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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个性签名一对】黄英灵小说集《小姐妹》:人,或最终命运

时间:2023-03-07 22:30:05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黄咏梅的小说集《小姐妹》(长江文艺出版社)谈姐妹,写小姨,忆表弟,述父亲,旧文新篇,大都在最亲近之人身上打转,一点点探入,又从中艰难游离出来,移向深远。黄咏梅小说是当下生活化叙事的一种范型,写尽了日常的情致乃至困惑。不脱于俗,回俗向雅,向深钻探,朝外游弋,有周旋日深,也常推及延扩,无不透露出精神的转圜与转喻。然而消融与转圜谈何容易,于是便有了无法处置与不知所措,便有了有意无意的逃避隐匿,由是叙事的转喻亦变得复杂,变得混沌。

小说集《小姐妹》由《睡莲失眠》《跑风》《小姨》《证据》《表弟》《小姐妹》《父亲的后视镜》7个短篇构成。其中之人物,无不是亲友、乡梓、邻里,这是黄咏梅小说人物谱系的独特构造,她写身边熟悉之人,又往往拉开距离写出陌生感。事实上这谈何容易,身边亲友,早有定见或偏见,然而黄咏梅却重新将他们对象化,撬动那些习以为常而无法割离的轻盈与沉重,并由此推向更为广泛的认同。开篇的《睡莲失眠》从最切实的睡眠困境说起,表面是许戈因碰上邻居彻夜燃灯而导致失眠,实际上其深为丈夫出轨离婚所恼。如果只写到两人的情感纠纷,则并不稀奇;黄咏梅却宕开一处,写许戈登门“上访”。扰她失眠的,是一个刚刚丧偶的女人,从她家能以多重视角看到对面自己的房子,由是提供了一个饶有意味的视阈,就像丧偶的女人仍存续恩爱,映照着许戈的婚姻悲局。许戈从如是对照中走出来,本以为会受其影响回旋情感,至少保留婚姻的果实,然而出乎意料,对爱情早已丧失兴趣的许戈沉入更深切的悲愤,试图“销毁”与前夫的试管婴儿,故事因其决绝与残忍而显得惊心动魄。小说揭开了许戈最柔软也是最坚硬的内心,是彷徨的也是坚定的,就像于浑然间举报第三者致其毁灭,就像在困惑中依旧签名“销毁”冷冻胚胎。我们生活在一个理性的世界,却无时无刻不包裹在己身之情感、认知与伦理之中,常常处心积虑建构着一切,却不时在顷刻间轰毁所有,如是于角斗中的撕裂,成为了通向灵魂的内在路径。

小说《小姐妹》里,顾智慧与左丽娟姐妹俩各有烦恼,都为家事所累,幸好两人还算乐天知命,但这背后却是幽深的隐忧。左丽娟始终隐瞒家境,我们一度以为,她在离家前对顾智慧的倾诉衷肠是一种真相,然而在故事高潮处,河西农贸市场卖羊肉的女人一语道破左丽娟子女的不堪,使她无地自容,她没想到,一世逃避与掩饰,最后依旧无法面对生活的痛击与内心的创伤。她始终还是逞强、执拗,而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是一个人的软肋被突如其来地撞击,只能选择本能地回避,这是在不知所措的已然与未知中选择安身的栖处,或许这是蕴续力量的一种方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怖预示。黄咏梅在创作谈里说:“生活中大致有这么两种人。一种是,活得越来越真实,真实得连梦都荡然无存;一种是,活得越来越不真实,睁开眼睛就想逃到梦里去。”小说的洞见在于不曾有所避讳,甚至透露出逃避也是生活的另一种姿态——游离简单的消极应对,展示出一种拒绝的、转移的、后撤的,甚或是抗争的生命态度。作家录入无尽的俗世情态,却不将其全部写尽道明,相反,她写透了这一个,这一个便启发出无数个来,纷纷去认领那个人性及其命名。小说中,左丽娟称顾智慧为小姐妹,尽管她们都已年近古稀,年迈为伴,彼此信任。这里的“小”是地方化的表达,也是情分,是亲昵。我更愿意将其视为黄咏梅写法之小,小而弥坚,小而灵动,从而不断形成一种坚固的转喻,确认生活/生命的质地的同时,发散联想,走向深与远。

