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野自然学校
芥末堆 知风 11月12日报道
从杭州师范大学仓前校区搭乘大巴出发,沿着高速一路向西,再向北绕上盘山公路。约一个半小时车程,便来到了天目山自然保护区。在800米左右海拔的原始森林之间,座落着一所以森林为教室、以自然为课本的自然学校——大地之野。
同行人员中有自然教育研究学者、机构负责人、实践者、老师,在参加完10月20日举办的自然共同体论坛开幕式后,他们一起前往作为联合主办方的大地之野自然学校交流学习。这所2016年成立的自然学校是自然教育的践行者,他们的故事,或许能为中国自然教育现在和未来的发展带来启发。
自然学校的起步
在中国,自然教育是一个相对新的概念。近年来无论是在国家层面还是社会层面,自然教育越来越受到瞩目。中国知网数据显示,2014至2015年间有关自然教育的论文数量翻了一倍多。
横轴为年份,纵轴为论文发表数量。制图:芥末堆
通俗来说,自然教育就是让孩子走进自然,利用自然元素和自然环境进行游戏、观察、记录、创作等一系列体验式的活动,从中建立起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我之间的联系。但在官方层面,自然教育还缺乏明确定义。
2014年起,自然教育从业者群体迅速增加。许多行业机构、教育机构、自然保护区开始了自然教育的学习与公众普及,推出自然体验、生态保育、科普探险等教育活动,并试水市场化运营,探索自然教育的盈利模式。
大地之野自然学校的建立也与这波浪潮有关。2015年,大地之野团队前身成立了一个手作坊。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简单的手工课无法吸引孩子留在天目山。于是团队先后去了北欧、日本、台湾等国家及地区考察,希望学习先行者的经验,在天目山打造一个具有国际视野的自然学校。
2016年正式建校时,大地之野团队只有三四人。彼时人们对自然教育的概念还比较陌生,“大家不清楚我们想要做什么。”创始人徐剑敏回忆说。
大地之野自然学校创始人徐剑敏。
最难的是招募。不仅普通人不理解何为自然教育,一些植物、动物、生态专业等专业对口者,也不清楚来大地之野当一名老师,会有什么出路。
而且,天目山离杭州市区有七十多公里之遥。在初期团队即便采用免费公益活动的方式,学生都不愿意来。徐剑敏笑道:“第一期夏令营只招了16个小朋友,我印象非常深刻。”
徐剑敏忘不了刚建校时的艰难,不过深山里的大地之野还是慢慢地凝聚起团队,逐渐有了粉丝群。
大地之野的露天剧场。天晴朗的夜晚,学生可在躺在其中看星星。供图:大地之野
教育部在2016年12月发布的研学旅行政策,让研学等体验类教育机构走向繁荣。去年10月《中小学生综合实践课程指导纲要》出台,在教育部推荐的42个考察探究类课程中,约有1/3与自然教育密切相关。
这对徐剑敏和大地之野来说,无疑是幸运的事。
以整座天目山为课堂
在大地之野,自然元素随处可见。学生宿舍的床头灯,被设计成鹿角的样式;走廊的墙上,粘连着企鹅、鱼、瓢虫等卵石彩绘;楼外的一排垃圾桶,清楚地表示出金属、塑料、布料等类别的垃圾应该放在哪。
宿舍走廊墙上的卵石装饰。
据徐剑敏介绍,大地之野的课程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为自然科学课程,包括动植物观察、博物知识学习等科学类内容。比如在蝴蝶连连看课上,学生从认识蝴蝶开始,逐步了解蝴蝶外形特征及生活繁殖习性,再到思考蝴蝶五颜六色的翅膀有何作用,最后延伸至蝴蝶效应等拓展知识的学习。
从上至下,从左至右:曲纹蜘蛱蝶、尺蛾、柞蚕、黑脉蛱蝶。图片来源:大地之野微信号
第二类是自然艺术课程,结合了团队早期尝试的手工课内容。学生利用枯枝、树叶等原始材料,在老师指导下设计制作昆虫与动物的模型。
学生作品展示。
“我觉得最美的东西存在于大自然当中,一个树桩在孩子的眼中可能就是一个宇宙,年轮、裂纹,会有很多想象的空间。”徐剑敏说。
图片来源:大地之野。
第三类课程为野外探索课程,包括徒步、登山、探洞、露营等项目。由于面临的情境真实发生,学生在体验类课堂的学习体悟,往往在无意之间。
徐剑敏还记得,自己的儿子二年级第一次攀岩时非常害怕,爬到第三步就再也上不去了。“他的体育细胞非常的糟糕,随我。”徐剑敏笑道。
于是她亲自示范,爬到岩顶为他加油。几次鼓励后儿子也顺利登顶。他向徐剑敏说:“妈妈,我以前到三步就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今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多姿多彩的。”这番话让徐剑敏印象深刻,她认为,这种经历能够让儿子未来碰到困难时,都有勇气去克服。
从大地之野到中国自然教育
大地之野的综合楼叫做萤火之森。如果说自然教育是一只萤火虫,它闪亮了之后,需要别的萤火虫相呼应才能点亮森林。
大地之野综合楼。
