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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2-07 20:22:14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编者按】北京著名音乐艺术家罗浪先生因病救治无效于2015年7月1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罗浪曾为《解放军进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乐曲改编和配曲,影响最广的作品包括1945年的《哀乐》。这首曲子为谁诞生,又包含了多少艺术家的心血?或许本文能给你一个答案。原文摘自《百年老新闻》第1卷,经作者余戈授权转载。

1997年2月19日,邓小平同志逝世。哀乐传来,举国同悲。在长达一周的时间里,这苍凉悲怆的旋律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萦回,昆仑失色,江河呜咽。悲痛之际,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想起21年前的1976年,那一年,三位开国伟人辞世,哀乐曾三次久久盘桓于中国大地。

死亡,是人类情感上的敏感点。哀乐,总是与死亡结伴而来。人们在回避死亡的同时,也疏远着哀乐。但是,当噩耗降临的时候,人们又最需要它,因为没有哪一种声音能像它那样将人们心中淤结的哀痛诠释得淋漓尽致。

哀乐,中国人妇孺皆知而不愿提起的音乐。

哀乐,中国人最易听懂却难以卒听的音乐。

当人们渐渐开始正视死亡时,便自然会注目到哀乐。

《哀乐》由来话纷纭

大约是那几天这旋律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在班车上,我自然地问及身边的一位老音乐人:“哀乐的作者是谁”他说:“已经有好几个人问我这个问题了。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于是我们拜访了罗浪,有了此文的缘起。

总政治部离休干部罗浪住在北京黄寺的一座干休所里,现年77岁,精神矍铄,腰杆笔直。我想这份精气神也许缘自少年时代流亡马来亚的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历;也许缘自他19岁时随“鲁艺”师生东渡黄河后开始的轰轰烈烈的战斗历程;也许缘自他曾任新中国首任军乐团长兼首席指挥,并在1949年开国大典上指挥过国歌第一次演奏的辉煌时刻;那一年,29岁的罗浪着一身戎装伫立在金水桥畔,手中一支指挥棒铿锵跃动,整个新中国都在那首雄壮有力的进行曲中挺直了腰杆。

关于《哀乐》的由来,国内见诸报章较多的说法是,它是由一支民间音乐改编而成的,这支音乐是抗战时期延安“鲁艺”的音乐工作者在陕北采得。然而说到采集者,各文的说法却不尽相同,被先后提及姓名者有安波、马可、关鹤童、张鲁、刘炽五人。此五人,皆为当时活跃于“鲁艺”的优秀音乐人才,曾因联合创作民族风格的大型音乐作品《七月里在边区》,被延安文艺界戏称为“五人团”。

笔者从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撰的《中国近现代音乐家传》中了解到,1939年春天,在吕骥的倡导下,“鲁艺”音乐系高级班十余人发起成立了一个叫做中国民间音乐研究会的艺术团体,其主要活动是收集、记录和整理各种民歌民乐,并开展一些研究、编辑出版民间音乐的工作。安波等五人,皆为这个团体的骨干。

然而具体提及哀乐一曲的采录,仅见诸于刘炽的传记一文。文中记载,1942年,延安文艺界组织了一个“河防将士访问团”,赴驻延安附近王震部慰问。此间,音乐界参加此行的刘炽、关鹤童、张鲁三人向米脂县极负盛名的唢呐艺人常峁学习记录了一些唢呐调。其中有一曲叫做《凤凤铃》的,给刘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回延安后,在迎送刘志丹的灵柩时,刘炽在乐队里用笛子领奏了这支摇人魂魄的乐曲。另据《天津日报》的一篇文章介绍,这支乐曲采回后,采集者根据其风格易名为《追悼曲》。在延安军民公祭刘志丹时,音乐工作者编配民乐谱,还填了歌词,临时命名为《公祭刘志丹》。此说法与刘炽传记一文吻合,如属确切,这应该是《哀乐》的首次改编和演奏。

对上述报章资料,77岁的老音乐人罗浪给予了分析和肯定。但是,他却以当事人身份披露了关于《哀乐》由来的另一种说法。据介绍,这首《哀乐》源自流传于华北地区的一支民间唢呐曲,他与张非、徐曙三人于1945年在晋察冀根据地采得。

当时,罗浪等三人皆为晋察冀军区政治部所属的抗敌剧社音乐队骨干成员,罗本人担任指挥兼作曲。这一时期,音乐队来了个绰号“喇叭转”的民间唢呐艺人,此人为保定人氏,能同时吹奏数把唢呐,玩出种种花样,演出时颇受群众欢迎。

