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她来自武汉,一个较富裕的家庭,我来自东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由于家境贫困,我一向沉默寡言,理论上,我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大学里,如果能恋爱,肯定是让人不可理解的,因为我连送给女孩心仪的礼物都买不起,正是不嫌贫爱富的她的出现,使我的人生出现了色彩的一面,又是因为疫情的出现,把我人生的情感从波峰推到深渊。
入学报道时,我一个人拖着行李坐着漫长的列车来到了武汉这座中南都市。
出了车站,高耸矗立的楼群,街上如织的人流,四处都是一片茫然和陌生。
我行进在人流中,拿出学校的地址四处张望准备找出租车,稍倾,一辆出租车“嘎然”一声停在马路边,一个女孩拖着藕荷色的拉杆箱欲上前开门,突然她回头瞥见了我,不好意思的问我:“是你打的车吧?”我有点惊措的点点头。她穿着淡黄色连衣裙收回了欲开车门的纤手:“开学报道的?哪个学校?”南方女孩柔柔的声音传在心里甜甜的。
我报上学校名,她开心的大笑:“我们是一个学校的,真巧,我们一起坐吧!我熟悉那所学校!”
天下真有这样的巧事。
在车上,闲聊中我才知道,我们还是一个系的,命运的安排,让我们就这样相识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天真的笑声,永远无忧无虑的甜甜的南方女孩特有的模样。
四年前的夏秋之际,四年的时光仿佛就是昨日,就是树叶翠绿变成了枯黄,四次……
列车穿行在茫茫的夜色中向南方急驰而奔,车窗外,远处城市楼群的灯光被列车急驰的呼啸快速吞没在暮色里。
从此,我们徜徉在武大的樱花树下,东湖的庭栏台前,归元寺的晨钟暮鼓,我问她,你为啥喜欢我这个穷穷的学生啊,她调皮的学着我的东北口音笑道:“缘分,嗯呐,再说了穷有穷的好处啊,你不花心啊!”
继而她望着归元寺的钟楼深情的说到:“我想捂热你深遂的面孔,升华你原本俊秀的灵魂,说实话我感觉我俩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刹那间,我泪水盈眶,一把把她拥入怀里。
列车继续向南狂奔,天已微亮,我迷茫焦虑的望着车窗外,远处,太阳像一个红红的亮点此时正欲喷薄在天际线。
我和她是在一月20号分手的,刚到家里,就听说武汉封城了,我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焦急的询问她的概况,她还是一贯的乐天派,微信里传来她的声音,那爽朗的笑声,却使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从23号武汉封城开始,情况就越来越遭,每天都是坏消息,电视里,手机里各种各样的坏消息接踵而至,我每天24小时开着手机,看着有关疫情有关武汉的新闻,心情焦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她的身边,守护她娇小的身躯。
一有空闲,我就给她发微信,每当看见微信里她闪烁的笑脸,我不安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就这样,我们每天发着微信,倾述着彼此分手后的思念。
十天前,我给她发了微信,告诉她,我也开通微信公号了,我要把和她四年的大学生活点点滴滴记录下来,作为日后婚礼上送给她的礼物,我猜想她看见我这个打算,一定会惊奇的送给我一个大大的吻的表情。
发出之后,我就等着微信,静等着她嗔怪惊奇的表情,但是微信里没有任何回音,我以为她在忙,就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信,我想一定是这鬼丫头想给我来个惊喜恶做剧,我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对付她的恶做剧。
但是,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回信,我看着手机屏幕,一片茫茫的绿色,等啊等,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有回信。
本来我们约好了假期间,只微信不打电话,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大学期间谈恋爱的事,或者说等我毕业了找到了工作,再领我去见她的父母。
但是在我们四年的交往中她从来都是第一个给我回微信的,哪怕是在期末正考试中。
我等不及了,给她打微信电话,没人接,清脆的音乐回铃音敲在耳骨,麻麻的感觉,我毁了约定,直接打她手机电话,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那一整晚,我都没有睡觉,我想着各种能联系上她的方式,我还不停的搜索有关武汉疫情的新闻,我望着天花板,想了很多很多,出事了?这么重的疫情,她也被染上了?不能!她是聪明的女孩,一定不会的!我掐断了这个坏念头,不敢再往下想去。
