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天气燥热，龚自强站在客厅里暴躁的大发脾气，陈姐和家里的一众阿姨司机大气都不敢出。

她来龚家好几年了，还没有见过龚自强发这么大的火，至少，他没在家里这么失态过。

龚自强是大老板，在家里除了跟许曼和龚景画发脾气，但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专横，对下面的人还是很客气的，至少不会发火。

如今这样，不单单是因为龚景画被送进了医院，连韩真真也进了医院。

飞飞生日当天，龚自强本是打算去庆祝的，家里却出事儿了。

午饭过后，一家人都午休了，就这点比较好，家里的厨师阿姨，每天中午也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龚景画回来这一段时间，她从来没有出过门，所以也没人想到这一点儿。

午饭后，龚自强让家里的司机阿强去公司拿飞飞的礼物，阿强关上司机房的门就走了。

整个龚宅静悄悄的，龚景画自己出来，她从门外的楼梯下了地下一层，在司机房里拿了一个打火机，回房点燃了窗帘，燃烧的窗帘布落到地毯上，引燃了地毯，烧到了床上，她坐在梳妆凳上，照着镜子一动也不动。

就是那么巧，韩真真午饭吃的不舒服，她睡不着，觉得燥热，半晌爬起来下厨房想找个冰凉的东西吃。

她洗了一个番茄吃着上楼，上了几个台阶，先是闻到了焦味，转头看见楼梯斜对角龚景画房间冒出的缕缕白烟。

她下来敲了敲门，没动静，一把推开门，地毯上的火蔓延着，屋子里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她看见龚景画坐在那里，她喊她，她也不动。

韩真真就过去拉她，拉也拉不动，她一边拉龚景画，一边叫陈姐，阿姨房都在地下一层，不容易听到。

韩真真顾不得找人，就往外拖龚景画，火势越来越大，地毯上的火迅速蔓延，房顶的烟感报警器报警，消防喷淋启动，四下喷水。

等她连拉带扯把龚景画弄到门口，听到动静的佣人也赶了上来，龚景画和韩真真浑身透湿，十分狼狈，两人因为吸入太多烟雾咳嗽不止。

除此之外，两个人的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而韩真真更为严重，除了烧伤之外，腹痛不止。

送到医院，一番检查做下来，韩真真流产了，

怀孕一个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龚自强大发雷霆，他真想抽龚景画，抬了抬手，还是放下了。

韩真真眼泪直掉，却也没有埋怨龚自强。

老婆和女儿都住在医院，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回到家，把家里的佣人叫到一起，狠狠地骂了一顿。

偌大的别墅，管家，阿姨，厨师，司机好几个，连一个病人都看不住，司机是干什么吃的，出门不锁门？

大家也都觉得很委屈，但是老板有火，谁敢造次！

龚自强发完脾气，摆了摆手，疲惫的坐在沙发上，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两鬓也染了白霜，本该儿孙绕膝的享天伦之乐，如今却是鸡飞狗跳，家不像家。

他让陈姐去医院照顾韩真真，吩咐赵秘书去给飞飞庆祝生日，顺便安排龚景画出国的事儿。

一家上市公司大集团的老总，手下养着几万人，却无法调停家务事，年轻时总觉得用不完的劲儿，流连花丛从不皱眉。

钱嘛！花的多，挣得也多，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喜欢就要得到，厌烦了就是花钱的事儿，有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这大半生，为钱的女人他不想留，不为钱的女人他没留住，现如今一把年纪，该为年轻时的浪荡买单了。

陈莉抱着飞飞，许曼坐下吃东西，她挨着闫国伟，两个人不时说几句小话，闫国伟为许曼夹菜，她也不拒绝。

闫国伟给飞飞包了一个红包，他说:“家里没有女人，也没有女性朋友，也没人做个参考，不知道送女孩儿什么礼物，知道你不缺钱，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许曼没有推辞，这种场合，她要不收，觉得挺伤人心。

飞飞手里拿着一截黄瓜，晨晨从她手里拿走了盒子，那是赵秘书送的。

晨晨打开，里面是一尊玉弥勒佛，温润通透的玉石，一看水头就是上乘。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许曼认识这个挂件，她太熟悉了，这些年她都在找，却不想在赵秘书的手上，而现在他又送给了飞飞。

许曼一时有点愣怔，她不明白赵秘书什么意思，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的呢？许曼无声的收起了吊坠，拿起手机打给小吕“你过来一下。”

小吕跟客人打完招呼走过来，许曼头也没回，把盒子递给他，小吕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合上盒子走了出去。

他在走廊给赵秘书打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今晚，大家应该都挺忙吧！

很多时候，人的选择取舍，都是无数次的权衡利弊，才会有的结果。

就如龚自强，他自己权衡无数次的结果就是，他要给韩真真一个说法，一个交代，她虽然没有怪他，甚至连说一句龚景画的不是都没有。

只是跟龚自强说:“景画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她也始终是个孩子，更何况现在还病着，是我自己不注意，孩子才没的，是我们缘份没有到吧！你别怪她。”

