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的古特曼
行将就木,回首往事,你能记住的,一定是你最想完成的。
中国人善忘,凡事过不去又力所不能,推给佛主,“愿下辈子Ta为猪羊,我为屠夫”,从此高枕无忧;西方人虔信上帝,地狱或天堂,神自有安排。
犹太教不信来世,某种意义上说,自己是自己的神,主宰着两个世界——了断今生,清算来世,偏偏又苦大仇深,沉沉暗夜浅浅黎明,将“来路去路”万箭一般穿在心上,痛,也痛快。
《记住》讲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被人以相反的记忆引导,一步一步寻找并杀死以奥斯维辛集中营犹太受害者身份隐藏于世的纳粹守卫——他自己的同伙,最后再杀死自己。
谋划者是真正的受害者,利用仇人杀仇人,一石二鸟。影片结尾,耄耋老人处决自己的行动似有神启,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决绝和冷峻。
老年古特曼
一、仇恨,也能开出信仰的花朵
说说那个复仇者。
他坐在轮椅上拒绝吃饭守着电话的细节,是他一生认真刻板行为的写照——收集仇人资料、几十年的跟踪、行动的策划和安排……原来仇恨也可以成为信仰,在生命里开花,精致、完美。
汉语中“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表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缘于《圣经·旧约·申命记》的19篇:“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犹太教的重建派以为,“拯救”不是来世的永生,而是现世的道德满足。
这世界会因为它所行的而受审判,行公义,求尊严,是犹太教最重要的教义。
没有苦难应该被轻易忘记。
今生罪,今生还。
二、在别人的故事里,活成了别人
隐瞒身份的好处是逃避审判,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快乐、幸福和尊严。
我们常说设身处地,体恤他人,有什么比以他人的身份活着更能体恤他人呢?
纳粹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耳濡目染的都是幸存者的追思和苦痛,慢慢成为古特曼先生自己的。可以想象,他结婚、生子,以受害者的谎言度日,谎话重复千遍是真理,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他在虚假的生活里活成了别人,恍然间,那个纳粹守卫日益遥远,不知道在哪天,真的就成了他的敌人……
三、负罪感一定曾经揪住他不放
如果说他犯罪是盲从,是身不由己,那他事后的负罪和痛悔却可以自主选择,良知未泯之人一定会后悔——良心会在个人受到诱惑作出罪恶的行为时萌发出来。
隐瞒,就有暴露的恐惧——恐惧被逐出群体,恐惧“假身份”保有的高贵品行被剥夺,这应该成为古特曼早期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只要他的良知与他认同的社会道德准则不背道而驰,恐惧的痛苦感受就会加深有罪的自我判罚。这像一种疾病,通过整合,达成人性、意识、潜意识以及无意识等各个层次的心理协调,方可治愈。
痴呆后的古特曼唯一记住的是老伴露西,这也成为被复仇者操纵的利器——以爱情之名去行动吧!爱情成为驱动力,由此判断,老人有着甜美的情感生活,被人喜爱和欢迎,负罪感似乎没有困扰他,所以他有智慧,有理性,他的负罪感被深藏,并未湮灭——当最后的清算时刻来临,他会向自己举枪……
——也许,他失忆,被操控;
——也许,他以“犹太人”身份行刺纳粹的过程中,深悟了自己的罪恶;
——也许,长期的身份错乱,已经让他人格分裂,自杀不是自杀,只是一个“好”的自己,向另一个“坏”的自己开枪……
以上三种可能,你更相信哪一个呢?
四、在别人的故事里,活出真实的自己
有人说,“伪身份”塑造了“真良知”。也对,也不对。
本性难移,这话不假。我们可以有别人的身份、别人的生活方式,甚至别人清白身世下尊严、尊重、尊贵的情感体验,但骨子里,我们永远是自己。
给撒旦一件天使的外衣,它会以行动证明它还是撒旦,而行动,因为具有了欺骗性,反而呈现更大的恶。
古特曼是纳粹,但是不是撒旦呢?
纳粹是一个时代下强权意志的产物,希特勒吞噬过上帝,他导致的一切行为后果都应视为一定环境下的行为后果。
纳粹是群体,又是众多个体,个体屈从于群体意志下的行为多是盲目和无理性的。纳粹的疯狂,5天的时间便可启动,这是电影《浪潮》带给我们的真实见证。人的号召力究竟有多大?也许,只是迎合了人性中某一部分的存在——容易被集结、被煽动的,恰是激情四射的那个点,老师速成魔鬼,少年速成丧失思维的行尸走肉,你未能避开那个环境,你就难以避开那种行为。
浪潮 Die Welle (2008) 电影海报 德国
同样是集中营的守卫,《朗读者》里的汉娜也履行了“职务和职责”,但她默默地甘愿为更大群体的罪恶赎罪。她的智慧在于担起未来的责任。
朗读者 The Reader (2008) 美国/德国
群体里的纳粹,个体里的汉娜——古特曼的良知也许一直都在,疯狂年代里的沉睡,被和平年代唤醒。
不会再年轻的古特曼,不会再冲动的古特曼,最后时刻的果断出手,源于大半生的理性认知——
强权奸污过民意,罪恶借过他的手。
那段历史,谁都不该忘记——即使是失忆之人。
记住 Remember (2015) 剧情/惊悚 加拿大/墨西哥/德国/南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