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巴中)

推开西昌、杨柳风、微波海岸、蓝天，感慨地盘旋着。

这时，一定有微寒的风撩起你的发了，有斜斜的雨濡湿了你的衣了，有淡淡的云雾绸缪而来。燕子的鸣叫欢快地划过湛蓝的天空，蹁跹着划亮你的眸子，将你这飘蓬客的脑海，皴染成一片思念的蓬蓬勃勃的绿来，把放目骋怀的乡情挥洒得满河满山皆是，融为丹霞，化为烟云，带向巴山巴水的无际无涯、无极无垠。

满河碧玉，汤汤来去。巴河就这样起兮伏兮默默流淌，春天也这样颉之颃之相伴而来。在巴山春深之处，燕子是童年相伴最欢快最钟情的精灵。

这黑色的欢快的精灵轻剪翅羽，就是一道优美的弧，沿一株垂柳抵达另外一片柳林，沿一簇苇草游入另外一遍芦苇，掠过已经含苞吐蕊淋漓怒放的梅林、杏林，以及就要红艳艳一片霞彩的桃花林，向绿烟漫笼的远山，向碧玉妆点的河谷，向漫卷诗书的三月风飞翔而去。

一艘黛色的乌篷船刚刚优雅地一展翅，滑入这样的山光水色之间，又一尾打渔船也青篙一点，鱼贯出发。前者是披蓑戴笠的健硕汉子，后者是娇艳如火的欢快姑娘。

红衣服，黑辫子，一篙下去，船如风筝追风，盈盈划去，丢下身后河畔青烟缭绕的一抹青瓦小楼，丢下窗内伸展出来的依依挥别。碎碎叨叨，依依呀呀，携曳了一河浅浅离愁，欢快地向绿得无从收拾的春的深处去了。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这时，谁也不知道，在层层叠叠、林林总总的城市高楼的罅隙之间，你的思乡目光随了燕子的舞姿，随了白鹤的蹁跹，回到了“斜风细雨勿须归”的巴河，回到了鸟鸣烟绕的翠竹细柳林，回到了一垄接一垄的绿环翠娆、菜畦麦垅。

你想到了童年，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淡淡烟雨绸缪不去的溪流、古树、田垄，那些星罗散布岁月剥蚀的青瓦木屋，那些疏疏落落骨气玉立的竹篱，一径流响着牛羊蹄音的屈曲弯弯的石板小路，数畦菜麦相接的川东北老屋。

那里有你的父母，我的父母，他的父母。头发花白了吗？那佝偻的影子像远处漫不经心的云霓，蹒跚游弋在故乡各色野花百媚千娇的田坎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年了，你可还记得沿哪一条露草掩映的道路，可以通向祖先的故居或墓地？你是否还记得那些岱青的山、曲径的路、覆满苔藓的斑驳石墙？那些在白鹤翔起的晴明里麦摇曳、豆馥馥、菜青青的纯净山野？

岁月如歌。那些打着一头牛，或背一背草的身影，已如白云、打马飘过。儿歌还在山涧飘摇，过往早已妖娆远去。你和那些“逐梦”似的候鸟一样——对的，逐梦！

你和她、他们抓住了时代的逐梦翅膀进城了，你安了家，落了户，有了孩子，满意或不满意的，你和你们都陶醉了，守着另外一个叫家的蜗居，让“逝者如斯夫”的时光淡却了童年的儿歌、村庄的温情和母亲的呼唤。

忘得了吗？你和大多数从深山荒村来到城里的逐梦者一样，忘不了那些豆蔻初开的缠绵悱恻，那些大雁南归依门企盼的亲情牵念，那些唤一声巴河就满目潮湿的深深情愫，每每犹尤在耳，时时浮现梦中。

不思量、自难忘。是啊，这挥之不去的前世缘、今生情，是候鸟，是风筝，谁不痴情萦怀、千回百转？

就这样，你推开窗来，望见一株柳，耳畔犹自响起“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的咏春词。这时，你已经潮漫双眼，越过窗前新柳，早已进入巴河了，进入黄葛树旁、榆树竹林、渡口码头、青瓦黛山。

归来吧，归来吧！而今，巴山早已春风满座了，乡村振兴战略，新村发展一揽子工程，脱贫奔康的风，正一路绿遍了巴山蜀水。

巴山绿了，巴河变了。涟漪浅浅而歌，白鹤蹁跹而歌。飞机、火车、高速，正环绕你曾经渴望出走的山林河坝而过；新村、花园、基地，正围着你昔日的老屋起舞。

巴河在，梦依然。不管你在意与不在意，不管你记得与不记得，不管你回与不回，春山绿了，乡愁永在。

哦，我神性的巴河，我们共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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