她刚拿到桌面上摊开,还没开始看,身后又响起了许铭晨的声音,“学委,这节课讲到哪儿了”
“你还听课啊”赵景川在书黎回到座位后没几秒,就紧跟着走进教室回到了位上,拿橡皮擦扔他,“不是说除了理化数都不听吗”
“无聊的语文,谁想听啊”许铭晨反驳道,“要不是老巫婆天天搞什么课堂抽查提问,我书本都不想拿出来。反正我不听,我一样拿一百多分。”
单一行听他装逼听不下去了,凑过来拆台“一百多分很厉害吗你不每次都一百零几吗不及格边缘的人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逼,你川哥前面那位次次月考一百三十多全班第一都没装这个逼,你装什么装”
单一行和许铭晨中间隔着一个赵景川,他要跟许铭晨说话必然要适当地提高音量,书黎想不听到都难。
赵景川突然笑点变得很低,摸了摸发痒的鼻梁,泛白的指尖在他那颗浅棕色小痣上蹭了两下,微微低头,笑得肩膀发抖,评价了句“说得也是。”
许铭晨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将赵景川刚扔来的橡皮擦扔到单一行脸上“我装逼碍你什么事了是一百多分刺痛你的狗眼了吗你个不及格崽,及格了再来跟老子说话。”
“谁稀罕”单一行懒得再鸟他,“装逼崽。”
书黎一直觉得赵景川的两个朋友挺有趣的,他们三个也一直是班上最招女生喜欢的男生。
以前没机会离他们那么近,只是听说他们聊天很有意思,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刚刚单一行说她语文成绩次次月考一百三十多全班第一,赵景川回应赞同了这句话。
书黎本来还有点害羞,一听到赵景川的话,她没忍住笑了起来,盈盈杏眸被藏在黑色的眼镜框下,稍微掩饰了她此刻的心情。
书黎捧着脸开心了一整节的语文课。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努力还是用的,至少让他记住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而,书黎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学校每天早上第二节课下课都会有二十多分钟的课余时间,除周一需要升旗外,周二到周五都会组织所有人到操场跑步。
正巧这周下雨频繁,一周的跑操几乎都泡汤取消了,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每天平白多了二十多分钟的课间。
周五第二节下课,书黎想到这星期爸爸偷偷给她的零花钱还没花光,便打算下楼去小卖部买瓶牛奶喝。
走到楼下,教学楼和小卖部之间还有一条长长的校道,她一个人慢悠悠地插着口袋走过去,走到一半距离小卖部还有一百米远时,小卖部门口突然蹿出了几道熟悉的人影。
是赵景川他们三个,还有秦桑桑。
看清他们后,书黎脚步明显一顿,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也蜷了蜷,脚底仿佛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寸步难行的一刻,校道并不宽,迎面走去必定要碰上,那到时候是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呢打不打招呼都会很尴尬。
书黎很烦。
她忽然产生了想要掉头走人的念头。
赵景川和许铭晨他们到这是来买水的,很不巧,倒霉地遇上了秦桑桑。
大小姐拿着她那张不是金卡胜似金卡的饭卡,提着一大堆的零食和两瓶牛奶正准备刷下去,许铭晨一声“川哥,你看谁在这”打断了她的动作。
这不巧了吗
许铭晨“哎呦”一声,看了眼她手上透明塑料袋子里装得满满的零食,调侃道“小侄女,买这么多啊”
“你管我”秦桑桑最讨厌的就是许铭晨那张过瘦的汉奸脸,以及怎么也吃不胖的细长身板,“谁是你小侄女别乱攀亲戚,赵景川都没这么叫我,你不许在学校这么叫我。”
赵景川的饭卡毫无疑问被她抢了去刷零食的钱,许铭晨见他眉都不皱一下,也不见半点儿肉疼的模样,拿了两瓶汽水,凑过去问“川哥,也给我刷刷呗”
“要点脸吧”单一行看不过去了,“我是你就去抢那位的卡,赵景川你打不过,她你肯定打得过,她卡里的钱绝对比赵景川还多。”
许铭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正在收银台旁拧开酸奶瓶盖子正喝着酸奶的秦桑桑,活像个吃不饱的仓鼠。
他说,“你是想我死啊赵景川都打不过她,这么看得起我”
买好了东西,赵景川率先走了出去,许铭晨和单一行紧随其后。
赵景川这人有点奇葩,他不喜欢喝饮料,更不喜欢喝汽水,每次来买水都只买冰的矿泉水,其他所有他都喝不下去。
他边走边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个小偷,直到裤袋里插着还露半截在外面的长条薄荷糖被偷了,他才发现秦桑桑这货居然还没走。
“这个薄荷糖好吃吗”秦桑桑偷了之后,甩了甩,炫耀了下自己得手的战绩,好奇地问。
赵景川看着她“拿来。”
“别让我说第二遍。”
秦桑桑双手把糖藏在背后,不满地瘪了瘪嘴“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要拿你的,我就是觉得好玩,想看看你经常吃的都是什么东西,然后拿一颗来尝尝。”
似乎意识到赵景川真生气了,她越说声音越低,也越没底气,正要说,“行吧,我还给你啦,对不起。”
突然被赵景川扯到了身边,秦桑桑啊了声,还没哭着求救,就被他单手钳住肩膀以上,做了个类似于锁喉的动作。
书黎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赵景川边钳住她边拉着她走,任秦桑桑怎么求饶都不放手,让她既尴尬又难受地猫着腰还拎着零食丢脸地往回走。
许铭晨并不同情地摇头“挺厉害的,我还以为川哥一天就受不了了,仔细数数从开学到现在,忍了起码三个星期才动手呢牛逼,牛逼”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书黎最终没有选择掉头走人,走了一半突然掉头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而且她确确实实是要来买牛奶的。
所以,她干脆就这么走过去。
离得越近,她就越紧张。
与他们打闹的氛围不同,书黎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孤独又寂寞,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关心她。
她独自沉浸在自己暗恋的世界里,一颗心因他的异动而上下起伏,不能平静。
只能垂下眼捷,假装没看见般从他们身侧走过。
赵景川也确实没看见书黎。
于他而言,那擦身而过不过是几秒钟一闪而过的事情,没看见属实正常。
他还在教训秦桑桑。
秦桑桑受不了了,感觉腰快断了,扶着腰没脸没皮地求饶“我的小舅舅,我的好舅舅,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乱骚扰你了,我保证,我以后看到你绕道就走,绝不抢你的东西,也不惹你生气,快放开我救命啊有没有人性啊”
“川哥,够了吧。”
许铭晨也看不过去了,这校道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在后面看着觉得怪丢脸的,小公主总是爱面子的,多少给她留点面子。
赵景川放开了她,接过她毕恭毕敬呈上来的薄荷糖,警告道“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好的呢。”秦桑桑不敢造次,“我记一辈子”
说完,她抱起零食,扶着腰,拔腿就跑。
生怕慢了一秒钟,让赵景川看出她只是在做戏,又将她逮回去实行惨无人道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