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这条狭长的小路、路灯仍然断断续续地持续着。就像很久没有人照顾一样,他干脆关掉摩托车灯,在朦胧的月光下猛踩油门,进入了雾浓的夜晚。……。
17年来,为了心中的那个梦想,他走了太久,就像一只没有壳的蜗牛,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笨拙地爬行,经历了无数的考验和打击,他终于为自己按下了壳,不再微妙。
张松文,真正的好演员,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是“无名演员”,连续三年被840个剧组拒绝,甚至遭到辱骂、质疑和嘲讽。
但是他没有放弃成为演员,而是以最大的敬畏对待所有的角色。即使不在摄像机下,也生活在角色中,研磨自己的生动,将其揉进烟雾中。
他创造的人物绝不是好人或坏人,而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正如导演高君瑞所说,好演员是潜伏者,潜伏者最值得尊敬!
第一,如果岁月可以倒流。
1976年,张松文出生在广东关的一个小县城,父亲是退伍军人,母亲是乡下的中医。
在乡下那几年,就像张松文一生中最欢腾的日子,他坐在小院子里仰望天空,低头听潺潺的溪水声,听到一只路过的小蝗虫,他也可以和他一起找乐子半天。
话少的父亲很少表达对他的关心,母亲却是他心中最好的女人。她总是摸着他的头说:“短信,如果心情不好,晒太阳,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十三岁时,母亲被诊断为肝癌晚期,医生裁定她只能活两个月。年幼的张松文已经能理解生死的重量了。他只要妈妈还活着。
为了减轻母亲的痛苦,他总是向医生哀求,给母亲打豆冷丁来止痛,每天按摩腹部,以缓解肝脏腹水的胀痛,寻找草药。……。
以后,张松文脑子里绷了一条线,他总是担心有一天放学回家就见不到妈妈,有时他偷偷想这种日子是什么时候。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母亲又活了两年,但半年后母亲去世时,张松文觉得自己是罪人,他自私的想法带走了母亲。
几年后,每当提到母亲,张松文就哭个不停。
职高毕业后,张松文早早出去打工赚钱了。他做了很多事,洗了汽水瓶,做了装配线,当了服务员,安装了空调。……。
当时,瘦瘦的年轻人站在流水线上,看着腰还不粗。动作笨拙,手被经常损坏的瓶子撕裂,血染了半身衣服。
之后,他立即裹着布继续工作,咬着牙齿喊不出痛苦来。这似乎已经成为生活的常态。他安静地应对眼前的坏蛋的一切。(沉默。)
拐弯抹角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专业,每月拿着500元的工资当导游。
溜达了很多年,张松文早已磨练了一双火眼金睛上了公交车,他先快速浏览,判断游客的衣着、谈吐、性格、职业和爱好。
是旅游史上最忙的人的能力,几乎24小时,被评为“广东省优秀导游”,月薪落后0多个,月薪飙升到20000。
天有点松了,但好像没用,在苦罐子里。
泡大的张颂文,哪敢与生活叫嚣,只不过是竭力讨好它,让它露点好脸色给自己罢了。直到某天,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坐在近窗边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笔,淡淡问道:“文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阅人无数的张颂文,一下被这个刚出校门的女孩问蒙了,“梦想”二字,他从来不敢想,也只是年少时爱看电影,有晚做梦自己成了电影明星,醒了就再没有深究。
他信口一句,“我喜欢电影,想从事相关的工作,不过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以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啊,张艺谋也是28岁才去学电影”,姑娘肯定地说到。
窗外,阳光正好,张颂文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他突然想到母亲的话,晒一晒太阳就都好了,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走在阳光下了。
二、北上求学
1999年,张颂文辞掉了5年的导游工作,报名北电高职导演班,然而,那一年不开班,他稀里糊涂去了隔壁的表演进修班,学了2年。
25岁时,张颂文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与周一围、车晓和林家川成为同班同学,社会生终于转正,也成了班里的“老大哥”。
其貌不扬的张颂文,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北电,常被轻易地一眼带过,他更是同学们眼中的“怪人”,喜欢读报纸、喝茶,一副老干部的样子总被错认是老师。
好友林家川回忆道,“他好像在追赶着什么,每天有做不完的事”。
而张颂文觉得老天待他不薄,能有机会上大学,已经十分不容易,他得拼命,拼命地跑......
