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参加红网第五届全国大学生“评论之星”选拔赛的作品。

最近网络上流行销售朋友圈文案，除了网上个性化告白、祝福、微广告等朋友圈条文外，自称“朋友圈吊唁者”的人还会上网课、做作业、送一张多彩的朋友圈，价格从几块到几十元不等。

代写朋友圈其实已经不是一种新鲜的现象，它之所以能在当前的语境中被人拿出来反复地讨论与争辩，“得益”于这个社会中存在的最为普遍的情感之一——社交恐惧，它为消费主义编制了美好的梦境与巨大的利益网络，同时也在一步步“杀死”隐藏在网络背后本真的自我。

朋友圈不仅是一个简单单纯的交流空间与自我表达空间，因为它具有开放性、参与性与互动性，因此它本质上还是一个社会交往空间，是对现实社交圈的虚拟化。马克思曾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是人们通过交往而形成的关系体系。人们天生就具有与他人交往的能力与要求，每个人按照社会规范与各自角色定义进行社交活动，无论我们在“后台”如何放松或放肆，当现身于交往的前台空间时，我们都倾向于展现一个完美的、优秀的个人形象。因此，在社交空间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是人性中最原始也是最现实的渴望。

新媒体的普及与社交空间的网络化使得人们的交往行为更加密切，同时每个人的社交行为都会被置于整个大的社交环境中被人解读、被人接受、被人评估。这种社交的碎片化、密集化与开放化使得处于其中的年轻人产生了社交恐惧，他们惧怕高频率和低控制的社交行为，他们害怕在互联的网络环境中被人审视，他们害怕自己的网络表现与现实生活之中的自己有所偏离，因此，在这种心理的驱动下，他们要不放弃了网络空间的角色扮演，要不开始借助外部帮助，以使自己成为网络社交中的赢家。这种对于缓解社交焦虑和塑造自我形象的需求自然而然地催发出代写市场。

代写，正如其字面意思所示的那样，是别人代替自己表达情绪与意境。代写背后有着两套截然不同的逻辑，一套是自我意义（情感）的表达逻辑，一套是他人符号（文本）的生成逻辑。符号是意义的载体，从本质上看它们俩是不能分割的，是同生共死的，但是代写行为分离了意义和符号的生成过程，一个人的思想与情感可以被另一个人表达，两个人用了不同的符号体系却表达了相似的意义。从这一层面来看，既然使用不同的符号可以让情感的核心部分能够被原原本本的传达，那么用更“高端”的文本去替代原有的文本可谓是一种明智的选择，这也就是说可写朋友圈的行为无可厚非。但是当我们从更深层次去看待这一现象时就会发现其他被忽略的问题。

我们常说笔下的文字是自己思想的结晶，这也就是说当我们写下属于自己的想法与感受时，我们实际上是落实了自我的思维与逻辑。符号学认为符号、意义和自我构成了真正的表达系统，缺失了自我的符号实际上也就失去了意义。代写这一行为将自我与意义强行分离，以一套精致的符号去替代原本属于自己的符号，这种失去对符号的控制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失落的情绪。社交焦虑使得人们过于注重言语表达与行为呈现，人们愿意让渡自己对符号的控制权去换取减轻焦虑的“良药”，我们在他人提供的文本中找到了归属感，提升了对自我的认同感。

语言缺乏所导致的社交焦虑是一种普遍现象，它很容易让人们失去信心，并在一轮又一轮的比较中丧失对真正的我的把控感。我们喜爱那些听起来“矫情”但却充满“诗意”的文字，我们喜欢简单却又能表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氛围的三言两语，我们渴望拥有它们，去凸显自己的文艺范儿和语言优越感，但是我们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于是我们寻求商业化的帮助，帮助我们用模板化的文字去装点自己的社交空间，帮助我们用私人订制的表达去完成自我的升华，终于，我们在这眼花缭乱的文字中放弃了思考，放弃了自我，而从成为了一个好演员，一个比能说出“今晚月色很美”的村上春树更有诗意，更生动的自己。我们在这场对抗社交焦虑的战役中变成了焦虑本身。

社交焦虑其实并不可怕，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类似的现象，这背后的原因其实是社交资本的缺乏。社交资本可以是经济资本、政治资本抑或是文化资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经济资本和政治资本在社交中所起的作用很小，于是文化资本就成为最重要的社交资本，在社交中，我们愿意去跟文化水平高的人互动，我们也愿意将自己塑造成文化人的形象。文化资本又是于自我紧密联系的，因为它不像金钱和地位那样易逝，只要它留在我们心中、脑中，它就变成了自我的一部分。因此，面对社交焦虑，与其冒着“撞脸”的危险去求人代写一段文案，不如多读读书，充实一下自我本身，只有这样，才能在社交中克服焦虑，找回自信，做整个朋友圈“最闪亮的崽”。

文/徐冠群（山东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