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上花开这个985毕业生云集的平台上，男生女生们拥有着学历“敲门砖”，展示着过去几十年以来获得的所有成就：学历、职业、证书、兴趣爱好，他们希望在这个高学历人群聚集的平台上，更高效地找到自己未来人生的另一半。在物质与爱情的天平上，他们摇摆着，试图寻找平衡。

学历让我们相遇

复旦大学哲学系2010级本科生章学良在上海某银行工作。采访当晚，章学良刚出完公差，拖着行李箱从机场赶到采访地点。对章学良来说，出差是常事，长则一个月，短则五天。不出差的日子里，他也常常加班，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肯定没空谈恋爱。” 章学良很无奈。因为忙碌的工作与生活，他把目光投向陌上花开平台。

“陌上花开HIMMR”是一个高学历相亲平台，由两位本科毕业于清华的女生于2015年创立。

在陌上花开，一般来说，嘉宾将个人简历发布在微信公众号或平台专属小程序陌上club上被称为“挂牌”，向挂牌者发送交友申请被称为“应征”。创立之初，平台对在公众号上发文的嘉宾有学历要求：国内学历需为清北复交，国外学历需为QS排名前100的高校。2019年，经过用户投票，陌上花开平台在原有学历要求的基础上，对浙大、人大、同济、南大、厦大共五所学校学生开放了资格。

在此之前，章学良认识的不少人已经通过这个平台找到了另一半，他也很是看好。有一次章学良应征了一位平台上的“爆款”女嘉宾，两人在线下一块儿吃了一次饭，后来，对方约了他好几次，但章学良工作忙，整整一个月都在外出差，所以两人没有进一步发展。没多久，这个女生告诉章学良自己脱单了。“我就发现真的是有人能够通过平台脱单的。”章学良说。

徐若舒是复旦大学中文系2010级本科生，在朋友的推荐下，她也在陌上花开上挂了牌。徐若舒自觉生活圈子窄，想要认真相亲，在她看来，陌上花开对学历等条件的筛选是为了更高效的匹配。

凭借这种筛选，陌上花开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高效化的社交平台，而且这种社交不仅仅局限于异性之间。平台上一位女嘉宾的履历非常丰富，推文上写着：保送清华化工系、曾经获得过CCTV法语比赛亚军、做过三个乐队的主唱……这篇推文的置顶评论是这位女嘉宾的自述：“目前加我的大部分是妹子，被我inspire到希望交朋友，真的是女性最懂女性。”

在复旦大学13届世界经济系硕士张寒眼里，陌上花开不仅是个相亲平台，更是拓展社交半径的一种途径。他还记得自己挂牌之后，有个人专门联系他，“他说我也不是来找你相亲的，我是看你文案里写你原本头发是少年白，后面自然就变黑了，怎么能实现呢？”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提问，张寒也真就认真回复了。

在相似的人中寻找

对学历的门槛设置一方面成了陌上花开吸引嘉宾的重要原因，另一方面也成了其饱受争议的点：985学历一定意味着爱情萌发的前提吗？

平台对挂牌者的学历要求常常引来一些不满。即使后来在挂牌规则中新添加了五所高校，介绍挂牌规则的推送评论区，依旧被部分未获得挂牌资格的985高校学生占领，意难平地评论自己的母校“不配拥有姓名”。有留言问道：“国内好学校多了，为什么只有那么几个学校才配得上发公众号？”作者回答：“怪就怪筛选学校时只有这几个学校积极投票呢。”这一留言被作者置顶。

在一次自媒体博客的对谈中，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沈奕斐曾经批评陌上花开平台的相亲价值观，认为爱情应该自然而然，不应该强调学历。但平台创始人乐乐对此却并不同意，后来在澎湃的采访中表达了她的想法：“大家真的很喜欢听灰姑娘和王子相爱的故事，但是迪士尼从来没有告诉我们他们婚后的生活好不好。”

“这个社会赋予学历太多内涵了。”陌上花开平台创始人月亮在一篇文章写道。她已经在北京生活了10年，即使再生活十年，她很可能还是拿不到北京户口。她坦言自己的焦虑来源于“我自己的定位和社会对我的定位之间产生的差异”。在这种焦虑的影响下，似乎拥有一个具有相似学历背景的伴侣更容易获得稳定自身社会阶层的物质基础，以相似的出身共同奋斗，更能获得相濡以沫的陪伴感。

