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东方木

人生悠悠，岁月匆匆。人这一生交往过多少朋友，谁也说不清。随着时光不经意地悄悄溜走，还有多少人相伴于左右？成熟的人，在各自奔波的世界里，辛勤耕耘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少了一份激情，多了一份担当。慢慢地，老的老了，走的走了，散的散了，有些人便失去了联系，只剩下通讯录中一个个熟悉的符号。偶尔拨打一个电话问候，谁知号码早已易主，最后只好在一声“对不起”的歉意中留下长长的喟叹。

其实，人生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能从问号中走出的人必是智慧高人，而走不出的人至今还在问号中盘旋，不知哪里才是迷宫的出口。我曾被这问号绊倒过无数次，直到有一次星云大师的书告诉我，我才从压抑的困惑中重新认识自己。大师说：“如果觉得生活太累压得你透不过气来，那么你就应该好好想想了。是不是自己太过专注于心外之物，从而让自己的心蒙上了灰尘，落上了石头。这时候，你需要做的是忘掉身外，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内心。将困扰你的东西完全放下，你自然会觉得身心轻畅，再也没有烦恼了。”

品味大师这段充满睿智的话，再联想自己一生中打交道的朋友，把多少时间白白地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交往和人事上，最后让自己变得疲惫不堪。年轻时多交朋友有的是精力充沛，有的是时间打发自己，在彼此的世界里相互关照，相互扶持。但真正能留下好印象的还剩几许？后来才发现，有些所谓的朋友是在利用完你之后才慢慢淡去的。那不叫朋友，说穿了你就是别人的一块跳板而已。如今别人已经跳过了这道坎，找到了属于他的世界，你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那么还守着这份所谓的“友谊”又有何用？倒不如趁早走出这个圈子，免得让自己的内心受累，何不把最好的时间和机会放在疼爱自己身边的亲人身上。

记得是初春后的一个下午，我陪同朋友和一个退了休的老领导在长沙火宫殿二楼喝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朋友这个话题上。这位领导可谓阅人无数，说话精辟透彻。说到朋友交往，他颇有感触地对我说，现在的人交往不要叫朋友，叫“牌子”，需要你的时候，拿着这块“牌子”跟你称兄道弟，不要你时，就把这块“牌子”丢得老远，找都找不回来了。说着说着，他异常激动，说他这一生朋友不少，可退休后，朋友都不见了，因为你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就像“牌子”丢了一样。听了这话，我茅塞顿开。顿了顿他继续说，真正的朋友不是利用你，而是关心你，虽然不常在一起，但偶尔一个电话问候，一个短信祝福，还能记住你，互不打搅，彼此安好，就是最大的幸事。人上了年纪，身边只要有几个聊得来的知己就足矣，何必劳心劳神想那么多。

领导的一番话不是经典却胜似经典。人这一生交往了那么多朋友，退休后还有多少人能与你相知相守？能记住的彼此问一声安好，在相互祝福中道一声“珍重”，也不失为一种体面。而对于那些再也没有联系的朋友，如果还记得他的好，便问候一声；若还有缘的话，可以再续“前缘”；要是缘分已断，又何苦自讨没趣？

最近想起省城一位朋友，已有三十多年没有联系。我与他曾是同事，关系一直很铁。那时单位有职工宿舍，我们同住一个房间，早晨一同跑步，下班一起打球，一起去郊外散步，一起登山，可谓形影不离，甚至连他的女友都是我帮忙牵线搭桥最后走到一起的。那年月我们都很单纯，人与人相处十分友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记得一年中秋，他还陪我驱车同行一百多公里回湘西老家陪父母过节，晚上我们提着桶子在水井旁用井水冲凉，然后踏着融融月色行走在乡下静谧的碎石路上，感受潺潺流动的溪水，聆听虫声蛙鸣，在“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田畴边畅谈美好的未来。八十年代中期，他因省政府工作的叔叔关系调往省城，从此离开了学校。母亲去世后的那年初春，我带着父亲去省城散心就住在他家。后来因各自事务繁忙，我又调换了几次工作，加之那时没有手机，从此再无联系。据说他通过其他朋友找过我无数次，但都没有联系上。

