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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小游戏)童年小游戏

时间:2023-05-04 14:48:54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一、背景介绍

《色,戒》,是有史以来票房最高的NC17级电影,第64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第44届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第61届英国电影学院最佳外语片……2007年,李安凭借这部影片斩获无数大奖,也捧红了汤唯这个新人。


大尺度场面,是电影最具有争议的部分。当年,《色,戒》上映版本分为2种,可谓是因地制宜。在美国上映的是158分钟的完整版,但被划分为最严格的NC17级,未满17岁禁止观看,不允许观看。中国港台地区上映的也是完整版,年龄限制提到了18岁。

而大陆上映版本的只有145分钟,删去了将近13分钟。不可描述的镜头自不用说,涉及到血腥暴力的镜头也被处理掉七七八八:比如邝裕民刺杀易先生手下的那场戏,由几分钟的纠缠打斗,变成了一刀毙命,“很干净,很流畅”。


这是李安亲自操刀修改的,他表示,当时大陆暂无分级限制,理解。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

直到现在,打开搜索软件,还会有这么一个问题自动跳出来:汤唯和梁朝伟在电影里是假戏真做吗?其实,这个问题太过流于表面。对性的刻画是影片重点表现的一部分,但它只是主人公内心的一个侧面。

《色,戒》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


而张爱玲的灵感,来自于中统特务郑苹如奉命刺杀汪伪政府大汉奸丁默邨,最终殉难的故事。

在历史上,郑苹如被捕后遭受严刑拷打,但誓死不屈,而张爱玲却把这个原型改编了,让她变成了选择不同的王佳芝。影片上映后,郑苹如的妹妹甚至召开记者会“伸冤”。

但无论小说还是电影,都是艺术创作,它们来源于现实,却不一定要完全符合历史。

《色,戒》中间有个逗号,李安猜测,张爱玲起这个名字,不是佛家那种“戒色”的意思,而是一语双关。色,不光是色情,还有色相的意思;戒,不仅对应着易先生送给王佳芝的戒指,还有种警戒的意味,“人拴住戒指,行为举止就要有一个很正确的作为”,所以,影片的英文名被翻译成《Lust, Caution》。


在李安看来,影片的内核是女性主义,“这是用女性性心理学对抗父系社会中神圣的对日抗战,小小的一声‘快走’,把几千年父权结构的东西瞬间瓦解,那是小女子、性欲、不道德的力量,却巨大到让我们深深反省。”

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李安是如何打开张爱玲文字的褶皱,把1万3千字的短篇小说,填充成两个半小时的影史佳作吧。接下来有剧透,请小心。

二、剧情回顾

简单回顾一下剧情。岭南大学的一名女学生王佳芝,一直爱慕同学邝裕民,在他的鼓动下加入了戏剧社。

邝裕民是积极分子,十分爱国,在那个动荡的时代,想做点什么报效国家,这时他得知一名同乡在给汉奸头子易先生当手下,便煽动戏剧社的同学跟他一起刺杀易先生。

结果,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王佳芝色诱易先生,王佳芝出于对邝裕民的爱照做了。凭借出色的演技,王佳芝假扮的“麦太太”成功赢得了易太太的信任,她也大胆跟易先生搭上线,钓得易先生顺利上钩,两人约了会,但易先生防心太重,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


这群大学生们觉得刺杀有戏,还让同伴“传授”王佳芝性经验,结果易先生一家却突然搬去了上海。同学们杀了前来揭穿勒索众人的邝裕民同乡,王佳芝仓皇而逃。

三年后,已经成为地下组织成员的邝裕民,再次找到王佳芝,想要继续刺杀计划,王佳芝答应了。她再次用“麦太太”的身份接近易先生,成了易先生的情人,两人感情升温,王佳芝向上级坦白,自己已经情难自已,希望尽快进行行动,易先生此时恰好给了她一封神秘的信,让她去取,于是邝等人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干掉易先生。

王佳芝不知道,易先生送给她的是一枚钻戒。

俩人取钻戒之时,易先生陷入了刺客们的重重包围。千钧一发之际,王佳芝决定放弃刺杀行动,提醒易先生“快走”,易先生意识到不对劲,火速逃了。王佳芝等人计划败露,被处决。

三、深度解析

(一)、人物登场

电影开场,打头阵的是盯梢的警犬和眼神凶狠的士兵,暗示了肃杀的时代特征。随后,镜头切换到了大屋之内,女人们打着麻将,她们谈论的话题,看似对社会有着极强的参与感——战争时期的投机倒把、各家男人的职权升跌,但却和前面那组代表男性力量的镜头完全不同。

镜头设计方面来看,扫过男人时稳定运镜,代表着一种力量;而到了女人们的麻将戏,快速剪辑让节奏变得凌乱急促,呈现出不安定的状态。

台词层面上,太太们谈及“下馆子聚会”,领头的易太太流露出对“麦太太”的偏爱,而其他太太对此产生了些许不愉快。

在象征使用上,太太们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打着麻将,镜头特意给到牌桌上的特写,暗示了女人们的“大计划”,其实不过是推牌九一般的轻浮。

