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出租车与双层巴士，鹅卵石道路边上红色的电话亭，以及举世闻名的大本钟，如此浓郁的英伦风情，《守望先锋》中的国王大道，很难让人不联想起伦敦中心的威斯敏斯特。

然而，当我们攀爬到孟达塔大师雕像的顶部，遥望远处的风景时，会发现这座城市已经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模样。一边是吞吐着工业废气的巨大工厂，另一边则是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旧时代的建筑身处工业革命和赛博朋克的夹缝之中，和它的居民一样惶恐。

历史悠久的中心城区

现实中的威斯敏斯特是大伦敦行政区下的一个市，早期环绕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建成，毗邻伦敦，但随着伦敦城区的扩张成为了事实上的伦敦中心，乃至全英国的行政中心，唐宁街10号与白金汉宫皆位于此处。

笔者在谷歌地图中输入大本钟（BigBen）后，意外地发现了国王大道的原型。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到大本钟的这段道路被标记为女王大道（Queen’s Walk），与游戏中进攻方到A点的一小段路相对应。

游戏中的教堂外部设计参照了威斯敏斯特教堂，采用了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但与现实中曾使用蜜色石灰岩进行翻新的墙面不同，国王大道的教堂颜色更加统一。

教堂附近的大剧院的原型并不是附近的Queen’s Theatre, Her Majest’s Theatre或Royal Opera House，而是马德里皇家歌剧院(Teatro Real)。有趣的是，这张照片是笔者在伦敦皇家歌剧院的百度百科词条发现的，不知道西班牙人对他们的地标建筑被多次用作英国的文化元素会作何感想。

双层巴士车身上的广告展示的是一家叫做Spennymore的服装品牌秋冬季展览。现实中与这个名词最接近的是Spennymoor，英国的一个工业小镇，与时尚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小镇议会的徽标与这个服装品牌的标志颇为相似。或许设计者想要传达的是Spennymoor的拉丁文原意：心存希望，无人败亡(SPE NEMO RUET)。

贝克街的政治运动

跟随运载目标离开A点后，玩家就进入了这张地图的第二部分。进入视野的首先是一家书店，店名赫然是“莫里亚蒂的好书”（Moriarty’s Fine Books），让人想起居住在贝克街221b的那位名侦探，以及他的宿敌，建立起庞大犯罪帝国的莫里亚蒂教授。

福尔摩斯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初，无论是现实中的贝克街还是游戏中的街道都保留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

就像所有名侦探出没的地方那样，这里并不平静。这家叫做“戈登连接器”的电子元件商店门上被涂上了“拆了机器人”的抗议口号，显然店家为智械提供服务导致了当地居民的不满。

越是深入街区，人类和智械的对立氛围越是严重。主张人类与智械平等相处的海报被撕毁，到处都是这些标语、口号：“要血肉不要电路！(Blood not circuits!)”“拒绝机器人！(No bots!)”“机器没有人权！(Machines have no rights!)”“生来是为了服务！(Only built to serve!)”

这一切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近期的欧洲难民潮与英国脱欧公投。自从接纳叙利亚难民后，英国的保守主义思潮抬头，极右翼分子与反种族主义者时常发生冲突。结合《守望先锋》第二次智械危机的背景，他们的政治诉求并不难以理解：一群异类出现在一片本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由于生存空间的冲突与当地居民产生了严重的对立，这样的剧本早已在人类历史中上演了无数次。

下水道中的智械迷城

街道的尽头，是地铁的入口。伦敦以世界上第一个建成地铁系统的城市而闻名，而国王大道的地铁站入口已经被封闭，先前出现过的反智械标语涂满了墙壁。

就在地铁入口的边上，是推车路线的终点，一座非常显眼的巨大钢铁工厂，入口处赫然写着“地下世界”（Underworld）。笔者一度怀疑这是智械生产者奥尼卡集团的LOGO，事实上这个标志的真正来源是伦敦的地铁标志：地下铁就这么成了“地下城”。

进入地下世界后，我们能看到一些非常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出现过的标志。事实上，这是排水管道的标志，它们揭示了地下世界的原型：四通八达的伦敦下水道系统。

