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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英国奇女子,在朋友圈建了本“中餐烹饪指南”

时间:2022-12-02 15:22:12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躺平、鸡娃娃、打工等焦虑笼罩的瞬间,普通人只能与平凡的生活妥协吗?事实上,不一定。

在这个移动互联网时代,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以不同数字工具,数字平台为媒介,实现了个人流动、生活方式迭代与价值传播。《边码故事》编辑部策划“焦点之外”系列,走进他们的世界,感受个体与技术连接的温度。

第一期,我们关注因《鱼翅与花椒》和《风味人间》而被中国人熟知的英国美食家扶霞。这个被陈晓卿称为“扶霞向东,川菜向西”的奇女子,疫情期间,在伦敦烩中餐,做川菜,把每一次颠勺,每一次摆盘,以及每一份在英国锅里烹出的中国菜分享到朋友圈,为日益走向封闭、分化的疫情时代,标注下了“互通”和“流动”的另类注脚。在日趋二元对立的中西文化思潮下,她用挑动味蕾的俏皮方式,架起了一座中国和世界相互打量的桥梁。

文 | 白莉莉

有一种生活方式的转变,是从口头禅潜移默化的改变开始。

拿出生在英国,成长于牛津的扶霞·邓洛普来说,口头禅的悄然变更,是从把“回伦敦”说成“去伦敦”,把“去成都”说成“回成都”开始。

对“精神成都人”扶霞·邓洛普(Fuchsia Dunlop)而言,席卷全球的疫情,不仅让自己“被困伦敦”,还让成都、川渝甚至全中国的食物、食材和食谱,成了自己在英国遥望的“精神家园”。既然没办法像往年一样在中国“住上一段时间”,那她索性在英国的家里,开始了自己从未想过的“云下厨”。

透过扶霞的微信朋友圈,我们看见的是细致、饱满的各类“大中国食谱”。

拥有一个奇妙又独特的中文名“扶霞”,并凭借这个对中国人来说并不好记的名字,她成了美食家纪录片导演陈晓卿口中的——“英国人里最懂中餐的,懂中餐的人里英文说得最地道的”。在陈晓卿的眼里,扶霞一直是“瞪着一双英国大眼睛,发现散落在中国大地上的食材和各类菜谱”的形象。他说:“扶霞向东,川菜向西。”

曾经一路向东的扶霞,用一本《鱼翅和花椒》震惊了中国的烹饪界,也打响了自己在国内“吃货”心中的知名度;如今,扶霞又用一本《川菜》,让这个在全球范围内知名度最高的中国菜系“一路西行”。

图 | “吃遍华夏”的扶霞,如今张口就是“回中国”。

2020年1月25日,中国农历除夕夜。在伦敦家里,扶霞自己下厨,做了一顿款式多样的中式年夜饭:

皮蛋拌豆腐,凉拌茄子、糖醋藕片、姜汁菠菜、无锡肉骨头、烩山珍、清蒸鲈鱼、葱油拌面……她没做在欧美最具辨识度的一道川菜——宫保鸡丁,而是做了一盘自己“最拿手”的麻婆豆腐,素的,不放肉,因为请到家中的好几个朋友里,有一位不吃肉,只吃素菜、鱼和海鲜。

图 | 疫情期间的伦敦。

和宫保鸡丁一样,麻婆豆腐是最受扶霞的英国朋友追捧的一道中国菜。在成都“学艺”多年的扶霞,能做出两个版本的麻婆豆腐——“荤麻婆”(带肉)和“素麻婆”(不放肉)。

图 | 扶霞最拿手的“麻婆豆腐”。

“英国人对豆腐接受度很高,但有些怪怪的食物就不同了。”扶霞说。她依然记得几周前邀请好友来家做客时的场景,“我做了一盘干炒牛筋,端上桌以后自己口水都流下来了,但我的朋友纷纷皱眉,觉得这道菜奇奇怪怪的。”

出于对自己身在伦敦的“尊重”,大年初三,她做了一顿“节庆大餐”:英式主食(土豆泥),红油凉拌鸡,鱼香茄子和姜汁芥蓝。大快朵颐后,她在朋友圈发了这个中西混搭套餐的照片,末了附文“希望我所有的中国朋友身体健康”。