短短几分钟,展现了本片的男女定位。男人们属于大时代的一部分,真正融入了那个肃杀的环境。而女人们,和外部社会的关联看似紧密,实际上却是疏离的,她们虽然身处其中,也有参与的愿望,但并没有将“对社会的诉求”当成自己最重要的目标,会因为私人争宠的嫉妒之心,乱了方寸,相比男人更加感性、冲动。

这也正是王佳芝在片中的状态:她置身于民族革命的漩涡里,本来是一名暗杀者,最后却爱上了暗杀对象,成为了行动最重要的变量。她心里最重视的,不是革命本身,而是对不同男人的爱情。


此后,易先生出场,镜头又回到了开头男性卫队的稳定状态。他结束审问,缓缓走出牢门,对手下从容吩咐,舞台化的顶光,让他显得威势极强。当他回到家,站在女人们身边时,他虽然站在画面一侧,似乎让出了力量感最强的中心,言谈上也颇为礼貌,但却拒绝了女人们的几个要求,不留下吃饭,也不坐下打牌。拒绝打牌,联系到此前麻将的象征,说明了易先生拒绝做轻浮随意的“小事”,而是去处理真正严肃的“大事”,这又是一处男女之别。

在这里,王佳芝和易先生的关系与力量对比,也开始展开。通过几个二人偷偷对视的镜头,我们已经看到了二人之间存在的暧昧情愫。然而,王佳芝的脸庞被明亮的灯光照射着,易先生则处于昏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这种关系贯彻了整部电影,前半部分,李安基本上保持了对易先生的留白,他所做的工作,真正的想法,对王佳芝的感觉,都没有太多的正面表述,这让他的爱情态度,始终处于迷雾之中,引人猜想。我们可以明显看出,王佳芝对他是明确的“奔赴”,但他是否真的爱王佳芝?则是模糊不定。

在这里,王佳芝也展现出了自己与“事业理想”若即若离的关系。她找了个借口离开牌桌,实则去和同伙接头。李安并没有直接拍她准备东西的场景,而是两次利用镜子反映了她的状态。

下人走后,王佳芝抚摸手镯,被特写加以强调。

这跟此前牌桌上的“钻石”一样,同属于珠宝要素,太太们通过比较钻石的大小,来较量男人对自己的爱慕程度,这是她们人生“算计”的核心。

而对于王佳芝来说,她的“算计”则更加复杂,她需要伪装成阔太太穿金戴银、诱惑易先生,从而完成暗杀行动。在这个目标之下,手镯是王佳芝对自己的打扮,同时也是她的“伪装”,遮掩她原本的朴素清纯。

赴约途中,她坐在车上,看到街头日本兵逼迫平民下跪、领取物资的地方排起长队,但她也只是看着,并未有太多反应,仿佛这些事情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样,带着一丝疏离感。

她匆匆走向街对面的咖啡厅,这个过程中,她投身社会革命、“参与外部社会”的动机,也有所展示。无论是偷瞄街头警卫,还是打电话时,看到角落的男侍者而感到紧张,都展现了一种面对男性时的弱势心理。特别要提及,王佳芝打电话接头前看到的一幕——男人给女人开门,看似是女士优先的礼节,实际上却是一种男权对女性出门的引导。


投身社会革命,参与暗杀行动,并非王佳芝本愿,后面我们会知道,王佳芝是因为爱慕邝裕民,才答应扮演麦太太。最后又因为爱上易先生放走他,她对时代的理想追求变得无足轻重,王佳芝向爱情与欲望屈服。

在本片里,李安频繁地使用特写,让男女的思想与行为构成对比,揭示二者对待革命的区别。王佳芝在咖啡馆通报信息时,电影给出了她给耳后、手背擦香水的特写,与之同步的,则是邝裕民等男性角色拿出手枪、整备武器的特写,同处于革命暗杀行动之中的男女,“武器”却截然不同。


(二)、进入回忆

1、学生时代话剧演出

当王佳芝在咖啡馆里传递出接头暗号,影片开始进入了她的回忆,讲述了她为何会参与到暗杀任务里。此时,她望向窗外,玻璃上映出街上行走的人流,逐渐与大学时的军队重叠起来,这两者都象征着大环境。学生时代的王佳芝,望向行进的军队,面无表情,而望向邝裕民时,则露出了微笑,再一次表现出了王佳芝对社会大事的疏离感,以及对个人感情的重视。

并且,在台词文本上,这一段也有很明确的男女区分。举校避战、逃亡香港,学校男领导的态度是“广州都沦陷了,去香港有用吗”,而王佳芝的女同学则说“这次有机会才能去香港,看看外面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男领导对社会前途忧心忡忡,而女同学并没有过多思考战争对社会层面上的意义,更加集中在自身对生活环境和未来发展的个体向往之上。

在香港上大学时,王佳芝接受了邝裕民的邀请,加入话剧社演戏,这让她与邝裕民的命运开始交织,成为了投入革命的前提,也让她学会了表演,拥有了卧底的基础。

但是,她与邝裕民呈现出了决然不同的革命热情——邝裕民高喊救国口号,强调必须上演抗战话剧,而王佳芝第一反应是“布尔乔亚戏剧”,被邝裕民坚决反对。此时的镜头,邝裕民是特写,王佳芝是中景,表现了二人对待革命不同的信念。

