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立群

1

那天是3月3日，脑子里想的是“又是1年3月3日，风筝在天上飞.”的旋律闪现了。

雨水节气后，天慢慢变暖了。每当你闹着想出院时，我都会哄你“爸，别急，等春暖花开时，一定接你出院。推你到大自然中呼吸新鲜空气。然后翻出手机中往年旅游的照片给你看，你脸上绽放出最开心的笑容，由衷地说真好呀！你眼里会闪现着希冀，似乎出院、去旅游是指日可待的事。”

有时你会莫名地发火，我知道任谁在病榻上躺三个多月，都会奔溃。

那天你说：“二丫头，乖孩子。给你姐商量一下，把我抬到河里扔了吧。”

我说：“爸，当初医生都说我没救了，你也没舍得把我扔了。然后我违心地对你说，你的病怕冷，天暖了就好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有时你会歇斯底里地说：“你也学会骗我了，你以前从不骗我的…”

每天我想去看你，又怕见你。怕你央求我带你回家…

你忽然就进入了酣睡状态，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好像一切与你无关。你把所有的人关在了你的世界之外。

那晚解下你朝夕相伴的呼吸机，我用针管一点点往你嘴里滴水，你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让我觉得你依然健康，只是太困睡着了。

我把这一变化告诉医生，医生说你的各项指标都在往上升。似乎得到了鼓励，早晨试着给你喂了一些豆浆，但香醇的豆浆流入你嘴里，你却无动于衷。

晚上下班后再次给你喂水，依然没有像昨晚那样吞咽。你的呼吸也若有若无，不像前一晚那样有力。

怕影响你的血氧指标，赶紧帮你戴上呼吸机，但是血氧没像平时那样很快恢复正常。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直到血氧到了75，总算松了口气。

每晚来接班的人到了，我才带妈妈离开。那晚值夜班的是先生。我们才走到半路，他就打来电话：“我觉得爸爸情况不好呀，血氧下降的很低。”

“应该没关系，估计一会会升到90以上的。”

你曾数次出入重症监护室，最终都转危为安，我一直觉得你会创造奇迹，这次应该也一样。

刚坐下吃饭，先生打来电话：“快来医院，爸爸不行了…”

那一刻腿抖的厉害，握着电话竟然不知道该拨给谁…开车时腿发软，心跳的特别快。以为早就做好了准确，殊不知慌乱的不知所措。这两天寿衣一直放在后备箱，因为医生一再提醒，老爷子随时会过去…”

“殡葬服务吗？请你快去15床，老人不行了，净身、穿衣…”

三个月来每天数次走的路、走廊，熟悉的15床…

每天打开病房的门，喊一声“爸”，总能看到你的笑脸。

今天…噗通一下跪在床前，声泪俱下地喊一声“爸”，却再也听不到回复…

亲人陆续赶来，叔叔、婶子、姑姑、姑父、堂兄弟们…看着殡葬人员给你理发、净面、擦澡、洗脚，换上寿衣…盖上蒙脸纸。

那分明是我和姐亲自为你选的衣服，平时每到换季，每到节日都会给你买衣服，你很容易满足，只要是我们买的，你都满脸笑容地接纳，即使不是那么完美，你也从不挑剔。可是这次的衣服虽然派气，却那么陌生。我恨这身衣服，让我们阴阳两隔。

铺金盖银，手里拿着去阴界的银钱，还有给恶狗吃的东西…能做到的都做了，可是为何不舍得让你走。

你待了三个多月，每天都想离开的病房，终于要离开了，为何我们却觉得肝肠寸断。

你穿戴簇新，被抬上了殡葬车，我们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磕头，哭泣…父亲，怎样才能把你留下？

二

你像睡着了一样躺在鲜花丛中，我们不时地探头看看你，觉得你随时会睁开眼睛，随口就会喊一声“二丫头”…

我们着一身孝衣，跪在你灵柩边陪伴着你，主事人说的我们一一做到，就像我们呱呱坠地后你为我们铺开未来之路一样，我们也希望替你打点好阴界的路，不想让你承受任何惊吓、委屈和痛苦。

长辈们看我们哭的厉害，便善意地安慰我们：“这边的离别，是那边的欢聚。咱们哭，那边笑。咱们少了个亲人，那边多了个亲人。你们的爸爸这时候应该见到了最疼他的爷爷奶奶，也见到了他的父母…或许正聊的热火朝天。”

如果是这样，死亡就有了温度。失散的亲人们早晚都还会相见。

辞灵是所有的亲朋好友作最后的告别，那一声声发自肺腑地哭喊，你是不是能听到？但是听到的人都泪流满面。

我们衣不解带地陪着你，我们珍惜这一分一秒的时光，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你，我们也知足了。可是明天之后，你就化作了一缕青烟，一捧骨灰…你的音容笑貌只能停留在记忆里。

追悼会后，你被推去火化，那一刻更是撕心裂肺地离别。

多想再好好看你一眼，多想再喊一声“爸爸”…那么多人拉着我，一任你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觉得自己的筋骨被抽走，整个身体失去了灵魂和支撑…再醒来时，你已在骨灰盒里。

“好疼。”我摸着火辣辣的人中。

“ 终于醒了。”

我看到眼前全是亲人们的脸。

“你的头疼不疼？”

“不疼。”

“你刚才可是后脑勺着地。你的力气太大了，五六个男劳力都逮不住你。”

“怎么了？”

“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你爸推去火化你就晕倒了，你爸火化完你才醒。你说的话太吓人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好黑。似乎是你爸刚进火化炉的情形…你说火好大，太热了，骨头都烧疼了…好了，不疼了…怎么荒山野岭的？这是哪里？一个熟人也没有…蓝天白云的，真好…”

在场的人都被震惊了，原来人真的有魂灵，生前最喜欢谁，他的灵魂就会附在谁身上。

我像经历了一次长途跋涉，浑身发软，无力。有人说：“戴串朱砂吧？以后就近不了你的身了。”

“不行。宁愿我受伤，也不能让爸爸受任何委屈。”

三

你被安葬在有山有水的地方。

那里像个花园，我似乎看到面带笑容的你背着手散步…

我依然觉得你还活着。

只是翻出包里的陪护证时，觉得你真的离开了；看到超市的男装时，觉得你离开了；吃到你喜欢的菜时，觉得你离开了；情不自禁地把车开往医院时，觉得你离开了…

走到医院，我会难过，因为15床不再躺着我最亲爱的父亲。

看到春暖花开，我会心痛，我依然记得对你说的誓言：“天暖了，我会带你回家…可是打开家门，再也看不到父亲的音容笑貌。”

父亲，我们不曾走散，不会走散！

父亲，你要答应我，来世我们还做父女……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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