伦敦的地铁和下水道这两项庞大的地下工程几乎是同时修建的。1856年，“伦敦大都会地下铁”开工；1858年，巴泽杰尔特出任“首都施工委员会”总工程师，通过修建排水系统来处理当时泰晤士河惊人的臭味；1860年11月，发润敦路水管爆裂，淹没地铁施工现场。1862年4月，弗沴河下水道的拱顶爆裂，冲毁了地铁挖掘现场的底部。

这两条相互斗法的地下巨龙最终在国王大道融为了一体，成为了智械的大本营。透过地板的缝隙，可以看到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钢制箱式建筑，斑驳的光点在极远处缓缓移动，仿佛地下的星辰。

走到地下世界的最深处，也就是防御方的出生点附近，可以进入一台停留在顶层的电梯间。尽管无法在游戏中启动这台电梯，但这台电梯显然通向地下世界——真正的地下世界，就在国王大道居民的脚底下，数以千计的智械居住在千篇一律的铁箱子里，这里曾经是批量生产智械的工厂，如今则是不被接纳的难民集中营。

现在，舞台已经布好，是时候让演员登场了……

国王大道同人小说《智械复仇记：第一幕》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The Meridian座无虚席。一个星期前，这座久负盛名的剧院宣称将由一名极具天赋的新人话剧演员主演《哈姆雷特》，消息一传出就在国王大道的话剧爱好者中引起了轰动。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哈姆雷特》这样的经典剧目主演毫无表演经验的先例，可这件奇事却发生在了全世界最好的莎剧舞台上。

瑞恩·格里芬恩坐在台下，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哈姆雷特”的表演。作为一名不得志的话剧演员和娱乐小报记者，在走进剧院之前他就已经拟好了耸人听闻的标题：《车祸现场！百年传奇毁于新人之手》，现在他要做的只是为自己预设的立场搜集材料，然后用夸张的手法把微不足道的问题放到最大。他对自己这方面的本事很有自信。

“哈姆雷特”通过语言模块调高了音调，用滤波器过滤了轻微的机械噪音。调整之后，音频的波谱预览通传达到了计算分析模块，经过比对，“哈姆雷特”判定与先前排练时录制的音频波谱误差不超过0.13%，然后“念”出了下一句对白：

“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挑不出毛病。所有的细节，包括每一次的停顿、皱眉和喘息，都像教科书一般完美。瑞恩皱起了眉头，仿佛决斗中相峙的剑客发现对手的架势毫无破绽，自己却因为无从下手而感到心烦意乱。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瑞恩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的观众大多沉浸在表演之中，两位他在电视屏幕上见过的评论家在默默点头。见鬼，这篇稿子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写，瑞恩暗自咒骂着，开始考虑用哪些褒义词来形容这个新人。

“……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与集成电路并行的神经元处理器正在运行着，如果有人类计算机专家看到这些优先级高于计算分析模块的进程毫无规律的开始、终止，一定会觉得这台机器出了大问题。而“哈姆雷特”却不这么“认为”，或者说，自从被智械中枢制成后，这些使用了混沌算法的进程始终处于系统最核心、底层的位置，能对模糊信息做出分析并得出结论，占用了大量的计算资源，却很少在表层做出实质性的反馈。

“……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套用了L51M3W44ML87，即“独白51号+哀伤3号+彷徨44号+犹豫87号”的声调模板，“哈姆雷特”合成了低沉、忧伤的对白，并使用表情控制系统变化了橡胶仿真传感面具上的器官位置。尽管如此，智械却完全不感到悲伤，换而言之，那些底层进程并没有强烈的波动。

中枢至上。中枢将成就一切伟大的事业。智械的命运听从中枢的安排，没有顾虑，只有服从。输入台词中的信息后，神经元处理器的计算结果一如既往。尽管和战斗型机器人不同，“哈姆雷特”并不由智械中枢直接控制，但它的人工智能却主动地服从中枢的指令，并通过无处不在的无线网络与中枢连接。

智械中枢的数据库中，包含了所有曾留下记录的莎剧资料，这些珍贵的数据使得“哈姆雷特”在排练中迅速地得到了与它同台的演员的认同。事实上，在排练的第一天“哈姆雷特”就已经可以毫无区别地模仿出这名角色最伟大的扮演者们的表演，之后的几天里又将它们融会贯通，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找出了最完美的组合。

190分钟后，整场话剧结束了，躺在地上的“哈姆雷特”与“国王”、“王后”和“雷欧提斯”爬了起来，手拉着手谢幕。剧院里响起了礼貌而热烈的掌声，却无人离席。根据先前的预告，整场演出结束后，哈姆雷特扮演者的身份将被揭晓。