到了话剧排练时,舞台上的邝裕民表情决绝,像个斗士,持续朗诵台词,脸部的强光,凸显了他的革命理想,王佳芝凝视着他,自己则站在阴影里,同样的台词被打断,对比之下显得信念完全不足。而她眼中的革命者邝裕民,也只是一个侧脸而已,暗示着她对后者理想难以真正接受。


可以说,王佳芝投身革命,是因为对邝裕民的爱意,错把他的理想当成了自己的理想。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缺少父爱,王佳芝的父亲先是把他弟弟带走,留下她一个人,而后又再婚,她哭着看电影体现出的情感缺失扩大,后由邝裕民的爱意进行弥补,所以无比强烈。从骨子里看,她只是一个重视自我内心、个体感情的人:在这个部分的几个画面里,即使已经听到了邝裕民所说的“布尔乔亚戏剧无用”论,她依然在《廊桥遗梦》的放映场里感动落泪。

而革命动机的虚化,也在第一场话剧戏里有所表现:王佳芝出演了保护士兵的平民,但在李安数个远景的强调之下,一切却都只是发生在舞台之上,是非真实的存在。“演戏”,对应了王佳芝此后卧底时的“表演”,暗示着王佳芝参与暗杀行动的“动机不纯”,将她通篇的革命理想都定了基调。

革命动机的不纯,也势必引发王佳芝在暗杀行动中的摇摆。对于这群学生的命运,在话剧结束时已有表现:他们对邝裕民口中严肃的革命话题兴趣寥寥,喧闹地喝酒,两个女孩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邝裕民的身上,在公交车上,两个男同学嬉笑着争抢王佳芝吸过的烟,尽管他们唱着革命歌曲,慷慨激昂,但除了邝裕民之外,其他人对待抗战救国的态度,都不纯粹。


2、成立暗杀小组

当邝裕民提出“真正的投身革命”——暗杀易先生的计划时,女性角色开始呈现出了更强的情感化动机。这个段落以“王佳芝登上舞台”开始,然后迅速被邝裕民叫上了二楼。“戏剧”舞台到二楼“现实”的正反打,让王佳芝的空间移动带有了“进入现实革命”的意味。在邝裕民的呼喊“引导”下,她即将被动地迈入真正的时代事件之中。在邝裕民一番大义凛然的演讲下,男人们率先表态,慷慨激昂,而两个女生则是凝望邝裕民,随后才附上了手掌。这幕戏的结尾有个特写,王佳芝的手轻轻抚摸了几下,显然是对邝裕民、而非所有人的手。相对于“集体叠手”的革命热情,她更加重视的是邝裕民,为了让爱人快乐,她可以做任何对方希望的事情。


以个体情爱身入社会事件,以爱意目标对接时代理想,这是一种招致悲剧结果的错位。这种错位,同步体现在了邝裕民和王佳芝的身上。

3、接近易先生手下

这群学生怎么接近易先生呢?邝裕民得知自己有个同乡在易先生手下干事,便拜托他也替自己找个活干。在这个段落里,李安使用了暧昧、情感氛围浓重的粉红色光线。

首先,电影给宴请发生的饭馆二楼赋予了“情感化”的特征。连接上一段尾“抚摸邝裕民手”特写的,是男学生与邝裕民同乡划拳的手部特写,对接了两段里对比性的特质:女人参与计划的真情驱动,男人推进计划的虚情假意。看上去热烈的场面背后,邝裕民等人在欺骗同乡,而同乡最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们,也带出了自己对表弟的不信任。


随后,邝裕民下楼,走过了一片粉红色光线的楼道,到了黑暗的街头。而站在那里的王佳芝,则凝望着二楼粉红色光线笼罩的妓女。对于粉红色的离开与凝视,对应着二人对行动的不同心态。王佳芝像妓女一样,用肉体接近易先生推进暗杀,却因为对易先生的“粉红色”爱情,造成暗杀的失败。

4、初见易先生

然后,话剧小组找到了一栋洋房,租下了上面的二楼,开始为计划准备。胖同学变身做出口贸易的“麦先生”,王佳芝变身“麦太太”。在卧底行动的初期,我们可以很明确地看到王佳芝被邝裕民爱意引导之下的效果。李安给出了一组王佳芝、邝裕民、其他同学的对比。

当“麦太太和麦先生”的表演开始,李安使用了一系列的镜头构图法。正脸入画的王佳芝,游刃有余地应付易太太、陪笑;

侧脸入画的“司机”和“麦先生”,表现出一股“故作平静,却又紧张”的心情,后背入画的邝裕民,与其他两个同学构成对比,显得极其平静。

更进一步地说,李安也借此让邝裕民变成了更微妙的存在。他对王佳芝此时表演的平静,一方面固然是革命信仰达到不惧生死境界的坚定,一方面也多少显示出了他对王佳芝没那种情愫,和此前铺垫的“其他男同学对王佳芝的暗恋”区分开来。这种坚定到冷漠的纯革命信仰,在此段的最后一个镜头中得到了强化。王佳芝在后座中陪笑应付,而前排的邝裕民则直视前方、面无表情,二者脸部打光的明暗对比,与此前排练话剧时邝裕民的打光一样,拉开了二者革命信念的力量差异。


