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80后小同事一起坐地铁到市区一条生活馆听了学者李银河的讲座。意犹未尽，又和一位社会学博士赶到大宁剧院听了她的另一场分享。这个周末就在追"银河"中度过了。

到达一条生活馆时，时间尚早，我们就在店里转悠，浏览书架上摆放的图书，等着讲座开始。号称"新中产生活的标配"的一条生活馆环境干净整洁，布置得很别致。东西很多，有百货，有图书，还有飘香的咖啡。货架上的物品散发着矜持优雅的光，有点台湾诚品书店的小资气质。

偶然看见李银河。也就是一个个子不高，身体发福的老妇。旁边还有一个人，个子也不高，短发，用北京话和她轻声聊天，我猜这就是她的爱人"大侠"，陪她来上海举行讲座和签名售书。

两场讲座现场的海报上是两个不同时期的李银河的照片。一条生活馆的海报照片估计是李银河在美国读书时拍的：黑发飘扬，穿着裙子，赤着脚，笑着。虽然不是"轻舞飞扬"，没有令人惊艳的美，但是有青春，有爱情，是一个被幸福笼罩着的小女人。上海市妇联安排的讲座在大宁剧场，主题是"人生大不同"。海报背景是老年李银河的一张正面照，严肃的，不苟言笑的学者形象。

两场讲座，都是以对话聊天方式进行。老去的李银河，侃侃而谈，思维依然很活跃。主持人都是年轻女性，怯生生地和李银河这位性社会学"老司机"在一起聊"性"的话题。放眼望去，座无虚席，参与者多是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李银河已经退出江湖多年，但在青年人中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估计也是非常得意的。

关于爱情

李银河主张纯粹的爱情，她也拥有纯粹的爱情。她的著作中有这样一句话："爱情从来是超凡脱俗的，它根本不管什么阶级阶层，贫富贵贱，也不管美丑年龄，甚至使性别都变得无足轻重。"

主持人让她给爱情下个定义。她说："所谓爱情就是突然爆发的，非理性的，一种浪漫的激情情感"。

李银河说：爱情基本上和物质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个人爱上你，对你的爱真的是激情之爱，那就像点金石，或者像一股洪水。冲垮一切，所有世俗的拘束都不必再考虑，而且完全相反。所有的经典的爱情故事，都是跨越阶层，穷小子爱上富家女，王子爱上灰姑娘。社会阶层差很多层。

为了论证这个观点，在讲座中上她又提到小波和大侠这两个渗透到她的生命里的爱人。她说跟王小波谈恋爱时她刚大学毕业，在《光明日报》社做编辑。小波在街道工厂上班。工厂里都是大妈和残疾人。

我给他写信，我当时用的信封是光明日报的。他有一次说，我的信寄到工厂，大家轰动了：怎么光明日报给小波写信？那时我知道社会地位是很悬殊的。

后来我说，我和小波的恋爱有点像女人版的王子和男人版的灰姑娘。王小波和我第一次单独见面。问我：你有男朋友吗？你看我怎么样? 我想，这个人怎么赖唧唧的。但是我觉得他非常自信，率真，相信他是值得我爱的。

关于婚姻

李银河说：

长久的婚姻，最重要的因素是两个人感情基础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正确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我真找对人了"，有这种感觉，就差不了。我也有失败的初恋，后来和小波在一起，心里还庆幸：幸亏没跟那个人好，要不然咱俩就没戏了。

婚姻和性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很难说当下的一夫一妻模式绝对正确。这仅是一种我承认的婚姻模式及性模式。13世纪的欧洲贵族实行的是长子继承制，有城堡，有头衔。次子没有头衔，没有城堡，于是浪迹天涯。走到一个城堡，在窗下给躲在窗帘后的贵夫人弹琴唱歌，这就是浪漫的爱情的源头。基督教压抑人的性欲和冲动。由于压抑，就把它美化成了爱情。

其实，爱成为婚姻理由的时间并不长。婚姻开始的时候并不包含爱情，没有"真爱"的元素，有的只有私奔。中国古代，爱情和婚姻没有什么关系，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传宗接代。一直到近代，大多数男女双方婚前根本没有见过面，手都不拉，揭了盖头，才知道老婆长什么样。

爱情并不是结婚的理由，中国人的生活里，爱情很少见。后来的文学作品，好莱坞的影视作品给了中国人启蒙，人们才开始向往爱情。后来，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观点进入中国后，很多人才会为爱而结婚。爱情刚刚发生时是有激情的，两个人的亲密关系固定之后，慢慢地就变成柔情，亲情。爱情很多时候，是对对方的一种夸张，在渴望不可及的时候才会爱。如果和一个人见面，一个星期就上床，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也就没有这种天长地久的向往了。

关于社会包容

李银河是一个严肃的社会学研究者，受过严格社会学研究方法训练。她的学术的观点是"基于对福柯旨趣的深刻领悟和对性学的实证性把握"，虽然前卫和先锋，不为许多人理解，甚至遭到谩骂。但她有充足的学术自信。

李银河说：我有两方面的自信。一方面我是研究这个领域的，我的研究我知道，我有事实上的自信。另一方面，我有理论上的自信。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知道这个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所以这使我在面临谩骂的时候有信心。

李银河在很多场合都提到"人血馒头"。今天在一条实体店讲座上，她又提到鲁迅的"人血馒头"的典故：有时候有鲁迅那个血馒头的感觉：你在为他们争取权利，他们却骂你，拿沾了你的血的馒头回家去给患痨病的单传的儿子救命。我觉得我现在对谩骂可以做到不屑一顾了。最早开博客有很多人骂，我就关了，后来又开了。后来发现很多人辩论。有人骂我，但是有人成立了'银河护卫队'，帮我对骂。有人给社科院写信，很多人来电咨询。所长说，我们所的办公室电话改你专线得了。

在西安，有"泼粪大妈"，把我的照片放在路上，泼粪。我平时不看评论，有一次看到有一个人写："如果在中国杀人不犯法，我想一刀捅死你"。我气乐了，慢慢地我的心里承受力增强了。

社会进步一个指标就是社会包容程度。中国人关于性已经发生了静悄悄的变化，在很多指标上发生很大变化。过去中国人说起性都是下流，无耻，但是中国古代性文化，阴阳合和，益寿延年。现在性学研究发现，性快感可以美容保健。1989年在北京做调查，随机抽样中有15%固定婚前性行为，到了2013年，婚前性行为发生已经71%。在短短几十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过去一些讳莫如深的观念，自慰啊，同性恋啊，大家的观念都有变化。最早人们认为自慰有害。18世纪欧洲的医生，认为自慰会得各种病癫痫，精神分裂，甚至肺炎，肺结核，很愚昧的。现在的性学早就证明自慰无害论。还有人说：你怎么反对婚前守贞呢？中国一直是强调婚前守贞的，但是实际上根据我们的调查，中国的婚前性行为有80%，这个事实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批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