《小姨》也是写身边最亲近的人,小姨一生倔强,不肯就范于世俗,正当她深陷人生之困时,令人惊骇的一幕出现了,她出人意表地走在维权者的队伍中,掀开衣服,裸露身体,表达愤怒与抗争。这不仅关乎小姨,“在这寂静中,她满眼望去,看到的,都是那些绝望的记忆,那些如同失恋般绝望的伤痛,几秒钟就到来了,如高潮一般,战栗地从她每一个毛孔绽放!”而且与“我”息息相关,“我站在人群中,跟那些抬头仰望的人一起。我被这个滑稽的小丑一般的小姨吓哭了”。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熟悉感与陌生感在彼此激荡,小姨不仅无从把握,而且难以克服,她将自己的桀骜不驯,脱离了私域的共情而投身于大众。小说从亲近游离至陌生,小姨以“身”试法,于日常生活中生发出一种惊骇的能量,这样的力量常常指引着人的命运。

不仅小姨,对于同样亲近的表弟,黄咏梅亦爆发出某种惊惧感,并于焉洞开人物的精神世界。在《表弟》中,“我”与表弟一同长大,对他亦爱亦恨,甚至在他一心扑向电子游戏时,觉得他那么寂寞。小说里,虚幻与真实的鸿沟,成了彼此的隔阂。直至“我”真正走进他的虚拟世界,开始明白“表弟好歹在游戏里获得了些能量,这些能量有时候比荷尔蒙更加旺盛”。因为游戏,表弟从开始热血奔涌,到学会与世界和解,网络成了他的避风港,更是他价值观的孵化器。甚至在那里,“我”逐渐与表弟一起,一定程度地抵御着青春期的叛逆和困惑。但这样的力量毕竟有限,表弟最终面对俗流的侵袭,还是选择纵身一跃,离开了那个充满偏见的非虚拟世界,这是一出令人痛心的悲剧,在表弟离外界越来越远的过程中,庆幸的是,“我”离他越来越近,不断地走入他的精神深处。

《跑风》以城市之眼,观乡土之淳朴,却处处埋藏着误解与误认。“我”事实上是从乡土出来的,在城市中又常常遭遇压抑无助,但回乡又显得格格不入,其中的双重疏离,才是小说的关键。“我”错怪了小媳妇,从城市的无奈中,反身去理解乡土的人情世界,见证自身的冷酷。其中之体悟,不仅化开了“我”的优越感,而且其中的同情之理解,消弭了城市/乡土的二元对立。由是上升到主体间性中的了悟和觉知,在后现代境况中,重新疏通并构筑具有弥合意义的精神世界,成为走近并疗愈内心的关键所在。

《父亲的后视镜》将普通人的生活史和情感史写到了极致,黄咏梅写一个人,又仿佛是在写一代人以及所有的人。小说中的“后视”颇有意味,然而不要忽略了,重要的还在于“镜”自身。也就是说,父亲从他最耳熟能详且信手拈来之“物”中,获致了自我的人生观,而更有意思的在于,黄咏梅事实上是以父亲为镜像,映照时代及人心。父亲所代表的父权及其历史意志,也在种种“后”视之中,不断经验反身的背离与解构。

我一直很在意的是,我们义无反顾地投身于生活,亲近或时常假亲近之名义推离他人,有时争辩,有时安然;时或超离仿佛脱化,时或沉浸不可释怀。我们将留置何处,又将指向何方?这是情意,也常常蕴着困惑,引着我们的心绪由疏而亲,由浅至深,游至西东。黄咏梅的小说常常试图去悟、去想,却有意不琢磨通透,仿如处处耸立着难以摇撼的厚障壁。凡常人生,凡俗人性,莫不如此。我们遇见谁,试图走进那个人的世界,成为或剥离那个人,在交融中排斥,靠近的同时却又因自我的异质而摒除彼此。更进一步说,于他人、于世界、于历史、于时代,莫不如是。如此,成为了所有人最终的命运。(曾攀)

来源: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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