在这一段中,王佳芝完成了出色的表演,比起此前跃跃欲试、且有舞台表演经验的男同学还要熟练。但是,支撑她的并非自身的信念,而是源自于邝裕民注视的爱意灌输:她希望为自己所爱之人的革命追求做出贡献。

相对地,在她与易先生的首次见面时,易先生的脸部甚至没有出现在镜头里,结合王佳芝对易先生的注视特写,说明了她此时尚未对易先生有所动情,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单纯的“目标”。对邝裕民的爱意并未动摇,对应着王佳芝在革命行动中的坚决。

此处女人们的麻将场面,与开头一样,揭示了女人们面对外部社会的实质性被动地位。

她们谈论着香港的饭馆,暗示易先生和她们一起去品尝,但随着易先生的靠近,她们逐渐放低嗓门,也在易先生开头说话后闭嘴。围绕着“吃饭”,女人在表面话语权之下的弱势,体现无疑。随后,当她们讨论起政府组建、职位升迁,易太太摸到了胡牌,这又是一次表达,她们讨论着事业浮沉,但其本质不过是麻将桌上的“成败”。这也正是王佳芝在这轮卧底初试中表现出的东西,看似自主消化了行动,实则是对邝裕民的感情支撑。

5、“再不革命我们就要开学了”

海滩上,暗杀小分队大吵一架。租下豪宅的男同学,抱怨花钱太多,进度太慢,自己成了冤大头,邝裕民先是安抚,然后声称混进易家不容易,等找到合适机会,他会亲自下手,杀了易先生。此时的王佳芝,却只是在远处默默望着他,神色呆滞,且没有得到邝裕民的回望。


6、爱情转移

王佳芝对邝裕民和易先生的态度发生转变,计划的走向随之改变。邝裕民这一边,依然是纯粹的革命信仰,而易先生,却和王佳芝产生了“平等”的意味。

与第一次牌桌相逢时决然不同,王佳芝到易先生家打牌,下车下起了大雨,她跑向屋内,迎面撞上了易先生,他给王佳芝撑伞、挡雨、擦脸,无微不至,和此前对她没有私情交互的邝裕民完全不同。


在牌桌上,易先生似乎也让出了此前的有力地位。正事被改期,他参与了麻将,他从“干大事的人”,变成了无所事事打牌的人;他还欣然答允王佳芝买旗袍的邀约,偷偷记下王佳芝的电话号码,流露出了更多个体情感。王佳芝随即在牌局上赢了易太太,便是情感化的交互:他在私情上倾向于王佳芝,王佳芝则在私情上打败了易太太。

可以说,在这一阶段的邝、易对比中,王佳芝的立场倾斜就已经发生了,这也是她“革命之表,爱情之里”本质的又一次表现:会因为对邝裕民的爱慕而参与革命,也会因为邝裕民对自己的无爱而失望,更会因为易先生对自己的有爱而转变立场。


如上所述,她眼中的易先生,是一个倾向于情感的男性,不同于邝裕民,然而,这只是李安在片中给出的一种假象。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掩盖了易先生的内心描写,让影片对他的定位更多地停留在王佳芝的第三方主观描述之中,创造出了情感化的假象。而在内里,他则从未被王佳芝改变过,依然是后者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人,对自己的事业关心大于爱情,对社会具有真正的影响力,远远强于自己会舍弃的女性。

7、易先生和王佳芝首次约会

在同学们为行动推进载歌载舞时,易先生打来电话邀请王佳芝约会。这场约会中,易先生的“表里”就得到了一定的表现。首先是他对于王佳芝的暗中观察,王试衣拉起了帘子,他便去询问她是否经常来这里做衣服;一起吃饭时,他在电话庭内打着一通内容不明的电话,也偷偷观察着王。

用餐时,他更是观察到了王佳芝在杯边留下的唇印,意识到后者不够上流的细节,也在送后者回家的时候最终没有入室,杜绝一切风险。


显然,易先生绝非王佳芝眼中所能看到的那个“爱情至上”的样子。而在王佳芝试衣服时,易先生也推翻了此前一度创造的“听任女性,陪同购物”的姿态,强势决定了王佳芝的选择。相对地,面对易先生的王佳芝,则摘下了耳环。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瞬间,此前反复强调的“为了行动的奢华伪装”,被王佳芝亲自解除,暗示着她对于革命行动的态度逆转,对易先生的放开真心。

在吃饭的段落里,李安也巧妙地操纵着二人的对话,让二人始终保持在力量对比的波动状态,并让王佳芝心中邝、易二人的高下得到进一步呈现。

一方面,他说着体贴王佳芝的软语,却又用说“我不喜欢看电影,不喜欢黑暗”,强势压制王佳芝的表达。而另一边,王佳芝对麦先生的抱怨,则分明指向了她对邝裕民的当前看法:不重视自己,只顾着外面的大事,“你们男人之间有话聊”。结合着王佳芝迷离的神态,延续自“摘耳环”的真情流露,便非常明显了,王对邝裕民的失望,转化成了对易先生的爱意。

