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一座城啊。每每观瞻,总让来者如此赞叹。
瓮城本身就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古迹。据说最初是想开发旅游景点的,但实在过于荒凉,投入太大,地方政府又穷得叮当响,这才以招商引资的形式,由华鑫国旅投资开发。前后历经数年时间,在风沙侵蚀的古堡原址开发出了如今的这座大西北影视基地。
两人慢慢地走过砖砌的拱门、土堆的城墙、木扎的酒肆、繁体书就的招牌,古朴的风格让他们仿佛穿越了时空之门。不独是景致,影视的拍摄也给这里注入了活力。
大街上玩杂耍的,一把亮银枪耍得眼花缭乱。要饭的神情惟妙惟肖,浑身破破烂烂。逛街的劲装扎身,标准的西部装束。巡逻的一身皂衣,枪戟林立。几个拍摄古装戏的场景看得仇敌和耿宝磊大开眼界。
“影视基地好像挺挣钱的吧?租场地就行了。”仇敌问。
耿宝磊笑了笑,纠正道:“你的眼光还不够,租场地和收门票是最低级的经营手法。”
“周边效应嘛,这谁不知道,餐饮、旅游都是大块收入。”仇敌道。
“不仅如此,如果经营成品牌,比如形成文化产业,搞个培训基地,搞旅游产品开发,甚至于以场地、服装、建筑为代价入股影视剧,更甚至于包装上市,那财源就更广了。知道迪士尼吗?几个卡通形象就征服全世界了。”耿宝磊道。
“纸上谈兵谁不会,你说的那些玩意儿,咱们下辈子也摸不着边啊。”仇敌摇摇头道,耿宝磊笑了笑不作解释。不过仇敌转眼又来问题了,他小声道:“你发现没有,这里经营好像有问题?”
“什么问题?挺好的啊。”耿宝磊道。
“不对,影视基地是华鑫国旅开发的,大西北影视娱乐有限公司负责管理,是他们的子公司,可周边却和他们无关。你看镇里,没有这个公司LOGO做的车,两家破宾馆,一看就是土鳖修的,还有餐饮业,除了几个私人小店,就是卖盒饭的了。这么大的产业多少张嘴啊,他们怎么就放着这么大的生意往外扔呢?这绝不正常。”仇敌道。
“是啊,不能紧张成这样吧?房间、就餐都紧张。”耿宝磊也省悟了,配套设施没一样跟上的。
“所以,理论和实际是两码事,大公司在小地方,特别是民营的,它未必服这个水土。”仇敌严肃道,在大小公司干了不止一天,这点心得还是有的。耿宝磊笑着,无从反驳。两人一路偷拍,手机扬着走。
这地方很开放,拍电影和看电影是两个概念,最起码拍的时候是不录音的,只有形体动作,就像看没翻译的外国片一样。何况又有分镜头,不剪辑到一起,你恐怕连意思都不明白。
不但不明白那些拍的故事,更不明白的是哈曼让几个人此行的深意。仇敌又念及此事,问耿宝磊道:“宝磊,这里面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啊,几乎可以随便拍啊,咱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你想说什么?”耿宝磊知道仇敌心里的疑虑。
“我是说,就这么个鸟不拉屎,蛋壳大的地方,没什么秘密。比如这影视基地,几十块钱就搞定了。”仇敌道。
“此言差矣,这得分情况,二三流的小影视公司、二三线的破演员,奔这儿拍外景,当然不怕你拍了,他们巴不得制造点儿八卦呢,可他们还不够格啊。真正的一线大牌,那出行和国宾规格差不多,私生活是严格保密的,他们接的片子再烂也是大卖,在没出炉以前,保密防范肯定严了。
别说咱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就算是专业的狗仔队都未必挖得到消息。”耿宝磊道,他毕竟受过些艺术熏陶,比仇敌略强。
“那你说,会不会是提前得到消息,某大牌或者某大戏要到这里取景,让咱们提前埋伏在这里,挖点儿内幕消息?我可听过啊,有一半的商务公司都有类似的业务。”仇敌道。
“嗯,有可能,哪怕一条有价值的内幕,都有可能造成轰动效应。不过……偷拍得相当专业啊,咱们的设备跟不上啊,总不能脸对脸学包小三去拍人家裙底吧?”耿宝磊道。两人自己把自己问住了。无解,暂时搁浅。
别看戏中人物光鲜,其实演员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那些挣零钱打短工的群众演员。这不,墙根一位揉着脚的群众演员在说了:“哎……一个镜头,一上午逛十五回了,导演还说不行。”
“那哥们儿老背错词,没办法。”他的同伴道。
一位“乞丐”在拍摄间隙发牢骚道:“渴死了,晒了一上午太阳。”
“不挣钱的时候,你个懒汉不也是天天南墙根晒太阳吗。”有人骂了。
骂人的是郝来运,那个八字胡的演职中介,看样子他是影视基地的管理层。仇敌和耿宝磊一见这人,马上钻入小胡同走了。郝来运似乎发现了,追了上去,不过没两人跑得快,他悻悻地骂着:“二拐家娃才干了几天,都学会收钱放人了。”
估计放人私下收钱在这里不算很意外,郝来运没太在意。这么大的摊子,各剧组都要群众演员,这边脱了民装,转眼就要换军装,脱了军装没准又要上蒙古装,他正事都忙不过来呢。
这不,添乱的又来了,步话机响了,“呼叫好来坞!呼叫好来坞!”