因为是广东人的缘故,他的普通话口音很重,翘舌音不分,一到台词课就闹笑话,为此老师对他下最后通牒,不改掉口音就不用来上课了。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张颂文也真对自己下狠手,他每天洗几个石子,压在舌根上,强迫自己说话不卷舌,常常磨出一嘴血泡,他也不曾放弃练习。
半夜12点,学校的操场上,总有两个同学在高声念台词,一个是海清,另一个就是张颂文。
作为“老大哥”,张颂文性格沉稳,老师钦点他为班长,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全班表率的作用。
大学期间,他是班里最勤快的学生,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摸进树林里出晨功,整整坚持了4年,一天都没有懈怠过。
“没有你这个班长带的这个好头,我不敢想我们是否能坚持着每一天天还没亮就爬出温暖被窝冲向那冰天雪地的操场”,好友周一围就曾公开表达过对他的感谢。
毕业时,张颂文以专业课第一的成绩结业,还被学校聘用做表演课助教老师,每月补贴1800元工资。
为了积累拍戏的经验,张颂文选择深入剧组中,奈何前路茫茫,几乎看不到希望,甚至因为长相原因,差点被判“死刑”。
2003年,某天,他与周一围一同去面组,两人投了一天的简历,根本没有人理睬,试镜到最后一个剧组,本来想要放弃,却不成想被直接带到导演办公室。
一进门,两人先是90度鞠躬,而后毕恭毕敬介绍自己,话音未落,一旁的副导演就直接插话,对着投资人戏谑道:“看看什么人都来当演员,一个长得像侏儒,一个张了个香肠嘴,哪有演员命啊”。
嘲讽完两人,副导演挥手就撵他们走,站在电梯里,张颂文与周一围相对无言,两眼空洞望着前方,甚至忘了按楼层,只听一阵阵冷笑声仍在耳边回旋。
“这件事,我有时候深夜想起都会很难受”,多年以后,张颂文痛苦地回忆道。
那天以后,张颂文开始了疯狂跑组的状态,3年内,他总共跑了840个剧组,第一年360个,第二年280个,第三年200个......却始终没人要。
人生的至暗时刻,怀疑、委屈、不甘、自卑这些情绪,就像张牙舞爪的恶鬼吞噬了自己,让他深夜无法入睡,常常坐在窗边,望着一缸鱼发呆,一根又一根地抽烟。
三、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矫情,100次崩溃也该100次自愈”,张颂文如是说。
演艺生涯的前17年,张颂文都是一个被陈列的商品,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供人们挑挑拣拣,甚至被当成附赠品,随手就被打包带走。
就像周星驰《喜剧之王》里的场景,为了争取一个“死尸”的角色,他甚至要在片场追着导演,磨去一公升的口水。
就算再小的角色,张颂文都会把它当成主角来演,即使一个出场3秒钟的表演,他甚至会提前练习一整天。
然而,这样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为了争取更多的角色,他甚至一再压低自己的片酬,曾经以一年2到3万的“打包价”,卖给剧组拍戏。
那些年,张颂文几乎很少回家,他在北京六环外的一个村子里,租了一间房,靠着朋友们送来的旧家具,支棱起一个家。
而自己微薄的收入,让他总担心房东会打电话过来,催房租或者涨房租,经常不到月末,张颂文就开始借钱度日。
为了节省开支,他自己在家里做饭,做一次吃三顿,晚上就提溜着手电筒,摸黑去菜市场,找捆好的剩菜买,比白天便宜好些钱。
有时候,他真想卷铺盖直接回老家,怎么招也比现在强,但是内心对表演的热爱与执着,让他就是放不下,他总暗暗地想:熬着吧,明天或许会更好。
遇到赵玉德那一天,是张颂文的三生有幸,也是他的一世之殇。
作为金牌经纪人,赵玉德曾带过舒淇、杨千嬅、张家辉等艺人,因为欣赏张颂文,他从香港搬来内地,专门负责张颂文的宣传工作。
两人亦师亦友,赵玉德纵容了他8年,从来不强迫他接戏,一切好恶皆随心随性,赵玉德全力帮他谈戏约,找合作,选择权都交给张颂文。
然而,作为演员的张颂文,却从来不愿为了前途出卖尊严感,对于那些用鼻孔看人的剧组,张颂文坚决不与合作,即使开出不错的价位,他也不愿意妥协。
2016年,赵玉德看不下去了,眼见着张颂文越来越消极,甚至有些避世的情绪,他决定拉张颂文一把。
从未开口求人的他,破天荒地说:“颂文,你都40岁了,能不能积极一点,即使不为自己想,可以为我想想吗?我快交不起房租了!”