图 | 亮个相,扶霞展示著名川菜“宫保鸡丁”。

彼时的中国,正陷入新冠疫情的包围中。就在她发了这条朋友圈的2个小时后,中国境内累计确诊感染新冠病毒病例4618例。5天前,武汉正式宣布封城。

扶霞当时已经有点担心了,她开始思考万一无法在年后“回中国”,自己该怎么办?这个大学期间,去威斯敏斯特大学报中文补习班,90年代末就去成都“学厨”,跑遍了当地最地道川菜馆子的英国姑娘,自打在味蕾和饮食上入了“中国籍”后,每年都会把大部分时间放在中国,“去四川,去云南,去中国各个地方找好吃的,学那些菜的做法。”

图 | 2017年,在纽约Mission Chinese饭馆,扶霞和来自成都、湖北的名厨交流。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挑战人类生存底线的病毒,很快就会肆虐欧洲大陆。1个多月后,当她从威尼斯旅游回到伦敦时,因为有轻微咳嗽,被要求在伦敦验核酸。虽然最终的结果是阴性,但她之后开始了居家隔离的日子。

“靠在沙发上,待在房间里,我就梦想那些好吃的东西,一天到晚满脑子考虑的都是’下次吃饭,我吃啥’这种问题。”回忆起当时的经历,扶霞笑着说。

苦思冥想一番后,她找到了答案:荷叶鸡。

说做就做。她欣喜地在冰箱里发现了一只自己存放已久的野鸡,于是在脑海里美美地畅想出了关于这只鸡的五种吃法:

①荷叶包旱烤野鸡(利用杭州叫花鸡的佐料)

②用野鸡躯体熬的汤,做意式野鸡牛肝菌汤饭

③多余的汤饭做了油煎汤饭饼,配自制腌菜解腻

④野鸡肉烩青豆

⑤野鸡汤面

没有一只野鸡,可以不以“四分五裂”的形式走出扶霞的家。居家隔离时的“一鸡五吃”,也让扶霞忍不住要在朋友圈给这只“功勋卓著”的野鸡点赞:

这只野鸡没白死!

2020年3月21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宣布,伦敦全城封城,并要求当地的咖啡厅、酒吧及餐店即日起暂停营业。

其实在伦敦正式封城之前,扶霞就已经听到了封城的传闻,她的决定是:逃,往城市边缘逃。

图 |“最懂中餐的英国人”——扶霞

封城前,她回到了成长的地方——牛津,和哥哥一家人住了一段时间。牛津的乡间景色旖旎,像出门踏青散步这种在伦敦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扶霞也可以在封城期间的牛津尝试。

但风景再美,也无法完全安抚受疫情影响的心情。彼时英国的“群体免疫”政策备受争议,而据扶霞回忆,大部分英国人对时局和病毒普遍有一种“无力感”,“你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才能不至于太过压抑。”

图 |把四川气氛带进伦敦厨房。

扶霞找的“出口”,就是下厨做饭。几乎每隔一天,甚至每一天,她都会在朋友前发布一条图文并茂的“中国菜谱指南”:

“疫情中的乐趣:在家里做川菜:卤鸡心,自制北川凉粉,姜汁菠菜,宫保鸡丁,鱼香茄子、百合炒西芹,再加一份印度尼西亚椰汁烧牛肉”

“家常快餐!酸辣豆花、牛油果、苜蓿芽、榨菜、葱花、印度馓子!”

“我第一次在伦敦找到了鹌鹑皮蛋!(贪吃表情)很可爱!”