龚自强看着我见犹怜，泪眼欲滴，郁郁寡欢的韩真真，心里很难过，孩子长大了终归是留不住，陪伴自己的还得是韩真真。

龚景画做过多少错事，他始终不舍得太过惩罚，如今是错上加错了，有些事情，终归是不能饶恕的。

男人的心硬起来，坚如磐石，心硬起来的龚自强何等雷霆手段。

他派人在医院24小时看着龚景画，通知袁如珍过来照顾，没收了她的别墅，收回了珠宝店，只用了十天时间，找好了地方，办好了龚景画的手续，一张银行卡，送二人走了。

龚自强跟袁如珍说:“你好好照顾她，那边找了比较好的精神科医生，你们在那里好好生活吧！卡里的钱足够你们二人好好生活，你管好她，如果景画再闯祸，我也鞭长莫及，以后，我再也没办法帮她料理祸端了，等到景画服刑期满，你们出国吧！”

袁如珍看着龚自强说:“你终究还是为了女人，为了我和景画你抛弃了许如锦母女，为了韩真真你又抛弃了我们母女，我会带着景画好好活着，就算我看不着，景画也要等着看你孤独终老的那一天，我是真傻，那些年到底爱着你什么，仔细想想，你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龚自强抬起了手，终归还是放了下来，袁如珍跟着他的那些年，有多少次，他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的折磨她。

袁如珍在他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因为爱，因为亏欠，然而，她越卑微，龚自强就越兴奋，在那些他从别的女人床上爬起来的半夜，回到家又开始思念远在它国的许如锦，翻着日历细数她和他的十年之约，数过后就开始羞辱折磨袁如珍。

暴风骤雨过后仍是一室清冷，许如锦走后，他从不在袁如珍床上过夜，袁如珍每晚期盼他回来还害怕他回来，就这样在日月流转中过去了二十多年。

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待在舒适圈就很难走出去，会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家里的佣人都知道她名不正言不顺，许如锦死了她都无法上位。

真下定决心走了就走了，想想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儿，该享的福，该受的难，都经历过了，够了。

怎么能够呢？短短半生而已，如今看，这个男人还真是无情，罢了，后半辈子，和女儿在一起，终归也是圆满。

许曼看着袁如珍和龚景画过了安检，赵秘书带着两名男子站在安检口久久凝望着。

赵秘书挥了挥手，两名男子离开了，他仍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良久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仍然站在原地。

直到龚景画的航班起飞，他回转身，推了推眼镜，一手插兜，快步走了过来，许曼站起来，迎着他走了过去。

赵秘书似乎并不惊讶，他说:“等的够久了，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两个人坐在机场咖啡厅，赵秘书问:“吕睿凯没来吗？”

许曼古怪的看着他说:“他如今是我的副总，也不是我的跟班，不是我在那儿，他就在那儿的，大家都挺忙的，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赵秘书说:“就我的职位和你的位置来说，你我联系紧密，不是好事儿，不是吗？”

许曼说:“我对集团公司，没有非分之想。”

赵秘书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更何况，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形势推动人前行，你站在原地，就会被踩死，那你走不走呢？”

许曼说:“总有办法，冲进荆棘丛也不一定是死路，另辟蹊径说不定更好走呢！”

赵秘书悠闲的搅动着咖啡，他抛出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他不动，他想看看许曼怎么动。

许曼不想跟他纠缠，她本志不在公司，之所以从龚自强那里拿资产，单纯只是为了给许飞飞生活保障，她想做安稳的实体。

拿红昌路的地完全就是为了气龚自强，也是为了自己的一口气，至于集团公司，她没那么大的胃口，也不想操那么多的心。

更何况还有韩真真和龚景鸿，为了龚家资产的传承，龚自强也不可能把景鸿集团给她染指的，这一点，她一直都清楚，也不去肖想。

今天她来这儿，也不单纯是为了堵赵秘书，她一箭双雕也是为了来送送龚景画。

但是，目前看，赵秘书为等她而来，飞飞生日后，他不接小吕电话，也不接她的电话，不摆明了要让她堵他吗？

虽然赵秘书送许飞飞礼物不稀奇，但是，这块玉许曼找人鉴定过，如今的市价已过百万，百万礼物不稀奇，但是赵秘书送就有些不寻常。

更何况那么巧合，就是她一直要找的呢？

许曼把玉吊坠从包包里拿出来，推过去说:“这个你收回去，飞飞还小，她受不起赵秘书这么大的礼。”

赵秘书没有抬眼看她说:“你收着吧，这本该是你的！”

许曼轻笑着说:“本该是我的，为什么会在赵秘书你的手上？”