作为国内自然教育先行者之一,徐剑敏需要依靠团队自身打磨课程并试水商业模式。目前大地之野有22名全职老师,可瞬时接待300-500名学生。下一步的工作除了扩大团队与用户规模外,重心还是在于打造课程体系。
在C端学生基础上,大地之野计划逐步扩大B端用户量,成为自然教育的课程体系输出方。浙江、上海、深圳等地的一些中小学及幼儿园,已与大地之野开展了合作。
大地之野的学生宿舍。
能否对课程、教学进行标准化复制,将考验未来的大地之野。徐剑敏对合作方有几点要求,除了有开展自然教育的场域这个基本条件外,她非常在意合作团队是怎样的一群人。“领头人应该执行力强,并且整个团队内心是接受这个事情的。”
此外,当地政策是否支持也被她所看重。“沿海地区经济比较发达,接受度广,政府也会更加推动自然教育。”
研学旅行政策发布后,徐剑敏与团队讨论了很多次,结论是“要做不一样的研学。”徐剑敏希望摒弃掉传统的模式,而校本课的出现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只游不学的问题,将研学与自然教育结合在了一起。
自然学校大堂。
北欧营地教育协会主席王彬表示,“中国并不缺少自然教育,只是缺少完整的体系,缺少理论框架和总结归纳。”为此,包括大地之野在内的许多自然教育从业者,都在埋头研发课程。
由于研学涉及与公立校的合作,课程效果评价成为课程设计中的重要一环。上海虹桥中学张南南老师在日常自然教育教学中,常对此感到为难。观察、体验、艺术类的课程如果量化为分数,则主观性太强,但若无细则,又无法提供有效的反馈。
大地之野的户外课程。供图:大地之野
王彬告诉芥末堆,自然教育并非无法评估,常见的评价方式包括表格打分、调查问卷自评互评、家长评价等。“我们能想到的都能做量化,只是有些我们不想量化。”王彬说,“教委反而不希望我们用分数评价,因为素质教育不能唯分数论;但真正考试时又离不开分数,所以现在也是一个博弈。”
借鉴他国,自下而上
从世界范围来看,自然教育起源于欧洲,而后传到美国;日本学习借鉴美国模式后,又将自然教育理念传到了台湾地区。虽然各有不同,但这些国家和地区的自然教育模式都相对完善。
以德国为例,加帕是德国巴伐利亚最南部的城市,位于阿尔卑斯山脉以北,每年吸引着无数自然运动爱好者。而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加帕面临着环境污染与森林灭绝的危机。从政府到民间的无数方案,都难以提供有效的保护。后来他们意识到,只有人们真正的爱大自然,和大自然亲身接触,才会催生主动保护意识。
为此,巴伐利亚启动了从早教就开始接近自然的方案。加帕地区的三所幼儿园建在森林深处,即便是在风雨天和零下的温度,也都在野外托管。
在此基础上,德国在自然教育中还引入了情景教育,比如对问题少年针对性提出方案:一段相对长时间远离媒体、没有电器,没有热水,只有教育导师陪伴,在森林木屋里生活。“一些人会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态度。”加帕地区青少局局长梅尔特表示。
来自德国的梅尔特、米莉安·洛特在分享自然教育经验。供图:大地之野
中国无法直接复制德国的模式。“如果我们完全照抄别人的方式会崩溃。”徐剑敏说。但德国乃至其他自然教育成熟的国家及地区的经验,都是很好的学习范例。大地之野课程的许多内容,都来自于这些他山之石。
日本黑松内町山毛榉森林自然学校校长高木晴光此前来过中国,在他看来,“中国的自然教育在五六年间,做成了日本用二三十年才做成的事。”
左一:高木晴光。
也为此,许多自然教育从业者对中国自然教育的前景感到乐观。据王彬介绍,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自然教育,主要以自上而下推行的形式为主;而中国目前的自然教育,大部分是自下而上的力量,并促使上下齐头并进一起做。
台湾专家张永州表示,“政策的决定需要科学研究成果来做基础,但做出科学研究成果是缓慢的过程,社会的变迁又很快,常常导致衔接不上。”现阶段,无论是大地之野这类自然学校,还是自然教育相关研究人员、志愿者,都在以先行者的身份,承担着信息连接的桥梁。
“志愿者工作的意义其中之一就是提供案例,帮助政府不再缓慢的探索,我们现有的案例可以直接纳入到教育体制中去。”同济大学副教授郭光普说。在他看来,教育部门当前所做的改革,比如研学、小学减负和增加课外活动、中学增加创新科学实验等,都是基于对教学体制的反思而做出的修正,对自然教育工作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自然教育作为不断成熟和发展新的领域,需要跨界、共创,需要不同视角的人一起探讨思考。郭光普进一步表示,“仅仅自己努力是不够的,还要像其他萤火虫一样把光发出来,让其他人看到并且形成一个呼声,并且是有力量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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