一听,是剧组有临时变动了。郝来运小步颠着跑,到瓮城边上,一位留着长发、戴着墨镜的副导已经怒气冲冲地迎上来了,劈头盖脸地训着郝来运道:“我说好来坞,你坑人是不是!想让我们走你明说啊!不想让我们再来了你也明说啊!有你这样坑人的吗!”
“我……我哪儿坑您老了?”郝来运不解道。
副导一指群众演员队伍,一半上年纪的,他愤然道:“我要三十个年轻力壮的勇卒,你给我三十个老弱病残。”又一指一位一把胡子的,道:“瞧瞧他,死活不剃胡子,穿上勇卒服还是收破烂的德行!”再指一位年纪太小的,道:“那个,成年了没有?!”
郝来运一听,赔着笑脸解释道:“真不巧,南影也来拍外景,他们要得急,两天就走,就把人先给他们了。”
“那我们不急是不是?剧组一天开支十几万,钱是扣扣索索地花啊,我们耽搁一天算谁的?!”副导直接捋着袖子要开干了,不过不是打人,他指着郝来运的鼻尖道:“给你三十分钟,给我凑齐三十个,要个头一般高,否则咱们的合作到此终止,甭指望我以后再来。”
“别介……您等着,我马上给您找去,全镇一半人都在这儿呢。等着啊,马上就来,用不了三十分钟。”
郝来运一见副导发飙了,又见全剧组都不善地看着他,不迭地跑去找人了。这些剧组可都是财神爷,能不惹尽量别惹,一个圈子口碑相传,坏了信誉,生意恐怕不那么好做了。
郝来运这个“好来坞”的绰号真不是白叫的,最起码在群众演员里那是头儿,这个剧组拽一个,那个人堆里扒一个,急火了把维持秩序的保安也拉上了,不多会儿就凑了一队人,匆匆往拍摄地赶。
途中,郝来运又见那俩鬼头鬼脑的在影视基地里转悠,他大吼一声:“站住!抓住他们!”