平台工作人员王沫沫毕业于清华，她发现选择自己作为小编的嘉宾大多也来自清华，她感叹道：“他们连买小编都要买和自己一个学校的。”王沫沫觉得双方在一起未必和学历相关，但她认为大学时代对一个人的观念塑造影响大，来自相同的学校，意味着两人是在比较相似的环境下度过的，这往往使他们更容易有共同语言。

徐若舒和章学良同年毕业于复旦，徐若舒主动应征了章学良。虽然专业不同，但因是复旦同级校友，线下见面后他们有着不少共同话题：当年闻名全校的老师、八卦风靡人人网的同学、曾经的公共澡堂、3108通宵自习室。

而章学良曾在平台上应征过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毕业于一所他并不熟悉的大学，得过超级女声上海赛区冠军。与那位女生一起吃饭聊天时，章学良觉得自己和对方没有共同话题，“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既能跟我有回忆，又能跟我有未来的。”

玫瑰与面包

谈到未来的结婚对象时，章学良表示对物质条件的考量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问句：“有没有户口？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工作是什么样的？工作的性质是怎样的？朝九晚五还是要经常出差？公司的水平是什么样的？爸妈的背景是什么样的？”

在他看来，一旦来到了相亲这一环节，人们总是先筛条件，再考虑是否心动。而陌上花开平台所强调的985学历也正是被隐晦地认可的物质条件之一。

在澎湃新闻的一期专访中，陌上花开的两位创始人乐乐和月亮提到，学历是一种信号，预示着收入及其背后代表的阶层。婚恋市场上的学历追求背后是害怕阶层掉落的焦虑和脆弱。即使在985学历的光环之下，大多数人也仍旧需要努力地奋斗以此在大城市立足。章学良工作繁忙，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也只能用“为了赚钱，为了养家糊口”自嘲。

和章学良第一次见面，徐若舒觉得他长得“还挺有少年感”，说话却非常直接。她想，他应该是会严格参照自己的硬性要求去找对象的那种人。

当话题从学生岁月转向工作与现实时，他们最终产生了分歧。如果想要在所在行业获得百万年薪，徐若舒需要工作十几年，这对章学良来说“时间太长了”。他选择以牺牲休息时间的代价进行工作，并已经因此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就。他委婉地表达了他对婚姻的期望：他希望另一半能为他提供一定的经济支持，从而改变自己几乎没有空闲的生活现状。

从章学良的潜台词中，徐若舒听出对方想找的是与他经济能力相匹配的另一半，而徐若舒出身于上海的一个普通家庭，更愿意选择一种工作和休息平衡的生活状态。很现实的，她意识到自己并不符合对方的择偶要求。同时她也能理解，一个外地男生想在上海站稳脚，对伴侣物质条件有所看重也正常。约了几次饭后，二人就很少再联系了，成为了微信朋友圈中的“普通校友”。

2020年，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任远团队所做的课题“新时代中国人口发展战略研究”发现，就结婚目的而言，高学历群体和较低学历群体相比，更加认可结婚是为了“提高收入和生活质量”。

虽然在现实的压力下，不少相亲者会对相亲对象的物质条件有所要求，但还有一些平台使用者依旧保持着对浪漫爱情的期待。一位男嘉宾让平台工作人员沈身娇印象很深，他是平台男嘉宾里的爆款第一名，有六百多位女嘉宾在平台中发送了应征请求，但最终他只通过了其中一位，因为这个女生清澈真诚的文字让他“瞬间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最终两人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这位文字清澈真诚的女生在平台采访时说：“没有哪种相识方式是天然比另一种更浪漫的：征友相识的恋人可以书写童话，看似青梅竹马的伴侣也可能始乱终弃。相识方式只能影响两人相处最初的0.1%，而后99.9%的人生取决于我们是怎样的人，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在上大学时，徐若舒曾经拍摄过一部微电影：一扇窗户上贴着一个女孩选择结婚对象的标准：身高、年龄、学历、兴趣爱好……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孩曾迷茫、失落、哭泣，不同的标准不断被取下换上。最后，窗户上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繁体“愛”字，因为“愛”里面有一颗“心”。

到了现在，徐若舒仍然试图在物质条件的考量之外寻找心动。她笑道：“如果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我可能早就结婚了，可能孩子都很大了。”

（文中章学良、徐若舒、张寒、王沫沫均为化名）

来源：复旦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