“绍兴梅干菜焖肉,蚝油菜心,糙米饭,自制腌菜”

“英国疫情很严重,天气很糟糕,自己心情也不好。陈麻婆救命!用正宗郫县豆瓣烧,菜把一点四川的气氛带进我伦敦的厨房(爱心表情)”

……

无论是写作还是口语都“畅通无阻”的扶霞,硬生生把微信朋友圈,打造成了一本中餐烹饪百科全书。一款社交软件的分享功能,竟然能成为中西文化融合的桥梁,让一个“不远万里来中国,把中国人民的吃饭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的英国人,在疫情期间能对中国美食的进行一次次集中的、高频的、高质量的隔空致敬,或许扶霞自己也想不到。

图 | “家常快餐”酸辣豆花。

图 | 扶霞在圣诞节做的中西结合的食品,她将英国传统的圣诞饭雕刻在瓜皮上。

“把中国人民的吃饭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其中的动力在哪里?”陈晓卿曾经这样调侃过扶霞。

大多数中国人认识扶霞,其实是从一本和花椒有关的书开始的,她的那本饮食探索回忆录《鱼翅与花椒》,被媒体描述为“一个英国人在中国的沦陷过程”。

图 | 扶霞作品《鱼翅与花椒》。

事实上,这个公然在朋友圈宣称自己“吃意大利面时也习惯用筷子”,反复把黄喉、牛肚、鸡脚这些人间至味“安利”给外国人,给那些从没吃过内脏、软骨的老外“洗脑”:

“你看这个鸡脚,卤味十足,多好吃!”

“你们不是爱吃火锅嘛,黄喉涮火锅,绝配!”

作为“中餐推广大使”,扶霞还谈到了在疫情期间,或者更宽泛地说,在自己拿起锅铲烹饪时的一个多年的习惯。

“我做菜的时候从来不用味精和鸡精,我个人并不介意这样的调料,但很多西方人不太喜欢。由于我写书的主要目的是让西方人更欣赏和喜爱中餐,如果用了这些调料,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在我任何公开发表的菜谱中,你是找不到味精或鸡精的。”扶霞说。

“软骨很有嚼劲,口感很棒,快吃!”

这是扶霞经常和英国朋友们说的一句话。

1994年,她来到成都做交换生,学着学着,就学进了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在那里接受了三个月的专业厨师训练。如今在搜索引擎里键入她的中文名,依然会出现许多她上世纪末在成都的烹饪学校、街头巷陌甚至“苍蝇馆子”里,头戴白色厨师帽的照片。

图 | 2003年,扶霞在长沙。

在中国与美食发生交集的近30年里,扶霞格外看重食材的口感。“有个元素在中餐里无处不在,而川菜尤甚,那就是口感。口感这个概念,不仅包括了英语中所形容的酥脆(crispness)、柔软(softness)、 有嚼劲(chewiness) 等, 还有一种特别让人愉悦的感觉,就是吃到一道好的炒菜,所有的食材都被切成非常和谐均匀的细丝;或者吃肉丸子时,感受到每一丝有纤维感的筋膜都已被细细挑去的那种心满意足。”

图 | 下厨做个鱼香茄子。

食材口感的重要性,在并不好就地取材的疫情期间得以凸显:气候和成都相近的伦敦,并不能给她提供做川菜的足够多食料,比如川菜“干煸鳝丝”,黄鳝在伦敦就几乎买不到,于是她用牛肉丝代替;再比如凉拌折耳根(鱼腥草),但折耳根不可能在英国买到,所以她没有把这些更换地域后无法做成的菜品收录进《川菜》这本书。

黄鳝作为食材,在英国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其实中国人吃的很多东西,外国人都无法理解,比如鸡脚。中国人痴迷鸡脚,觉得这是极其入味的美食,但英国人会觉得鸡的脚怎么能吃呢?鸡的脚那么脏,吃了不觉得恶心吗?”扶霞说。

她曾在英国做过一次演讲,演讲结束后,她把自己做好的鸭舌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我告诉台下的英国人,这是鸭舌,但你们不要对它有偏见,中餐不仅只有正常的饭菜,如果你们不尝试鸭舌这种东西,你们也无法完全弄懂中餐。”

疫情期间,除了川菜,她还尝试做起了粤菜,像萝卜糕,粤式韭菜饺,“我觉得自己做得也很棒!”