拐弯照面了,相隔距离太近,人一哄而上,把仇敌和耿宝磊堵了个正着。仇敌和耿宝磊惊得举手投降,解释道:“好来坞大叔,我们就是来玩儿玩儿的,啥也没干哈,真的。”
“废话,走!给你们找点儿事干。”郝来运一挥手,两人只好跟着走。
耿宝磊见周围个个神情绷得很紧,他紧张地道:“那个……啥事啊?我们可啥也干不了。”
“装死会不?”郝来运问。
“没装过。”仇敌道。
“真没装过。”耿宝磊强调道。
“让你们装死!”郝来运道。
由于这话口气太硬,两人似乎理解不对。仇敌道:“我们真没装,就从后门进来随便看看。”
“跟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人说话就是费劲!让你们当回演员,装回死!能把你累死啊,便宜你们了,外地来的,不交钱根本别想露脸,快点儿!”郝来运训着,一干人匆匆赶往现场。
这倒放心了,演回死人而已,没有比这个更简单的了。
又来了二十多位,按个子凑合挑了三十人,两队。眨眼间,耿宝磊和仇敌换上了古装军服,抽着道具刀蹭蹭,就是太轻了。
副导把人一聚,开始说戏了。很简单,三个分镜头。第一个,列队走过,八秒。第二个,大侠从城头飞下。第三个,大侠砍瓜切菜一般,把一队士兵砍翻在地,十九秒。
副导讲道:“关键是第三个镜头啊,要死得有点儿创意,有点儿新意,别喷口血就往下倒,让大爷大妈看了都嫌太假。来,给你分配一下怎么死。”
两人从来没想过“死”一回难度竟然这么大,有砍脖子鲜血飞溅死的,有一脚踹出十几米死的,还有一拳头敲得七窍流血死的……轮到仇敌时,副导一瞅,一扬手喊武打设计道:“嗯,这个形象不错,让他和主角对两招儿。”
“那我怎么死啊?”仇敌兴奋了,好奇地问。
“拉钢丝,从城墙上掉下去摔死。”副导道。
“啊?!”仇敌一看十几米高的城墙,吓得掉舌头了。
耿宝磊也被分配了“死法”,在墙上被大侠踢起的刀钉死。
戏说完就试了几次,郝来运直怕再出娄子。邪了,武打指导直夸仇敌身手不错,耿宝磊更是一枝独秀。
原来刀戳透心凉是这么拍的。大侠踢飞刀后马上切下一个镜头。下一个镜头是,耿宝磊穿着衣服上粘着刀,往墙上一贴,双目一睁,嘴角流血。好一个死不瞑目。“好!就这么睁着眼睛死,太有型了!”武术指导道。
“开拍!”导演一声令下。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城墙下走过,突然有人喊:“有人闯关!”接着,从城墙上飞下来一位劲装持刀的侠客。队伍围攻而上,大侠左一刀砍死一个,右一挑搠死一个,飞起一脚踢飞一个……直到打到仇敌面前。“砰!砰!”两刀相碰,都是慢动作啊。然后钢丝一起,仇敌被吊起来了,而主角却做着单手托人的动作。钢丝一甩,甩到了城墙上,怎么看也像主角把仇敌给扔出去了。“咚!”仇敌撞到城墙上了,“哎哟”了一声,撞得屁股生疼,龇牙咧嘴地被放下来了。
“啊!”耿宝磊临“死”前装腔作势地来了个惊恐的表情,然后贴墙、瞪眼、做死不瞑目状。
“停!”导演喊话了,众人一兴奋。仇敌刚爬起来,那导演又喊道:“摔城墙上那个动作不错,再来一回。”
“啊?”捂着屁股刚站起来的仇敌,瞬间苦脸了。
郝来运可乐歪了,直和那位副导吹嘘道:“瞧瞧,没骗你吧,我们素质还是挺高的,就这死相,专业水平也不过如此啊。”
这一关在仇敌的一瘸一拐和耿宝磊的一脸幸灾乐祸中过去了。
群众演员没什么地位,交了服装,现场领钱领盒饭票就打发了。两人很荣幸地在这里赚到一笔钱,二百二十块。本来是整数,被发钱的郝来运给扣了八十中介费。
不过让两人更感兴趣的是吃饭的场面,三辆大货厢车就停在城墙根,整个货厢都是盒饭,即来即吃,即吃即走。两人以群众演员的身份在旁边转悠了好久,有点明白为什么管千娇让他们来实地看看了,还专门提到就餐。
盒饭的菜品、质量、价格、数量,那几乎是对整个影城基地当天剧组人员多少、经营者收支等商务细节最直观的反映了。这份情报轻而易举地进了仇敌和耿宝磊的手机。
傍晚时分,三个人从羊尾巴胡同转悠出来了。
今天结束得早,早早吃了饭,管千娇忙着整理几人收集回来的照片,仇敌草草说了影视基地的情况,看管千娇忙乎着,包小三又不停骚扰,干脆把人都带出来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管千娇心领神会地对他笑了笑。那笑挺甜的,很纯,让仇敌咂摸了好大一会儿。
包小三是被以喝酒的名义带出来的,一听两人居然上镜头了,还挣了两百多,他脑子开始转了,拽着耿宝磊道:“我说,今天我也发现了一个好机会,那幢烂尾楼,一家子收破烂的,那分类的,光塑料瓶子应该就值一两万。”
“你什么意思?”耿宝磊晕菜了。
“你咋这么笨呢,我是说,这个生意咱们其实能干啊。”包小三道。
“什么生意?”耿宝磊没明白。
“一年四季不缺瓶子捡。”仇敌笑着道。
“对,还是仇哥聪明,没本的生意,你们干不?我可能找上人,顶多贿赂一下影城那些管事的,这片破烂就全归咱们了。”包小三的发财大计终于讲明白了。这个直接能把人雷倒在胡同里的理想,耿宝磊可是无语了。
仇敌笑着道:“理解一下啊,宝磊,每个人都有理想。像放羊的说,我发财了以后就不让我儿子放羊了,我雇人放。就像收破烂的说,等我有钱了,我把这地方全承包了,破烂全归我,不让别人捡。哦,对了,还有屎壳郎说,等我有钱了,我把周围厕所都包圆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耿宝磊在笑,包小三听明白了,他不高兴地问:“你是不是骂我呢?”