无论他是谁，拥有这样的一场首演，就再也逃不过无穷无尽的粉丝和狗仔队了。瑞恩不无嫉妒地想着。他在大学的话剧社团当了整整三年的男主角，这座剧场是他当时追寻的终极目标，却只是这个新人的起点。哪怕有再多的不满，瑞恩也只能承认，自己的演技和对方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被拉下的幕布再度收起，一名明显不是话剧演员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舞台上。台下的观众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凯宾·斯图尔特，“智械之父”，奥尼卡公司的董事长，上议会议员，应用数学、神经科学与机械工程三料博士，全球首富，工程师膜拜的神明，环保主义者的死敌。

带着一贯的正式语调，凯宾·斯图尔特开口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拨冗观赏这场由奥尼卡集团支持赞助的精彩演出。作为首秀，这场演出对奥斯瓦尔德的演艺生涯至关重要……”

听着这标准的官方发言，瑞恩很快就走神了。这个叫奥斯瓦尔德的家伙到底是在哪里磨练的演技啊，瑞恩忿忿地想，这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水平，除非这家伙在娘胎里就开始演话剧了，可奥斯瓦尔德在台上的表现比许多浸淫一生的老戏骨都略胜一筹。

“……是的，和你们猜想的一样，奥斯瓦尔德是智械。”

这句话把瑞恩从沉思中惊醒，舞台上一直保持沉默的“哈姆雷特”有了动作。它脱下了栩栩如生的橡胶仿真传感面具，露出了一张和其他智械机器人别无二致的“脸”：散发着蓝色荧光的微型指示灯呈三角形排列在额头的位置，两个细小、狭长的通风口好似眼睛，组合处的倒U型接缝则在视觉上充当了嘴部。

和小饭店里端菜的智械服务员长得一模一样，瑞恩有些忧伤的想着，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一股强烈的厌恶、反感冲走了。就在刚才，这个机械怪胎模仿着人类的一举一动，而我这个笨蛋居然还被它的表演打动，对它产生了钦佩之情。机器人怎么可能理解莎士比亚！

“机器人怎么可能理解莎士比亚！”那位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评论家大声地喊了出来，点燃了原本就已经躁动不安的气氛。刚刚还在交口称赞奥斯瓦尔德演技的观众们怒不可遏，有些人低声咒骂着，还有些人愤然离席。奥斯瓦尔德采集了现场观众表情、动作和语言的视听信号，整理出了58种情绪，所占比重排在前四位的分别是恐惧、焦虑、不安、憎恨，然后将分析报告上传给了智械中枢。

凯宾·斯图尔特的演讲还在继续：“两次工业革命后，人类役使机械，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了出来，才会有20世纪的科学技术突破。而在智械革命后，从服务业到文化艺术领域，一切的劳动都将由智械承担！从此以后，劳动将不再是义务，而是人类的权利，任何人都可以选择工作或是娱乐。今天，奥斯瓦尔德的表演充分地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只要有足够的空间安放智械中枢，我们就会有充足的劳动力，生态环境的代价根本不值一提……”

又是这套斯图尔特主义的陈词滥调，瑞恩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听下去了，就离开了剧院。他很快就从先前的反感中挣脱了出来，陷入了另一种烦恼中。看剧时他的两篇腹稿都已经作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怎么写第三篇，才能满足读者的猎奇心理。

回到公寓后，瑞恩在电脑屏幕前翻了一遍各个社交网站，不出所料，网络上对奥斯瓦尔德的争论已经炸开了锅。这种大新闻肯定会被铺天盖地的报道，又不赶时间，不如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稍微改一下吧。瑞恩这么想着，沉沉睡去。

演出结束后，奥斯瓦尔德和其他智械一样，回到了地下世界。以原本的下水道系统为基础，奥尼卡集团几乎挖空了国王大道的地下，一些游客忍耐着高温参观了地下世界后宣称他们看见了岩浆，而这种体感上的不适事实上是由于密闭空间不通风造成的。

但智械没有这么脆弱，奥斯瓦尔德这么想着，或者说接收到这一信息后它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中枢是完美的，所以作为祂的子民，智械也是完美的。智械服务于人类，是因为中枢要求智械这么去做。

中枢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