图 | 伦敦封城期间,扶霞在家自制的韭菜饺。

中国味蕾,四川灵魂。但她毕竟来自英国,时不时也会馋一下牧羊人派(Shepherds Pie)和伦敦的奶酪。“偶尔来点英国的国菜——炸鱼薯条也很棒啊。”

和“去伦敦”“回成都”一样,她如今在伦敦外出吃饭时,总会不自觉地“暴露”自己的中国饮食习惯,这集中体现在每次点完肉菜后,都会条件反射似地追问一句:

“有蔬菜吗?有配汤吗?”

在伦敦去年封城期间,大街小巷的餐厅都暂时歇业。当时,伦敦的医护人员忙得火急火燎,几乎没有太多时间兼顾基本饮食,扶霞就和几个做厨师的朋友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的“伙食小分队”,每天做100-200份餐食送给一线医护人员。

图 | 疫情期间,扶霞义务为医护人员做饭。

对她来说,能亲临一线参与抗疫,这种体验或许独一无二。“别担心,我做的不是中餐。”扶霞笑着说。由于是做给英国医护人员吃的,所以扶霞没有秀出自己的中式美食,而是做起了素食,餐盒被一盒一盒送往各处防疫站,甚至一些俱乐部的足球场——彼时英国突然爆发的瘟疫,让医务部门不得不临时征用一些球场做中转安置点。

除了参与到抗疫一线,扶霞还在瘟疫期间,重新发现了一种“新型邻里关系”。由于早已是蜚声海外的美食作家,她的朋友遍布全球,但瘟疫的突然来袭,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和这些朋友发生联系。

图 | 扶霞和《鱼翅与花椒》译者何雨珈相聚。

接着,她发现邻居其实也“挺有意思”。有时她做了中式午餐,她会敲开邻居家的门,让邻居们“尝一尝”,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让对方突破一下自己,“尝一点中国人才会吃的东西”;有邻居外出踏青,回来后给她带了一捆野菜,于是她高兴得欢天喜地,用野菜、蒜苗包饺子,之后还和邻居一起分享。

疫情缓和时,她会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就像文章开头除夕夜的场景一样:做一大桌子中国菜,来满足那些只能被“黑暗料理”填饱的英国胃。吃饭期间,她经常会向朋友描绘成都和中国的模样,“在成都,最简陋的苍蝇馆子端出来的菜,都比我们在伦敦找到的任何一家好吃。”

久而久之,朋友们渐渐开始爱上中国菜,以至于扶霞每一次请客,“如果没有中餐上桌,他们就说什么也不干。”扶霞说。

这个让中国菜“一路西行”的英国人觉得,所有人对味觉的感知、习惯,都是可以通过后天被塑造的,比如她自己。“我第一次吃毛肚是在成都的一家火锅店,当时的感觉吧,就像在嚼塑料袋子。”

但在成都的学厨经历,让她慢慢爱上了毛肚、黄喉、鸭肠、鱼肚这些中国特色食材。最近一个住在伦敦的中国朋友给我寄了一大包鱼肚,我简直太开心了,鱼肚,我的最爱!”扶霞说。

图 | 2020年,在家做了一桌“疫情期间的川菜”。

扶霞觉得,一场瘟疫,让自己找到了和邻居相处的新方式。她觉得,与其和过去一样,按部就班地喝咖啡、约晚饭,不如和送你一颗葱,一捆野菜的邻居出去散散步,聊聊天。

不过最让她憧憬的,还是有朝一日能“回中国”。她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新冠肺炎病毒,此刻的我会在哪呢?

脑海中跳出的答案很多。有的场景发生在成都的一家让她“馋嘴多时”的苍蝇馆子里;有的发生在重庆一家鉴定过“成色”的老火锅店里;有的还发生在一次和中国老友的饭局上,有新朋友问她,你在《风味人间》里露过脸吧?她笑了笑,用一口标准的四川话对答如流。

当然,更可能出现,也更符合她目前心境的一个场景是:疫情过后,她迫不及待回到中国,悄无声息地躲进川南的某个小镇,静静地住上几个月,涮火锅,吃白肉。

“白肉一片特别大,就着蒜泥塞进嘴,多好吃,这种感觉伦敦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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