“那你以为我夸你呀?多少事不能干,你就配捡破烂!别拿没脸皮当有骨气!那不光荣。”仇敌好像生气了,狠狠斥了包小三几句,径自走了。
仇敌横起来能把包小三镇住。包小三挠着脑袋,半晌才回味过来。他看着耿宝磊,顿感醍醐灌顶,深沉地道:“仇敌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干大事!”
“对,别误解他就好。”耿宝磊语重心长道。
“办个破烂加工厂怎么样?”包小三兴奋地叫出来。耿宝磊脸一苦,他连忙解释道:“咱们不捡,把几个省的破烂都收回来深加工,绝对赚钱。”
终于有个稍微上点档次的理想了。耿宝磊听得哭笑不得,匆匆就走,包小三追着他,喋喋不休地讲着发财大计。
自小养成的性格恐怕要跟随一生了,从小就跟着父母漂泊的包小三,漂惯了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大计还没讲完,他又发现新目标了,那位宰了他们几百块钱的川味火锅店。包小三早打听过了,那个大个子肉墩大名胡雷,又和往常一样,来倒垃圾了。
“你想干什么?”耿宝磊一看情况不对,拽住他了。
仇敌拎着一瓶刚买来的酒回来了,一看包小三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笑着道:“你别犯混啊,就你这身子骨儿,打不过那傻货。”
“不是,我就瞧他们家不顺眼,宰了咱们好几百。这场子得找回来,否则老子看着他心里就憋屈。”包小三愤愤不平地道。
“三儿,这事算了。”仇敌道。
“凭什么?!”包小三不解道。
仇敌长叹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仇敌和房东闲聊时才发现,这肉墩大名胡雷,曾经居然是一号人物。数年前修那幢烂尾楼时,工程方和当地居民起了纠纷,引起群殴,就肉墩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和对方干起来了,结果他从二楼不高的地方摔下来了,伤着脑袋了,就成现在这德行了。
但最惊奇的不是这个,而是房东说到肉墩胡雷,居然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仇敌很容易能判断出来,这家伙没傻以前肯定干过天怒人怨的事。闲聊之下,果真如此。
胡雷曾经和祁连宝是把兄弟,两人都是外地来此淘金的,只不过结果迥异,一个混成土豪了,一个摔成傻缺了。
仇敌对祁连宝印象很深。就看那天组团追打狗仔队的架势,那宽厚肥胖的体型,天生就是干黑社会的材料。聊到这人时,仇敌好羡慕人家有车有楼有这么一帮狗腿,房东却是摆摆手笑了,告诉仇敌一句当地的谚语——吃人的狼娃子,你都见不着。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有最黑最恶,只有更黑更恶。
这些事听得管千娇两背直冒冷汗。
帮着房东打扫了院子,又在租地待了几个小时,快到中午时两人结伴出门了。心事重重的四人顾不上欣赏身边的风景了。或者也没有什么风景,全镇周边都是退化的草场,仅剩一丁点不多的绿地。一年尘沙天气不断,从镇头到镇尾都是黄沙,随便一走,全身都能落一层土。
走到了镇政府边上,爱干净的管千娇拍打着身上,仇敌就着街边坐下来了。回头看老旧的政府牌子,和对面影城宾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仇敌刚要说话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劲了。拍打衣服的管千娇一直蹲着,又系上鞋带了。别人肯定看不出来,不过从仇敌的视角能看出来,管千娇是在做一件事——偷拍。
管千娇手上,袖子里,和她包里伸出来的探头都能捕捉图像,而她要拍的方向是影城宾馆的门口,那里一行人出来,正走向几辆泊着的豪车。
距离太近了,就斜对面,顶多二十米。仇敌看到相貌凶恶的祁连宝时,吓了一跳。这一行四五个人,还有一位穿着OL职场制服的女人,显得和小镇子格格不入,一瞅人家开得那奔驰、凌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这一行人中似乎有人奇怪地指了指了仇敌坐着的方向。这镇上少见人迹,中午大街上根本没什么人,管千娇向他使着眼色,要走。
就在这一刹那,仇敌做出了一个决定,跳起来喊道:“嗨,好来坞,啊……郝大哥!”
