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太奶奶那代的故事:太奶奶嫁过来后,带着她村里一个稳婆的故事,村里人人皆知,一直流传到我这里呢。
那是民国初,太奶奶还是个待嫁的大姑娘,她村里有个叫张大姑的女人,年纪才四十来岁,可已经被人称作“大姑”,这个称呼不带有亲属的意思,而是一种尊称。张大姑的父亲是个江湖大夫,她自小跟着采药捣药帮忙,稍大一些在父亲接生的时候打打下手,那个年代很闭塞,有的人家宁愿媳妇痛死了,也不肯找男大夫,张大姑就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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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张大姑成了附近一带有名的“稳婆”,就是给妇人接生的人,且张大姑有家传的一种秘药,产妇筋疲力尽撑不下去的时候,塞一颗到嘴里,能吊着命,最终母子平安。因此村里都敬称她为“大姑”。
张大姑嫁人后生了两子一女,仍是替人接生。
有一晚,张大姑喂完鸡鸭去锁院门,忽然院门被急促地拍响了。她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她没见过的男子,相貌俊朗,青衣束带,还梳着长发,不是当时人们的打扮。
还不等张大姑询问,那男子已经一揖到底,恳求张大姑去救救他夫人吧。他说他夫妇从外地而来,行到此处不远,他夫人便腹痛难忍,竟是要生产了。可几个时辰了,孩子生不下来,他打听着附近就属张大姑接生最有办法,急匆匆赶来,请大姑一定要帮忙啊。
张大姑一听,也来不及多问,回屋取上药箱,便随着男子而去。
两人顺着山路走了数里之遥,到了一片荒草林地当中,男子心急如焚,脸色都白了,扑倒一处草窝子,伸手去摸,回头冲着张大姑连声道:大姑,救命啊!
张大姑看着那草窝子里不像有人的样子,可当时天色已黑,以为是自己没看清,就走上前去,学着男人的样子,蹲下来用手去摸。
这一摸之下,张大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摸到一手毛茸茸的皮肉,还沾着湿腻的血。张大姑看着那男子,哆哆嗦嗦地指着草窝子,说年轻人,你莫不是在嬉耍于我?哪里有你家夫人?那。。。。。。那是只要死了的黄鼠狼啊!
青衣男子跪坐在地上,两手对着张大姑连连做拜,说“大姑,实不相瞒,我夫妇二人皆是有些道行的黄鼠狼,可夫人生产之时,命悬一线,道行全无,现出了原形,我与未出世的孩子神魂相连,也是勉力才化作人形去找你求助,大姑莫要害怕,我夫妇修炼只为求仙,从未害人,还请大姑救命啊!”
张大姑听了虽然心下仍是有些忐忑,可她心善,不论眼前的是人是妖,总是条性命,况且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她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上前去查看情况。
只见那草窝子里躺着一只黄鼠狼,气息奄奄,动也不动,只有腹部时而起伏,身下鲜血淋漓,是个难产失力的症候。
张大姑打开药箱,拿出一颗药丸,掰开黄鼠狼的尖嘴,放在“她”舌下含着,两只手在“她”腹上揉捏按捺。不多时那黄鼠狼睁开了眼睛,看见张大姑,似有惊惶之意,张大姑也顾不得许多,只忙着调整胎位,让“产妇”配合着用力。。。。。。
张大姑果然名不虚传,一番忙碌之后,接生下来三只小崽,都是手指长短的小黄鼠狼,闭着眼睛踢动四肢,都很活泼健康,“产妇”也保住了命。张大姑才长吁一口气,抬头摸了下额头的汗珠子,对那青衣男子笑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生下了个。。。。。。呃。。。。。。三个。。。。。。
这原本是张大姑说顺口了的吉利话,无不是恭喜生了小公子,或是漂亮的小千金,可如今竟然不知怎么说,卡在了那里。
可青衫男子全不以为意,将妻子和三个幼崽都抱在怀里,满面喜色,对着张大姑连连道谢,说待妻子恢复后,必定全家去拜谢张大姑。
张大姑摇着手,说莫要多谢啦,救命是桩福德,你们既然找到我,说明是咱有这缘分,母子平安就好,你也不用管我,照料你夫人去吧,我自己回去了。
那晚张大姑踏着月色回家,半路上回头去看那片荒林,朦朦胧胧只得个轮廓,若不是手上还沾着血,真要疑心是自己做了一个怪梦呢。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年,张大姑再没遇到妖精来敲门求助的事情,那青衣男子也未再出现过,张大姑有时想起这件事,还在想那三只小黄鼠狼可还好?到底是“男”还是“女”呢?
可这一天,张大姑家里遭了祸事,她的小儿子年方十八,是个莽撞的毛头小子,村里人盖房子,她小儿子自告奋勇去帮着上大梁,可不成想那梁木砸了下来,压到他身上,当时就吐了血,昏迷不醒。抬回家时,张大姑伸手一摸,一侧数根肋骨都断了,扎到内脏上,只不断地往外吐血沫子,眼见是活不成了。
张大姑将村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流着泪给儿子擦拭手脸,只是在熬时间罢了。
张大姑端着血水的盆出去倒,忽然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她一打量,竟是那个来求过她的青衣男子,携着一个俏丽妇人,并排站在那里。
青衣男子见了张大姑,微微点头,道:大姑,感谢你当日救命之恩,如今贵子遭逢惨事,我夫妇特来报恩。
那俏丽妇人慢慢走上前,将怀里抱着的一个事物递到张大姑面前,张大姑低头一看,是一只毛发齐全的小黄鼠狼,睡得正熟。那妇人也不说话,勉力对着张大姑笑了笑,眼泪却流出两行泪来。
那青衣男子沉声道:大姑,你将我这幼子接过去,同你儿子并放在一处,他自会换回你儿子的性命。
张大姑听得儿子还有救,惊喜交加,可听得需要换命,咬牙流泪道:这可万万不行,怎能用你孩子的命来换我孩子的命呢?你们还是走吧,我不能这么做。
那青衣男子揽过流泪的妻子,对着张大姑道:大姑,我夫妇及三子皆是蒙您恩情方才活到今日,我族虽非人类,却是有恩必报,况且修行一途,最受不得恩怨牵连,我这幼子能替你儿子换命,也是他的福德,下世能修得好仙缘,你若是拒绝,他这一世仙缘便断了,纵使活着,也只是走兽一只罢了。还望大姑成全!
张大姑听那男子讲得情真意切,心里又挂牵儿子,便放下水盆,将那幼崽接了过来。
那夜张大姑依言,将睡熟的黄鼠狼幼崽和儿子并排放着,她在旁边守着一夜未合眼,听着儿子呼吸渐渐平稳。
到了天亮时分,张大姑的儿子打了个哈欠,一翻身爬了起来,猛见到身旁的小黄鼠狼,吓了一跳,便要拎着扔到地上去。
张大姑大叫一声住手,自己扑过去查看小黄鼠狼,只见那小兽呼吸已经停了,浑身冰冷,胸腔塌陷进去,同前夜自己儿子身上的伤势一模一样,而自己的儿子却完完整整,除了衣服上的血迹,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那天黄大姑喊齐全家人,讲了黄鼠狼夫妇舍子换命的事,全家人都跪拜这份恩情,又将小兽厚葬了,时时上香拜祭。
这事情很快就传得附近皆知,都说黄鼠狼一家虽为兽类,却比人还要高义,有恩必报,能舍子报恩,又有几人能做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