赵秘书看着许曼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再见已是八年后，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已经做妈妈了！”

这貌似老父亲的感慨让许曼颇为不舒服，她说:“赵秘书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秘书又习惯性的推了一下眼镜说:“我和你妈妈认识的时候，还没有你，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婚礼上，也算不上婚礼，你爸爸得力的人和你妈妈在一起吃饭，她跟我们在一起是那么的格格不如，她太安静，像个大学生，坐在那里安静的笑，脸红的像一个红苹果，大家起哄，让她亲一下你爸爸，她害羞却很大胆，这或许是你爸爸喜欢她的理由吧？”

许曼看着赵秘书，这个男人的眼睛里，语气里是在讲她妈妈，不，是在想她妈妈！

赵秘书说:“那时候你爸爸要养的人不少，又急于扩张生意，他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事实上，他和你妈妈结婚之前，都是跟兄弟们滚在一起生活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儿女情长，那时候你外婆拼死阻止你妈妈结婚，但她还是跟了你爸爸，她离开家的时候，你外公把家里传承的玉弥勒给了你她。”

许曼目光幽远，这些事，为什么没有在许如锦的日记里，她是在婚后开始记的日记，或许，她有太多的情绪，无处诉说才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吗？

“你妈妈一直戴在脖子上，你应该见过？”

许曼点头:“对，我见过，在她和爸爸的合影里，但是，后来就没有见过了，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我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了，按说，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应该会随身带走的。”

赵秘书并没有回答许曼的问题，他说:“你妈妈婚后过得并不轻松，你外公外婆跟她断了来往，她一个人守在出租屋，每天心惊胆战的等你爸爸，后来，她开始出去做家教，教别的小朋友弹钢琴，你妈妈她弹得一手好钢琴，你知道吗？”

许曼摇头，现在她才发现，关于她妈妈的一切，似乎变得有些陌生，她可能还有太多的不了解，那个饱读诗书的倔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赵秘书说:“你妈妈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她有时候会呼叫你爸爸，他基本都不回，一个是太忙，不忙的时候，也在外面混，在外混的时间久了，不太理解什么是家，那个时候，你爸爸因为一单生意认识了合作方负责人的老婆，就是袁如珍，两个人正打的火热，他也没有过多的精力照顾你妈妈！”

许曼算是明白了，龚自强根本就是欺负她妈妈身怀六甲柔弱无依，破釜沉舟无处可去，觉得许如锦除了跟着他没有第二条路，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在外边乱来，混蛋，气死了！

赵秘书说:“那时候你妈妈一个人去医院产检，她肚子已经不小了，我那是第一次在她结婚后再见她，她的脚和腿都肿着，一个人在医院，我那个时候在医院的缴费处和收费的人交涉，他们要停了我爸爸的药，我爸爸是尿毒症，我已经无力担负他的治疗了，当时你妈妈看到我挺意外的，她以为你爸爸不回家，我应该也很忙，她很快明白了我的处境，她帮我交了钱，以后的每个月，她拿到学费就给我，一直到她生下你。”

“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是晚上，你爸爸和袁如珍在外边租住的房子里过生活，她传呼你爸爸没回音，呼叫的我，我想她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找了，我把她送进了医院，生产很快，也很顺利，你第一眼看见的也是我，我当时抱着你就想，如果这要是我的女儿，我一定用命去爱她，这就是人生，人生没有如果。”

你妈妈满腔希望没有等来你爸爸，等来的却是袁如珍，从医院回家的第二天，恰逢你爸爸那时有事儿，我和他一起去了外地，袁如珍上门告诉你妈妈说整个孕期，你爸爸都跟她在一起，如今她也有了，生孩子那个女人都会，她告诉你妈妈，说你爸爸根本就不喜欢她，要不是看你妈妈无处可去，可怜，就当收留一个乞丐，他不会留你妈妈。”

咖啡已经凉了，赵秘书端起来放在嘴边，又放了回去，许曼坐着，面无表情。

赵秘书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是何等孤傲的人，她要和你爸爸离婚，你爸爸自然是不愿意，不管他处于什么心理，什么目的，他就是不愿，你妈妈以死相逼，你爸抓住她的软肋，真要离婚，去母留女，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你妈妈和你爸爸有了十年之约，这件事是我去办的，我送你妈妈去机场的时候，她递给我了一张银行卡，她说，以后，我就没钱给你了，好好给老人治疗，你爸能陪伴在你身边一天，你就幸福一天，别留遗憾！”

这点和许曼心中的妈妈重合了，她是那种自己三天没饭吃，哪怕有一块儿面包，也会分给流浪汉半块儿的人。

尽管生活艰难，周末总是会带着在餐馆搜集的面包屑带着许曼去公园喂鸽子的人，妈妈帮助了赵秘书，现在，赵秘书帮助她重新认识妈妈，算不算福报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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