与其让人怀疑,倒不如打消人家的顾虑。郝来运在人群里就好办了,仇敌屁颠屁颠地跑上去。
郝来运似乎还记得他,叫不出名来,跟旁人说着:“哦,没事,来这儿混群众演员的。哎,你叫什么来着?瞎转悠什么呢?”
“我叫仇敌……那个,郝哥,我想报名。昨天我演那个,我很有心得,说不定我也能成明星涅。”仇敌乐滋滋地上来了,谦恭地道着。
“哈哈哈……有成名机会,好来坞早成名了,还轮着你。”有位中年男子大笑道。仿佛这是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一位女人也跟着笑了,笑着上车。看也没看仇敌一眼。
郝来运回斥着仇敌道:“滚蛋!没看谁来了,没眼力见儿!这是你说话的场合吗?还不滚。”
仇敌吓得倒退两步,祁连宝一指,凶眼瞪着,也是同样一句:“滚蛋。”
“哦……”仇敌一脸恐惧,掉头拉上管千娇就跑。
两人跑了好远,钻到小胡同口子里,贴着墙看看。
仇敌瞪着管千娇道:“你疯了是不是?隔这么近你偷拍什么?不知道这地方不正常啊!”
“人家好不容易碰到鹏程商贸的管理层了,运气真的不错啊。”管千娇兴奋地说道。
“鹏程商贸?”仇敌没明白这个新名词。
管千娇赶紧捂嘴,似乎失言了。
这个动作让仇敌生气了,他指着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每天就你和哈曼联系,有什么事你明说啊,我越来越感觉这地方有问题,别真是个坑,把咱们都埋里头。”
“什么跟什么呀,就这个……”管千娇掏着手机,放着偷拍的画面解释着。
“刚才哈哈大笑的那位叫宗鹏程,宾馆、酒店、演职中介、大部分都是他名下的产业。那位穿西装、开凌志的叫金彦国,是大西北影视基地的资方经理。那个女的是张瑞霞,是秘书。至于郝来运、姚富文,加上那位祁连宝,是宗鹏程在屯兵镇的经营管理层。”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仇敌一下子听懵了。
“昨晚刚知道的,调查经营模式,自然是搞清这里成规模的势力了,把握餐饮、住宿两个大蛋糕的鹏程工贸怎么可能漏掉。”管千娇道。
“你怎么这么清楚?”仇敌不信了。
“北宁市官方网站就能查到。”管千娇道。她对着仇敌怀疑的眼神坦然问道:“你怀疑我什么?”
是啊,她有什么怀疑的?娇小玲珑的、清纯无瑕的,就那么看着仇敌。仇敌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么。”
正说着,一辆越野车呼啸而过。仇敌认出来了,是祁连宝的车,似乎是去西街的方向。仇敌悄悄跟过去,管千娇拉不住他,也跟着转出来了。
……
“等我会儿,我去店里看看。”祁连宝下车,对司机道。宽大的车门对他而言似乎显得有些小。一身草绿劲装配着马靴的装束,大步昂首而进,那派头,可比西部片里的牛仔帅多了。
司机看了眼,没吭声。
这个镇上缺水,不过更缺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没治啊,自然和生活条件这么恶劣,留不住漂亮姑娘。所以,这家店里那个叫艳红的漂亮姑娘简直成了全镇的宝贝。
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放羊汉也不敢到川味火锅店折腾,这是屯兵镇都知道的事,原因呢,就在刚进去的那位祁大哥身上。或者再准确一点讲,是因为祁大哥很中意店里那位叫艳红的妹子。
此时,艳红妹子正在店里切羊肉,祁连宝进来后,她抬也没抬一眼。祁连宝问道:“肉墩呢?”她扬了扬头,示意在后院。似乎太熟悉了,反而有陌生的感觉,一句话都懒得讲。
祁连宝有些尴尬地进了厨房,老板娘魏春花倒是客气,笑着放下水勺问候了句:“来啦?”
