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代表死亡、危险与不详。风帆时代的海盗们，往往选择印有骷髅形象的旗帜作为海盗船的标志，以恐吓威慑其它船只。
机车，象征自由、激情与狂野。今天的机车手们和风帆时代的海盗一样，也以骷髅为图腾。他们不仅穿印有骷髅形象的机车服，还在身上纹各种各样的骷髅标志，却并不是为了恐吓别人。
骷髅与机车，两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元素，是怎么融合在了一起？
缘起：死亡之舞
在中国人传统的观念里，我们是不谈死亡的，所以象征死亡的骷髅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少见但是在西方，至少从伊丽莎白时代开始，骷髅就成为了西方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出现在了众多艺术作品中。
弗拉·安杰利科，《十字架下的亚当头骨》
梵高，《一具燃烧着香烟的骷髅头》
查尔斯艾伦吉尔伯特，《一切都是虚无》
这与14世纪欧洲爆发的黑死病有关，据不完全统计，在1347至1353年期间，黑死病夺走了近2500万欧洲人的性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1/3。从这之后，瘟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不同的国家爆发，直到19世纪初才逐渐从欧洲消失。
1665年，伦敦的大瘟疫杀死了多达10万人
在黑死病大爆发的那几年里，人们形成了一种观念，认为死者会从坟墓里冒出来，拉着不幸的过路人跳舞，并将疾病传染给他们。艺术领域也随之兴起了一个恐怖的主题——死亡之舞，在画家笔下，人格化的骷髅召集来自各个阶层的活人，其中包括教皇、国王，农民甚至是孩子，他们一起欢闹跳舞，一路跳到坟墓。
形形色色的死亡之舞大多表现了这样一个主题：人生万物皆空无，名利权势如浮云。
死亡之舞传递的信息很明显——世事无常，凡人皆有一死，与其恐惧死亡，不如直面死亡，在短暂的生命中，为灵魂做出安排，活出属于自己的价值。
凡事皆是虚空
以“死亡之舞”为起点，欧洲的骷髅文化分化为了形形色色的分支，还在荷兰诞生了大名鼎鼎的虚空派。虚空（Vanitas）出自圣经《传道书》：“虚空的虚空，凡事皆是虚空”，或者一句拉丁语格言：“勿忘世人终死”。
虚空派是指一种象征艺术的静物绘画，画中的每一件物品都有特定含义，比如怀表象征生命的转瞬即逝，熄灭的蜡烛象征生命的完结，鲜花象征好景难驻，珍珠项链象征财富的空虚。它们都表达了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浮华的人生享乐都是虚无的。
虚空派诞生的年代，正是新航路开辟的年代，黑死病差不多停止了蔓延，而荷兰也从西班牙独立，发展成为了17世纪航海和贸易强国。但是荷兰人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因为在那个年代，欧洲商船上的水手都带着火器大炮，所以他们的船就需要更加坚硬的木头，而荷兰的船几乎没有装备武器，所以荷兰的船造价很便宜，用荷兰的船运送货物也很便宜，于是荷兰就成为了欧洲的海上马车夫。
荷兰海事博物馆中展示的“阿姆斯特丹号”商船模型
这样做的代价是，每一次航行都变成了充满风险的命运赌博，如果遇到海盗则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乖乖投降任人宰割。虚空派的绘画正表现了荷兰人对世俗成功的矛盾心理，是冒着生命危险出海获取财富，还是乖乖待在家当个普通人？
天边惊现骷髅旗
随着海上贸易的兴盛，虚空派的众多作品被荷兰人装在了船上，贩卖到世界各地。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数不清的荷兰商船遭到海盗打劫，他们收缴的战利品里，就有虚空派绘画。对于终日在海洋上漂泊，舔着刀口讨生活的海盗们来说，这些绘画明显触及到了他们的灵魂，于是就有务实的海盗将骷髅运用在旗帜设计中，表现自己无惧死亡的勇气，以及激励自己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掠夺更多的财富。
1725年，木版画中的海盗旗
对于加勒比地区的海盗来说，骷髅旗还有更深刻的意义，那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头骨不仅不代表死亡，而是意味着不朽。这来自古老的美洲阿兹特克人的信仰，在肉身死后，人唯一留下的是骨头，作为曾经生活过的见证，这些骨头意味着生命，重生和来世。
16世纪早期，西班牙征服了阿兹特克帝国，天主教信仰与土著文化融合，形成了亡灵节
随着骷髅意味着勇气和不朽的理念深入人心，各个海盗集团都用上了形形色色的骷髅旗。平常在海洋上，海盗们是不会随便挂起骷髅旗的，因为害怕引起猎物的警觉和皇家海军的注意，只有在接近猎物时，海盗们会瞬间升起旗帜，恐吓对手。通常，海盗们会先悬挂黑色骷髅旗，表示不战而降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如果对方反抗的话，海盗们会悬挂起红色骷髅旗，表示“毫不留情”，所有人都得死。