当王佳芝回到租的洋房中,转变再次激化。易先生与王佳芝身处在自己“不喜欢呆”的黑暗中,送她回家,尽是信任与真情的流露。而对他有所企图的王佳芝,则是亏心地背对着他。另一边的邝裕民,依旧是纯粹的“战斗”姿态,握枪对着王佳芝进入的门,随时准备射击。对视的手法再一次得到了使用:只有在践行革命理想时,邝裕民才会直视王佳芝,而易先生站在门口投来注视的目光。


8、王佳芝与同伴分道扬镳

回到公寓时,王佳芝对众人摆出的杀人动作嗤之以鼻,已然流露出了对行动的不在意。而当众人提出王佳芝色诱易先生的计划时,邝裕民的男性属性,攀上了另一个高峰。在王佳芝得悉此事时,男人们先是离席,而后又被数次切到画面。他们决定了对女性情爱的功利性使用,让女性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做出牺牲,却甚至不愿意亲自向对方做出说明。邝裕民背对王佳芝的镜头,也第二次出现在片中,同此前在车里时的背对一样,表现出他的情绪,他对王佳芝或许有感情,但却绝对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计划。


对于易先生,王佳芝此时尚处于摇摆,认为他对自己仍有防备,但也感知着他的有情。而随着邝、易二人在私情表达程度上的进一步分化,王佳芝的摇摆也将逐渐放缓。香港到上海的切换,是标志性的节点。

王佳芝与男同学初次体验性爱,代表着爱情沦为了男性理想的牺牲品,而非王佳芝爱情的高潮,所以她的反应也是麻木的,甚至全程裹在被子之中,回避对方关于自己反应的问话,没有暴露的镜头,因为裸露身体象征着“去除伪装,真心流露”。

当她期盼着见易先生时,她却一丝不挂走到窗前,然后积极地化妆准备。邝裕民喊她吃早饭,她无视了,却激动地接起易太太的电话,试图传递和易先生再见一面的意图。在易太太多次拒绝自己,她真情流露地黯然神伤。她的悲情,与后面邝裕民的僵硬,构成了“爱情失意”与“暗杀失败”的对比,并在最后对“前者处于前景,后者处于后景”的浅焦镜头中,由身形的清晰与模糊进行表现。


随后,易先生的副官突然出现,得意地说自己早就识破了他们,邝裕民对同乡起了杀心。在男人们为暗杀行动、事业升迁而互相厮杀时,女人们则在回避着这一切,那个女同学站在一边,王佳芝更是隔着窗子。但是,女同学哆嗦着拿起手枪,王佳芝面前窗子被打斗破坏,暗示着她们在男权引导下卷入其中。当王佳芝与邝裕民的又一次对视,她彻底对邝裕民死心,邝杀死了表兄,一脸血污,狰狞的表情,已然不是起初自己爱慕的少年。这一次对视中,王佳芝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与邝裕民本质不同,爱情彻底破碎,王佳芝也第一次从邝裕民视线中移开目光,主动结束了与了后者的对视。

9、再入虎穴

上海部分的开头,便是对此前香港街景的升级。对于社会动荡样貌的呈现,从警戒的警察、经过的士兵变成了被处决的尸体、武装的日军。而王佳芝对此并不注视,只是站在一边,看着自己手上买到的小米。随后,当她回到家中,“麻将”再次出现,而女人们打麻将的房间仿佛封闭独立,屏蔽了外界的惨状。她听日语课的时候,也并未有所抵触。这几段开场,便强调了王佳芝在香港部分结尾的状态:她并不真正地关注社会大事、民族大义,只关心自己的吃饭与学业,希望顺利毕业后去英国找爸爸。而此时出现的女人们,也同样隔绝于外部社会。

然而,男权对她的引导,让她终究无法回避“大义”。她又看了“小布尔乔亚主义”的好莱坞爱情电影。但比香港时更激烈的是,这一次电影放映直接被打断,开始播放日军宣传“大东亚共荣圈”的片子。王佳芝的感情,就此被民族大义干扰了。

此时,王佳芝在大义与爱情之间的夹缝状态,有了升级版的回归,她想要接近易先生,找回自己的爱情,便要接受大义赋予的暗杀任务。“伪装的爱情”作为夹缝状态的表现,再次出现。王佳芝接受了一系列特工训练,默记了假身份的各种信息,更好地伪装成了麦太太,而这一切的目的是接近易先生,不是任务,反而是为了追逐自己的爱情。


王佳芝的这种状态,是“奢华伪装下、执行男人意图的爱情”,是男权引导下的存在。因此,在上海部分的第一阶段,电影也给出了男性对女性的强力作用。王佳芝对邝裕民说,“我们都付出了代价”,点明了自己爱情的破碎。这一次,她依然面临着同样的境况。她交给上级的家信,被直接烧毁,可以预想到,即便任务完成,王佳芝的命运也不会发生改变,没有人为她准备出路:她的父亲不要她;亲戚卖掉了属于她的房子,美名其曰供她上学;她的同伴让她贡献出自己的身体;而她的组织无视她的要求。在这场父权的政治游戏中,她没有退路,所以她第二次扮演麦太太,从“坏人”那里获得感情,也是必然的。