我极力地控制自己想事的念头,压制心里的各种坏想法,但是,心里的念头,你是压不住的,你越压,它越反弹……
第二天,我先是发微信,述说着离别的相思,述说着四年我们在一起的缠绵,结尾我对她不回微信表示愠怒。
微信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我再一次打手机,还是关机,此时我可真慌乱了。
我打开同学群,里面,同学讲述着各自在假期间的故事,报着所在城市疫情的险况,唯有她的头像静静的卧在群里,一改往昔她在群里调皮活跃的情况。
我发微信问她要好的闺蜜,闺蜜说也好多天没有联系上了,最后劝我别担心,没事的……最后她闺蜜说的啥我已听不清了,耳膜嗡嗡作响,我的世界仿佛坍塌了……
等啊等,时间似乎凝固不动了,每天过的都很慢,终于熬过了十天后,全国的疫情似乎减轻了很多,而武汉也终于等来了解封的新闻,我焦喜若狂。
武汉解封的当天,我就从网上订了当天的票,晚上九点多,我早早的来在列车里等候了,焦急迷惘中,列车已开出了很久……
30个小时的车程,对我就是一场梦,灰色深沉的梦,因为我焦急的内心世界,快坍塌了……
列车终于停下来了,在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停下来了,此时已是另一天的早上了。
在车上,在往昔的思念里,我昏沉了30多个小时。
这座城市的太阳依然像往日那样浓烈,病毒肆虐后的街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马路上行人稀疏,路上行人戴着口罩行色匆匆,我也戴上口罩叫了出租,一路狂奔她家的小区。
我仅知道她家所在的小区,于是我来到社区,社区人员听到我打听她的名字先是一愣,继而问我和她啥关系,我只好如实说是同学,很要好的同学,社区人员看着我这个大男孩好像顿时明白了什么。
过了一会,社区人员拿来一部手机说:“女孩临终前拜托医治她的医生,一定要把这个手机交给一个叫“枫叶”的男孩的,那个男孩会来的,所以医生就把手机消毒后转给了我们社区”社区人员盯着我:“女孩说的那个男孩就是你吧?
我像被一记闷棍击倒呆楞在那里。
“小伙子,挺住啊,节哀……”社区阿姨后面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那部熟悉的紫色苹果手机,被一层层消毒纸巾包裹着,我颤抖着双手泪眼模糊的打开手机打开微信,她的头像依然甜甜的冲着我微笑:
“枫叶哥,原谅我不能给你回微信了,更不能接听你的电话了,我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坏消息,那样,你会急死的!此刻,我正戴着呼吸机给你写信,同一病房的人都陆续的走了,看见他们走时痛苦挣扎的样子,我的心里好痛啊,如果我走时也是那个样子,你看见了心里会很痛的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个丑样子。
枫叶哥,我知道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就在上周末,我们全家都染上了,我们小区也全封上了,这个可恨的病毒来势太凶猛了,当你看到这封微信时,我可能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枫叶哥,我好想你,这几天我经常想起很多往事,你忘了吗?刚开学时,你那瘦弱的身躯每天只吃馒头喝着免费汤,我给你打来菜你还倔强的推开,为了给家里省钱,你在假期里送快递做家教,你赚到第一笔钱时开心的模样,你是一个坚强有拼劲的男孩,你还记得吗,你说,千万别为了同情我而喜欢我,我娇嗔的打了你一下,那次我是真生气了,我不是喜欢财富的女孩,我只是喜欢你坚强冷峻的面容,坚毅的身躯,和你在一起,我心里有种安全感,心里暖暖的感觉……
……,…… ......,......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的……”
泪水似磅礴的细雨从我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第二天,在社区人员的指引下,我精神恍惚的来到了武汉归元陵园,昨晚,我痛哭了一夜,泪水湿透了枕巾……
陵园环境清幽静逸,菀似她生前安静独处时的样子,陵园在半山腰畔,她的墓碑立在父母的下面,墓碑旁,一簇小草泛着绿芽迎着朝晖挺立着,我献上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满天星放在墓碑前。
枫叶哥,等着我……
一个熟悉的甜甜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我抬眼望去,一位穿蓝色裙子披肩长发的调皮的女孩在山下仿佛正向我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