当日，托同事帮我找另一个朋友黎某的电话，想通过黎某联系上省城这位朋友。黎某曾经也是我的同事，九十年代末下海在长沙搞房地产开发，与省城这位朋友经常保持联系。学校收编到地方在我退休后黎某又回到学校。我用同事短信中发来的号码拨打黎某的电话，他竟然没听出是我的声音。毕竟有好些年没与黎某联系，当我说出姓他才知道是我，最后还不忘来一句调侃，说我的声音还像年轻时一样有魅力，是不是活得太滋润了。虽是笑话，但依旧感到很亲切。我问他现在过得怎样？他说托你福，还行。接着说，回山城一定要联系他，毕竟是多年朋友，平时少来往，但友情还在，只是压力山大，各自保持一份平常人的心态，彼此安好就行。我们在电话中聊了以前的很多趣事，一说到过去总有说不完的话。最后我问他与省城那位朋友有没有联系，他说好多年没联系了，但可以帮我找找他的电话。几分钟过去后，他打来电话告知，说他换了新号码，以前的都找不到了。最后他特别强调，只要找到他老婆就可以，接着说出了一个地址。因为他正在上班，不便打扰，便挂了电话。

如今我越来越觉得，有些朋友虽然没有了联系，但依旧保持着过去那份情谊，特别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交往的朋友。尽管岁月催生了很多新的东西，在滚滚红尘中打拼难免会被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熏染，但曾经的友谊牢不可破，毕竟那年月交往的朋友是在纯真厚道无金钱势利污染的环境下建立起来的真挚友情，质朴得很。

得知了省城朋友老婆的地址，我于一个晴朗的下午，特意去了她的单位。走进大门时，正好碰到一位中年女护士给进入人员检测体温，我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唐某某的医生？她一听便马上说是不是唐主任？我说是的。女护士很热情，马上用手机拨打了唐主任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起初她问我是谁，我说你猜猜，这一问她竟然猜出来了，很激动地问我现在哪里？我说就在你单位的大门口。她说现正在开会，一会儿再聊，说着把她老公的电话告诉了我。想不到这么多年她还能听出我的声音，足见我在她心中的印象。当初要不是我从中帮忙，她很难与她的老公结合。原来，省城这位朋友和唐主任通过别人介绍好了一年，不知何因两人闹了一段时间。学校当时有一位漂亮的女老师，对我这位朋友有好感，便从我这里侧面打听朋友的情况，有时朋友下班晚了还帮他打饭。朋友对她也有点喜欢。可就在这时，唐主任请假来学校看她，我便告诉那位女老师这就是我朋友的初恋对象。女老师知道后，疏远了与我朋友的来往，我便趁此机会促进这对恋人终成眷属。朋友调走时，唐主任来接他，我特意安排了一桌宴席为他们饯行。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想不到我会来到他们生活的这座城市。

走出唐主任单位后，我就在旁边的小树林里拨通了朋友的电话。我刚叫一声他的名字，他就听出是我的声音，而且十分激动。我也感到惊奇，毕竟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他问我在哪里，我说就在你老婆单位旁边，电话还是你老婆告诉我的。朋友说找得我好苦，只是今天不能见面，他在外地出差。我说你现在过得怎样？他说一切安好，只是很想念过去的老朋友。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还打听了过去的一些朋友，我说有些朋友已经走了，有些朋友已经联系不上，好在我们有缘又能见面了。最后我问他小孩的情况，他说孩子留学后在法国定了居，生了个胖小子。我说你退休后两口子会不会去法国定居？他笑了笑说，孩子大了，也管不了，他们这一辈子就待在省城不走了，宁恋家乡一抔土，不念他乡万两金。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下，便说，那以后又可以像年轻时一样待在一起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说是啊是啊，老朋友又可以见面了。说到这里，他告诉我，说有人催他办事，等回来见面再聊。

挂了电话后，我久久地坐在大树底下的长条凳上不忍离去。想起人这一生真的不易，为了孩子辛苦了一辈子，也奔波了一辈子，如今孩子长大了，成了家，却远离了父母。那年月只准生一个孩子，现在年纪大了，孩子却又不在身边，真要是有个头痛发热，身边有个老伴还好，若不然……不敢想了，好好地健康活着才是硬道理。

这一辈子朋友交了不少，到头来只剩下寥寥几个，走的走了，散的散了，记忆中留下了几多伤感，真正还能相处的又有几人？活了一辈子也该活明白了，该放下的就放下，该忘记的就忘记，人生难得是糊涂。只要好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才会收回本心，静以养心。因为朋友不常在一起，远离了故土，漂泊在外，有的已经陌生，有的也联系不上，除了身边的亲人，还有谁愿意与你相知相伴相守在一起？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清朝一代儒将左宗棠题于江苏无锡梅园的一副对联：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短短的24个字，浓缩了深刻的人生哲理，若能悟透，天必佑之。愿人生快乐，彼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