形形色色的海盗旗
到了十八世纪，“骷髅头+交叉腿骨”的图案开始成为了标准的海盗旗，当时的各大海盗集团都采用这款俗称为“快乐罗杰”的旗帜。因此这个图案成为了今天最广为流行的符号，作为暴力与死亡的象征，它不仅是海盗旗的标志，还成了危险化学品的标志。
军队中的骷髅元素
随着工业时代的到来，各国海军实力大大增强，属于海盗们黄金时代结束了，但是骷髅标志并没有随着海盗的没落而退出历史舞台。
法国枪骑兵
德国自由军团的装甲车
费迪南德王子身穿西班牙军团制服
尤其是在一战期间，英国皇家海军的E-9号潜水艇先后击沉了德国巡洋舰赫拉号和德国驱逐舰S-116号，因此艇长麦克斯·霍尔顿命人将一副海盗旗挂上了潜艇的桅杆以示“打劫”胜利。从此，任务成功后挂海盗旗的传统便在皇家海军潜艇部队中流传开来，虽然海军部对此火冒三丈，但是却不能强行禁止以免打击士气。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当年的潜艇指挥官成为了海军高层以后，挂海盗旗的传统便上行下效地固定了下来，直到今天。
1942年2月，英国皇家海军潜艇“极限号”的船员展示他们的海盗旗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与英国皇家海军合作的盟国海军也都有样学样，美国，加拿大等国海军也纷纷悬挂起了海盗旗。而且光在船只上挂海盗旗还不够，会玩的美国大兵们还将骷髅的标志用在了飞机的涂鸦上。
美国众多海军航空中队选择骷髅图案作为本中队的标志
战友合影
在太平洋战争的末期，美国大兵甚至热衷于收集日本阵亡士兵的头盖骨，他们将这些骷髅头作为所属营队的吉祥物，当做寄回家乡的纪念品，以表达自己对战争对死亡的厌恶和戏谑。
归国的退伍军人
二战结束后，无数军人返回家乡，国家已经已经不需要他们在战场上卖命了，当时的新闻甚至报道，“和平时期给你带来最大麻烦的家伙”是战斗中最优秀的英雄。
这些退役老兵们发现自己除了打仗，一无所长，他们与当时的社会脱节，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这些曾经的美国英雄有一种感觉，他们的家园背叛了他们并让他们自生自灭。当时的《飞车党》电影就是是以真人真事为蓝本，一支著名的美军航空兵大队被解散后，失业的飞行员跨上同样不被需要的军用哈雷摩托，并团结在摩托车俱乐部内，进城造反：“我们曾经是英雄，但如今谁也不需要我们了。
在哈雷摩托车上喝的酩酊大醉的退役军人
现在大名鼎鼎的机车俱乐部——地狱天使就成立于那个时期，其命名源自创始人阿尔维德·奥尔森的好友，他曾在中国飞虎队的“地狱天使”中队服役。这个俱乐部聚集了很多退役飞行员，他们选择一个带翅膀的头骨作为俱乐部的标志，这个标志源于美国第85战斗机中队。
飞虎队下属“地狱天使”中队
摩托车俱乐部“地狱天使”的标志，飞翔的骷髅头
受地狱天使影响，当时的退役军人成立了大大小小的摩托车俱乐部，都采用曾经服役过的部队的骷髅头作为俱乐部的标志。这些被社会抛弃的年轻人还纷纷穿着印有骷髅头像的皮衣，相信骷髅能给自己带来直面生活的勇气，并且威慑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他们觉得自己是黄金时代的海盗，通过反抗主流社会获得自由。陆地是他们的海洋，摩托车是他们的船只，他们加大油门，和同伴以每小时80英里的速度在马路上飙车。
穿着印有骷髅皮衣，开着摩托车的退役军人们在年轻人之间引起了一种潮流，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模仿他们的打扮，其中不乏有赛车手。但是当时的各大赛事规定不准穿印有骷髅的衣服，于是赛车手们用金属打造成头骨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当时还没有专业的赛车服），以展示他们面对任何危险时无所畏惧的精神。
头骨戒指
当然，有的机车玩咖玩得更狠，他们直接将骷髅图案纹在自己身上，象征自己与自由永不分离。至此，从衣服到配饰，再到纹身，骷髅文化与机车文化永远地融合在了一起。
形形色色的纹身图案
骷髅背后，是一种热爱生活的精神
随着时代的发展，摩托车逐渐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代步工具，不再与违法犯罪挂钩。在今天，机车爱好者仍然会用骷髅标志装饰自己，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危险的犯罪分子，只是代表他们一种热爱生活，追求自由，向死而生的精神。
这种精神有千百年的传承和历史，从中世纪的绘画到黄金时代的海盗旗，从二战中的机身涂鸦到50年代的机车服，在逆境和死亡面前，人类总有一种乐观豁达的精神去面对。这也正是骷髅标志能够不断跨界，兴盛不绝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