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洞

到了更正的时候，总是感慨地说这里的气氛很好。

气氛怎么个好法？不像对面一河之隔的省城那么拥堵、那么杂乱、那么急躁、那么漠然。这是事实，却也只是否定句式的描述，还不是直接刻画。

直接描述正定城里的状态，原来古城城墙圈里的状态，大致上有城墙围绕之下的安静，有独特口音之下的熟稔，有买卖店铺普遍不大却普遍很有特色的品质，有古迹遍布高塔林立之下的古风，有县府门前的老槐树惊人的粗壮，有大佛寺荣国府临济寺之类古建形成的翘角飞檐的天际线，等等。

以上都是古城氛围的形成元素，这次再来，赫然意识到古城区域中建筑高度受限之后所形成的人居低密度，其实也是正定城里的好氛围的至关重要的构成要素。

古城区域大多是平房，是建于各个历史时期的平房。平房街区的特点是随行就势，街道和建筑之间的关系柔和，给树木留有足够的空间，一些曲虬的老树依然点缀在建筑和生活之中。建筑和人之间，或者说是建筑之上始终有自然笼罩，没有像现代城市那样搞成纯粹的钢筋混凝土的水泥森林，彻底抛弃自然空间。

平房之外，有楼房也主要以三四层甚至两层楼为主，以人的正常视野望过去，不影响天际线上还能看见树梢，保持了自然生活中视觉上有天，有充分的天空的原始之状。完全没有现代城市中司空见惯的密集高层建筑对人形成的压抑感，，对天空的倾斜切割，对完整视野甚至是阳光权利的剥夺。

尤其经过现代化的改造之后，这些低层建筑的周边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容易在平房街区出现的脏乱差不整齐的问题不见了，代之以路牙消失，地面无边界；卫生死角铲除，保洁到位；街头长椅普遍设置，人们行经可以随时坐下休息，整理整理东西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自己生活其间的这个世界。这种给人留出自我审视的位置，舒适位置的做法，是营造一个地方的好氛围的重要举措。花费不多却可以事半功倍。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作为一座依然有大量人口生活其间的古城，正定没有采取那种一味修旧如旧的旅游点古城模式，而是充分考量了人们现代生活中的实际需要。道路是平坦的沥青，不是高低不平的石头；台阶是水泥青砖，少有夸张的青石板条。

上下水、电力、煤气系统、垃圾处理系统完备，则是支撑现代化生活需要的必要基础建设。对于鳞次栉比的店铺的维护，让它们继续在自己的位置保持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米宽的门脸，则是古城风貌延续的重要细节。如何在治理马路市场、杜绝随意摆摊设点的同时让买和卖依旧方便，依旧可以维持街道上的热闹，正定的这种既要管理也要维护的做法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至于汽车停车免费，开放全部的公共单位的停车场，自行车划定区域规定车头朝向的统一安排，则是城市管理的义务与权利的良好结合无疑。这个口碑至少在省会已经成为一种人们口耳之间热传的参照，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正定古城街区的改造，在这样的意义上已经可以比肩江南那些全国GDP前列的地区，一步跨越到现代文明的人居范畴之中。

这腊月寒冬的正午时分，坐在西门里的长椅上，遥望那些闪耀着宝贵的温暖阳光的二层楼阳台的窗户，感受到的就只有安详和惬意。作为景点的城墙和古迹，和作为日常生活的民居如此贴合地镶嵌在一起，没有龃龉还互相支撑，谁也不被孤立出来，谁都在属于自己的时间之河里按照自己的逻辑运转，这样的氛围，堪称独特，也堪称其好矣。

方圆多少里，再也找不出一个地方可以这样既在城市里又同时拥有户外的长椅和风景的宜人所在。从这样的意义上说，正定是人口密度极大的省会的会客厅，是钢筋水泥缝隙里人人可以来此一游的私家花园。

对于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来说，骑车沿着滹沱河走一走，到正定城里吃个饭，坐在高度和密度都宜人的建筑之侧待一会儿，已然是一种幸福生活的格式。在本地生活的固定天地里，这样的格式无疑是取了审美与怡然的角度之后的，恰如其分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