10、与易先生重逢

上海的段落里,王佳芝的爱情意图更加激烈,而男权对女人的影响与支配也加剧,这必然带来王佳芝结局悲剧性的升级,从失去爱情到失去生命。

三年后的麦太太,依然很得易太太的欢心,王佳芝也很快见到了易先生。她离开牌桌,与易先生在卧室独处,似乎暗生情愫,但她正面以镜中身影入画,与现实里的易先生区分开来,易先生又走出了画面,留下王佳芝一人。


如果我们把对象放大到“女性”,易太太等人的被支配也有所表现。三人早餐的段落,易先生干脆逆反了易太太“不要喝茶”的建议,懒得说话,直接喝了一口,以行动拍板。与之结合地,全景里的王佳芝和易太太坐在一边,易先生独自一边,让场景的阵营划分以性别分边。

进一步说,易先生夫妻对面而坐,侧身入画,王佳芝则独自背对镜头,面对空气。这让王佳芝与易先生的关系甚至远过了易太太,暗示着她始终被易先生警惕,最终被抛弃的结局。而女人们一起听评弹的时候,镜头也数次给到了窗外巡逻来回的警卫,这又是对电影开头“屋内打麻将,屋外做警戒”的升级对应,女人谈论着各种大事,但事实上却是被男权环绕着,这一次甚至距离更近。


11、三次亲密

第一次

王佳芝的爱情升级,对应是“男性强迫”的升级。王易两人暗通款曲,第一次私会,王佳芝被易先生接到密会场所时,司机为她打伞,呼应了她对易先生初萌爱意时的雨天片段。进了屋内,王佳芝想要脱下旗袍,试图用“坐下”的命令支配易先生,这都是“爱情”与“女性”要素的强化。


但同时,易先生的反应,却是粗暴的压制,从行为上的捆绑与抽打,到象征性的“不脱旗袍”。这个处理,对接着王佳芝此时在这段关系中的悲剧:她想要纯粹的爱情,但仍然只能保持大义行动下的伪装,也被易先生当成了审问对象一般的革命者,拷打一般地虐待。这一点,在她看到易先生的画面时就有所暗示。易先生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窗户里,就像二人第一次约会时,易先生打着电话窥探王佳芝的面庞,带有不信任感。

二人第一次亲密,给了这段关系以“男性支配女性”的初定义。而镜头处理的变化,身体的出现、虐待的结束,则让关系有了积极的转变。但二人的交互并未停留于此。在爱情之下,王佳芝有着一些对任务的摇摆。而易先生也在“冷酷支配”之外,流露出了更明显的私情成分。围绕着爱情与大义,二人都有了对向的些许动摇,呈现出了同样的纠结。王佳芝与易先生的第二、三场亲密场面,正是对此的典型表现途径。

第二次

王佳芝试图进入易先生的办公室,并检查了窗外的巡逻人员,是执行任务的一面。此时,她的身影先出现在镜中,而后上楼,离开了镜子空间,暗示着她“伪装”的解除。


当她听到“易先生去了南京”后,萌生了自己被抛弃的醋意,又有了爱情一面的失落感。

有了这样的先行铺垫,第二次亲密段落本身,则是伪装解除、真情上风的具象。她佯装收拾行李、返回香港的行为,混合着为了任务的勾引与引发挽留的真情,而擦掉口红则是对“伪装”的解除。


同样的解除也发生在了“从旗袍到脱下衣服”的变化中,二人的姿势也逐渐变成二人平行,象征着王佳芝的爱情从“被男人支配”到平等。易先生一边,他不满于此前听到的王佳芝离开上海之事,在言谈中有了更明显的私人表达。这次,他对王佳芝暗中观察的状态大为弱化,多次出现的外部巡逻者镜头,也只在两人开头出现,随后就迅速消失了,表明两人爱情的成分增加。

之后,王佳芝和邝裕民接头,表示自己已经深陷在这场扮演戏码之中,难以自拔。

第三次

第三次,易先生与王佳芝的摇摆纠结再明显了一步,更加具体。王佳芝潜入办公室,易先生则警告了她,二人以非感情的一面开场,但是,又马上开始争论易先生去南京的事情,王佳芝大发醋意,易先生无奈解释,情感侧面出现。在床上,二人反复的上位争夺战,王佳芝看向易先生的手枪、捂住易先生的头,最后的相拥,让这段高潮在两个侧面之间反复摇摆,不停痛苦,最终归于爱情。

电影串联起了几段性爱段落,创造了两个侧面反复切换、复杂混合的表达效果,逐步展示了王佳芝与易先生在爱情与理想之间的摇摆。性爱的痛苦,对接了二人的纠结,而第三次亲密结尾的平和,则给出了一个暂时的结果,让易先生停留在了爱情占上风的结局。这无疑提供了一种可信度极高的假象,是对观众的,也是对王佳芝的,让她沉沦其中,不可自拔地在最后拯救易先生,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易先生却毫不留情地同意了死刑判决。