看着眼前陪伴8年的好友,陷入如此窘境,张颂文觉得自己非常自私,他不能拿别人的人生来瞎折腾,他决定带着赵玉德的那一份希冀坚定地走下去。
不幸的是,这年,赵玉德因为突发心梗,倒在张颂文家里,再也没有起来。
好友的离世,让张颂文心痛不已,如同当年母亲走了一样,在他心口又撕开一道裂痕,永远无法愈合。
那年,张颂文拼命接戏,一口气接下4部戏,包括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和《西小河的夏天》。
2019年4月3日,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首映时,张颂文穿上了赵玉德留下的那件黄色皮夹克,他要让他看到这一刻,因为他们都等了太久。
而他还在家里为赵玉德,挂上了一串风铃,每当风吹过时,仿佛好友还在身边同自己一起战斗,仿佛他们还是那个冬夜里把酒言欢的追梦人。
四、感谢,你懂我
“为什么是我?”张颂文执拗地问。
“你演过我戏的配角,即便我的镜头没有带到你,你依旧在建立自己的角色,这样的人一定会为自己的角色负责”,娄烨淡淡地说道。
2009年,张颂文遇到了同样低调的娄公子,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领军人物之一的他,喜欢用镜头说真话,更喜欢真实的人。
瞧瞧从他电影里走出的演员,周迅、郝蕾、谭卓、秦昊和黄轩,哪个不是充满自由且诚实的,而张颂文同样如此,他活得更彻底,也更朴素。
两人第一次合作,是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张颂文在其中饰演一个工厂老板“韩明”,虽然戏份只有寥寥几笔,却异常抓人眼球。
虎落平阳的大老板,被曾经的小弟骑在头上,扬言要带走他的女人李静,虽然韩明内心翻江倒海,却极力克制情绪,一句沉默地“别走,跟我”,似重重锤在观众心头上,闷闷作响。
在之后,张颂文成为娄烨电影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他说,演娄烨的戏容易上瘾,其实,他不过是等到了懂他的人。
“一个建委主任,40来岁,你来演”,娄烨撂下三言两语,张颂文又如约赴会。
在经过《春风沉醉的夜晚》和《花》的拍摄,这是两人第三次合作,张颂文明白娄烨想要什么。
拆迁办主任“唐奕杰”,一个长相平庸,气质不出众的中年男人,娶了美娇妻却内心自卑、懦弱,官场斡旋乾坤,却虚伪又老练。
他虽不是主演,却是其中挑战最大的角色,时间跨度长,情绪波动大,故事节奏强,一旦没有把握住,这个人物就垮掉了,电影效果也会折损一半。
而张颂文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并没有使用演技,而是让角色侵蚀自己的内心,借用他的灵与肉又活了一次。
剧中,在婚礼合照时,唐奕杰偷瞄了身旁的妻子,偷偷垫高了脚尖,双手又立马攥紧西装下沿。
只一个动作自然流畅,他便把唐奕杰自卑与虚伪的内心世界描摹极致。
然而,真正让张颂文走红的,就是电视剧《隐秘的角落》,除了剧中靠爬山出圈的秦昊,剧中因为女儿离世,吃馄饨吃到崩溃的张颂文,也终于火了。
这一年,他44岁,演员张颂文终于被看见了。
在之后,电影《革命者》中的“李大钊”一角,他凭借精湛的演技,让观众直呼是演技天花板,而敬业程度更是令人佩服不已。
为了还原李大钊英勇牺牲这段戏,力求绞刑的真实性,张颂文要求不用替身,一根绳子勒在脖子上,长达40分钟的现场,他被绞了三次。
“只要我的生理极限能承受得住,我就努力演完”,张颂文坚定地说到。
下戏之后,张颂文的脖子上有一道通红的勒痕,中途差点无法呼吸,一旁的工作人员都被吓得一身冷汗。
而这样的背后故事,对于张颂文来说,已然成为职业常态,他始终坚信真实是具有雷霆万钧之力量的,演戏这件事,掺不得半点虚假。
我想,好演员大抵就是如此,敢用生命致敬表演,不忘初心也不负热爱。
五、不一样的烟火
“我到现在都不认为我已经成名了,这只是一份我很喜欢的工作”,张颂文清醒地说到。
如今45岁的他,变得更加从容顺意,他感念生活给予他的一切,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他都十分知足。
这几年,他活得越来越自在,喜欢品茶、听佛乐,还喜欢一个人独处,在山野之间做那不一样的烟火,只为自己绽放。
他仍租住在北京六环外的村子里,周围人烟稀少,门前是一片森林,一条河流,还有他可爱的小院子。
不拍戏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养花种菜,研究美食,擦玻璃,门锁润滑,西裤剪修……过着平凡且简单的生活。
每当院子里的柿子熟了,他总要留上四五个在树上,供那些鸟儿啄食。
这天,他如同往日一样,穿着旧的军大衣,两手缩在口袋里,徒步几公里到菜市场,挤在人群里,与小贩们唠家常。
没有人知道他是演员,没有人叫得出他的名字,他像普通人一样,朴素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