魏春花也是命苦。一直红火的生意恐怕也弥补不了儿子变傻给她带来的伤痛,这是块心病,一提魏春花就难受。
祁连宝也是难堪,道:“姨,雷哥的事都怪我,艳红现在还恨我,不跟我说话。我们当时也没办法啊,不拼命,去哪儿养一家老小……”
“知道,姨知道,姨不怪你。”魏春花用粗污的围裙抹着眼泪,打断了祁连宝的话。
难堪的场景持续了片刻,魏春花抹着泪出了后院,嚷道:“墩啊,连宝来看你来了。”
胡雷嗡声应了声,祁连宝低头走出矮小的门,看到蹲在地方,持着根管子捅火的胡雷。他捅得很用心,目不斜视。
祁连宝蹲下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根烟,递上来道:“哥,抽不?”
肉墩侧头翻看了一眼,然后委屈地道:“我妈不让我抽别人给的烟。”
祁连宝笑了,全镇人都知道肉墩的爱好,发根烟让他出洋相已经成了大家找乐子的方式。此时的胡雷已经不是他曾经一起搬砖扛料的兄弟了,只是期待地看着他手上的烟的智障。
“抽吧,在家里你妈又不说你。”祁连宝说道。
胡雷像个偷糖的小孩一样,夹走了,低着头,“扑哧扑哧”抽着,那惬意的样子很忘我。
祁连宝待了好大一会儿,把身上的一盒烟塞到胡雷兜里,然后又塞了一摞钱,然后有点心情黯然地出了饭店。
店堂里,胡艳红还在切羊肉,头也没抬。祁连宝有些郁闷地阴着脸,快步出了店门,上车走了。
……
“你说,祁连宝和肉墩妹妹会不会有一腿?”仇敌看着祁连宝的车走了,问管千娇。
“我怎么知道?”管千娇哭笑不得了,她仍然很难习惯仇敌、包小三两人粗口交流方式。
“这个必须知道,而且得知道这一腿有多深。”仇敌道。
“八卦!”管千娇道。
“不是八卦,是情报。”仇敌道。
管千娇笑了一会儿,道:“你觉得房东说那话的时候是什么意思?肉墩以前在屯兵镇肯定也是一害。”
“也许吧,但毕竟人现在都这样了。”说完,仇敌拔腿要走,管千娇赶紧拉人,道:“你去哪儿?”
“实地考察一下,买点儿吃的,探探口风。”仇敌道。
管千娇翻了个白眼,放手了。
仇敌小心翼翼地迈进了下车伊始就宰过他一次的店。一进门,胡艳红头也不抬地道:“还不到晌午,没饭……只有炖的鸡。”
“哦,那我来‘十三钗’行不?”仇敌道。
胡艳红这才抬头,一看仇敌,似乎想起了。她怔了怔,抿抿嘴,笑了。随后却是熟人一样地问候了句:“还没走啊?”
“哎,还没走,想多玩儿几天。”仇敌客气地道。
“这荒山野地的有啥玩儿的。要几只?”胡艳红抹着手问。
“多少钱一只?”仇敌问。
“回头客肯定不宰你,五十一只。”
“那来两只呗。”
“等着啊。”
艳红扭着腰回厨房了。过了一会儿,她提着塑料袋交到了仇敌手上,接了钱,笑着道:“多给了你一只啊,回头客了就常来吧。出门在外不要多嘴多事,我们店里这影名菜谱就是故意摆的,谁一好奇一问,我就知道他是头回来。”
是啊,初来乍到的,不宰你宰谁啊。估计宰得心里过意不去了,多给了一只,权当安慰和封口费了。此时仇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可笑,仿佛宰人的也没那么可恶了,心情大好地出了店。
仇敌边走边和管千娇道:“打电话问问那俩夯货到哪儿了。那妞儿态度老好了,还指着咱们多去几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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