12、身心俱疲

王佳芝与上级碰面,说出了她与易先生在情爱关系中的“戏假情真”。于肉体之外,王佳芝的痛苦来自于被易先生的“钻入”,是爱情的折磨,她在真实地给予、承受痛苦。而易先生则是工作生活中“处决旧识”、应付妻子的醋意等压力,这让他们的虚假关系带上了非常真实的交互,并最终产生真切的心灵共鸣。

执行任务的王佳芝,面临的正是任务本身的“真情”与“假意”结合,她描述的自身痛苦,也正是完成任务的艰难,必须要压制住自己的真情。这也正是小组领导暴怒离场的原因,他称“妻儿被杀也要为了任务不杀易先生”,宣扬特务要杜绝感情,但王佳芝让他看到的,正是自己全力压抑着的内心仇恨。


到了这一步,真假结合的卧底任务,已经成为了王佳芝,乃至于所有特工,夹在真情与大义之间状态的表现。王佳芝描述的痛苦,则是其摇摆状态的结果。易先生一面真情流露,一面让她在共鸣中愈发难以自拔,一面也给予了片中男性的纠结与摇摆,仅仅出场几次的小组领导,都被赋予了这样的形象。

有趣的是,在这个阶段里,电影用邝裕民暗示了男性在摇摆后的最终选择。也有了对王佳芝处境的更多情感反应。他会在领导继续要求王佳芝出卖肉体时愤怒,但终会压下愤怒,执行任务。

男性并非没有私情侧面,但他们必然会在摇摆后选择“大义”,抛弃私情。

13、天涯歌女

王佳芝前往酒馆与易先生见面,她穿过了日本军人的房间,进入独立的厢房,随后将门关上,隔绝了走廊里的军官。李安通过这一系列的设置,让易先生成为剥离社会属性的存在。而在台词层面上,易先生表达了对日占即将崩溃的预判,首次流露出对信仰的动摇,以及相对更私人化的情绪。王佳芝唱歌慰藉,易先生在“郎有情妹有意”歌词下的拭泪,让二人的关系完全倒向了“假戏”里的“真情”,王佳芝真心安抚,易先生更有了对仕途与婚姻的双重无奈:无法脱身倒塌的官场与乏味的妻子。


14、信与戒

另一边,邝裕民则成为了王佳芝眼里的“大义”。他担心王佳芝的安危,试图拥吻,却被推开,易先生的信件掉落在二人中间,暗示着易先生的存在对二人关系的阻碍作用。王佳芝的“三年前你原本可以的”,将她与邝裕民的爱情关系完全否决。


(三)、回到现实

1、做出选择

在暗杀行动来临的节点上,王佳芝不得不在易先生和邝裕民之间选择一边,无法继续两边摇摆。电影给出了一个关键的要素:易先生交给王佳芝的东西。在邝裕民等人看来,易先生的信。是必须慎重以待的未知,而谁也不知道,易先生是让王佳芝去取定情信物一般的钻石。钻戒,开场便被赋予了“爱情”的定义。“大义”与“爱情”,围绕着钻石和信件分化开来。王佳芝两次进入珠宝店,正是她站到二者夹缝之中、面临终极选择的具象,先自己,后与易先生一起,两次进门前,她都看到了紧张盯梢的邝裕民等人,在店内则看到了易先生定情的钻戒。

这一切都对接到了结尾的表达。王佳芝做出了最终的抉择,让易先生逃走,抛弃了所有关于“革命”、“信仰”、“改变社会”的东西,也就此放弃了与邝裕民一侧的所有内心联系。然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她的悲剧性宿命。李安用了一组镜头,拍摄易先生飞奔下楼、出店、逃离的全过程,强调了他对王佳芝的抛弃。


在这一场戏里,王佳芝想要摘下钻戒,却被易先生阻止,随后才情难自已地拯救了易先生。摘下的动作,是她拒绝爱情、选择大义的最后一次犹豫,但却被完全倒向爱情的易先生坚定地打断了,她对易先生爱意有了深度感受,彻底推着她倒向了爱情。而“钻戒”相对于其他奢华装饰的意义也有所不同,摆脱了单纯的“伪装”,蕴含着二人的真爱,对应着“假戏中的真情”,成为了二人悲剧的象征。

用李安的话讲,这是用女性性心理学对抗父系社会中神圣的对日抗战,小小的一声‘快走’,把几千年父权结构的东西瞬间瓦解,那是小女子、性欲、不道德的力量,却巨大到让我们深深反省。

2、归于平静

当王佳芝张皇地走在街上时,又是对开头段落的街景的照应。此时的街景,先是与电影开头一样混乱,呈现出社会动荡的大背景,而后却落到了一个女人说“我还要回家煮饭”上面。这个切换,是对上海部分开头的对应,在尸体横陈、日军巡逻的街头,王佳芝眼神飘忽地漠然走过,只将目光聚焦在了卖米的小贩身上,在她眼中,“吃饭”的个体生活大于“时事”的时代环境。同样的表达,还有让她初步恢复平静的车夫,以及那个车头上旋转的三色风车,即将回家吃饭的车夫笑脸相迎,他让王佳芝的自我认知明晰,自己不过是一个以个体幸福为追求的人罢了。


此时的王佳芝也不再张皇,转而露出了笑容,镜头随即停留在她并未摘下的钻石、取下未吃的毒药之上。没有吃掉应服的毒药,意味着她此时对于大义者身份的完全放弃,彻底拥抱了私情的一面,并迎接相应的惨淡结局。而象征爱情的钻石并未被摘下,则是她最终的选择与自知。


在表达王佳芝对悲剧的自知与接受时,电影使用了丰富的手法。除了上述的“车夫”与“做饭”之外,她还看到了服装店里穿着奢华的假人,那是同样穿金戴银的她的同类,一样地无法摆脱“虚假”。车夫和她一时沉浸在小家庭的幸福里,但街头终究有警卫,人力车最后也被封路逼停。同样地,在片中的各个阶段,她也要不断地听到外部社会的事件,并受到影响,被迫逃到香港,也无法前往英国寻父。随后,镜头闪回到了她初次被邝裕民叫去商量行动的时刻,从那时候开始,她对邝裕民的爱意,便将她推向了被利用的悲剧,结果不可改变。


因此,她才会从张皇转而苦笑,不再恐慌无措,而是意识到一切的必然,坦然接受。类似的笑,也在与易先生的第一次亲密中出现:在结束之后,王佳芝隐隐露出了微笑,暗含着对这种“被大义笼罩的伪装爱情”状态的接受,在她看来,想要追逐自己的爱情,只能这样。枪是男人的武器,情是她的武器,她不甘心做易先生的娼妓,也不甘心在政治游戏中只充当诱饵的角色。放走易先生的举动,是彻底的背叛,对国家的背叛,对同伴的背叛,但却是忠于自己的内心,虽然这样做,代价是粉身碎骨,但她获得了自由,迎来了解脱。

3、处决

易先生在行刑判决上签字,王佳芝一行人被押到荒郊野岭,实行枪决。结尾,邝裕民对她露出了微笑,依然是革命牺牲的大无畏。然而,她转头不看邝裕民。


邝裕民对王佳芝的微笑,不同于此前每一次对视的凛然,而有了一丝私情。他对王佳芝的态度,同样是在爱情与大义之间的纠结选择,只是最终选择让意中人出卖肉体。

另一个男人易先生,也在结尾解除了贯穿全篇的“非情绪呈现”状态,首次有了明确的私人化表现。在后半段,电影用了很长的篇幅,逐步深化了易先生向爱情侧面的转变,却又在结尾推翻了这个转变。最终,他依然是冰冷的,面对着象征自己与王佳芝爱情的钻石,只有瞬间迟疑,但马上否认了它“不是我的”,并麻利地签下了行刑文件。而当回到家中,他也强硬地打断了妻子的唠叨,命令她离开,保持了对女性的支配地位。

与王佳芝相同,易先生在结尾也面临了“爱情”与“事业”的选择,而他则做出了对后者的选择。爱情并非不存在于他的心中,但在纠结之后却会被放弃。易先生与王佳芝,在后半段中一度走向了并立,而后又倒向了截然相反的一边。


如果我们离开易先生这个具体任务,将考察对象上升到男性与女性的层面,也可以得到相应的表达。借助易先生秘书的说法,他们早已掌握了情况。在行动前后,倾向“大义”的盯梢者,并非只有王佳芝可见到的邝裕民等人,还有着此前多次出现于背景里的汪伪人员。这种表面之下的潜在要素,也对应着警卫团队始终隐约存在的“算计”。

前半段里,易先生本人对待王佳芝,看上去是爱情,却又有着细节片段上的别样暗示,似乎对王佳芝另有谋划。到了后半段,算计王佳芝的则从易先生本人变成了他周围的男人。在后半段中,王佳芝屡次与易先生独处,看似排除了前半段里围绕自己的男性警卫,但实际上他们却从未消失,始终在暗中掌控着她。

当易先生回到家里,电影首次给出了他在麻将室外面的独处状态,我们看到了,他在远景中被夹在楼梯门框间的逼仄。

易先生的首次出场,是公务的监狱场景,在每一次的麻将段落中,他也是直接出现在屋子中,对于女人之事漠不关心,屏蔽了所有的情感表达。与王佳芝的相处部分,虽然相对私密,但他对后者的悄然观察,也表现出潜在的不信任,理性冷静远大于情感投入。然而,在最后,他终于有了情感化的表达,先在钻石前犹豫一秒,而后在繁杂的个人生活中逼仄,尽显疲惫,最后更是一度流连于二人亲密发生的床榻。对于自身生活的疲乏,激发了他对王佳芝的激情爱意。

在结尾,电影对男女做出了同步的升级。女性对“大义”的拥有和放弃被强调,而男性则有了私人感情的呈现与抛下。王佳芝跌入了行刑场的黑洞,而易先生,也只能在黑白分侧的卧室中明暗不定,随后在这般纠结后做出痛苦的选择,关上卧室的门,熄灭床铺上反射的灯光,将他与王佳芝的激情关入黑暗。关闭的卧室,便是易先生的黑洞。


爱情并不是女性的全部,事业也不是男性的唯一。这样的多层面形象,让电影呈现的男女,不似普通同类作品的符号化。但是,男女都将做出必然的抉择,并迎来各自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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