在“喇叭转”演奏的曲目中,有一支婉转凄切的曲子,据本人说是专用于红白喜事,快节拍吹奏显得热闹,用于婚事;慢节拍吹奏转为哀婉,用于丧事。以用于丧事居多。罗浪等人颇感兴趣,便记下了此曲乐谱。后来罗浪了解到,在华北一带流行的戏曲,如秦腔、山西梆子、河北梆子中,均有此调,其中多出于名剧《黛玉葬花》。据说此曲原有四句歌词,后来遗失了。

罗浪曾以戏曲中《葬花词》四句“今日落花侬收葬,未知侬于何时丧。今侬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配唱此曲,颇觉合乎情韵。

1945年9月,晋察冀军区拟在张家口东山坡举行纪念抗战胜利大会。会上除安排庆祝活动外,同时举行仪式祭奠抗战死难烈士,要求演奏一支相应的曲子。在抗战期间的晋察冀根据地,追悼阵亡将士曾陆续用过四支曲子。一支为沿用苏联的《光荣牺牲》;一支为《献花曲》国籍不详;抗战剧社音乐队骨干成员王莘创作过一支《追悼烈士之歌》。

1941年“狼牙五壮士”的事迹传开后,罗浪与魏巍合作谱写了组歌《狼牙山五壮士之歌》,在同年于易县召开的追悼三位牺牲烈士的大会上,曾选用其中哀悼的一段作为典礼乐曲。罗浪说,上述四曲“洋”味浓,缺乏民族情感,因此领受任务后大家一致决定搞个有中国韵味的追悼乐曲。于是,由罗浪执笔将那支采得的唢呐曲进行改编,谱成乐队谱,并指挥乐队在祭奠仪式上如期演奏。

同一支《哀乐》,何以有不同的出处对此,罗浪的分析颇具情理:“说到底,这支曲子来自于我们民族的土地。”《哀乐》取材于华北地区民歌,且与地方戏曲有着一定渊源,其历史之久、流传地域之广,恐音乐史专家亦难以考证。

在抗战后期,延安与晋察冀的文艺信息难以沟通,因此两地的音乐工作者分别采得此曲并改编成《哀乐》,并非没有可能。前些年,罗浪曾看到一些介绍《哀乐》由来的文章,觉得出入较大,本想亲自撰文介绍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却对热闹一时的争版权之风有所顾虑,就作罢了。

77岁的罗浪性情平和,对此事持事久自然明的心态。

开国大典上被定为国家典礼音乐

如果说《哀乐》原曲的采集者尚存争议的话,那么此曲最终被正式确定为国家典礼音乐却功非罗浪莫属。

1949年9月,新中国即将诞生,为了庆祝开国盛典,时任华北军区军乐队队长的罗浪受命组建联合军乐团。以华北军区军乐队为主体,联合第20兵团受阅师的军乐队及华北人民文工团部分乐手共约200人,在北京北苑兵营集中训练。

大典用曲的选定,非同寻常,引起参加来“今雨轩会议”各受阅单位负责人开诚布公的讨论。有人援引国际范例,建议采用欧美典礼乐曲;有人摆出红场模式,主张借用苏联曲目;身为联合军乐团总领队的罗浪则力主选用解放区早已流行的中国革命乐曲。会议主持人、时任阅兵指挥部主任的杨成武经深思熟虑,指示罗浪将阐述的论点和拟选曲目报告上送。罗浪连夜起草了报告,呈阅兵总指挥部,后又上报中央政治局。

几天后,阅兵副总指挥聂荣臻通过电话,向下逐级传达了毛泽东主席的亲笔批示:“以我为主,以我国为主”及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以我为主”。事后罗浪得知,聂荣臻、杨成武为此事还与阅兵指挥朱德司令专门磋商过。

罗浪兴奋地得知,他所呈送的典礼曲目几乎被全部圈定。这批曲目,如《东方红》、《解放进行曲》、《抗日军政大学校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团结就是力量》、《新民主主义进行曲》等,大多曾经罗浪改编或配为军乐谱,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的华北战场上广为传奏,影响深远。其中有一支特别的乐曲,便是1945年催生于张家口,后又几经艺术加工而成的《哀乐》。

1949年9月30日下午5时,新中国首届全国政治协商会议闭幕,随后在天安门前举行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典礼。其时的天安门前尚为一片芜杂的小松林,当毛泽东主席神情肃穆地走过林中小径持锨为纪念碑基石落下第一锨黄土时,由四十余人组成的军乐队吹奏出《哀乐》深沉凝重的第一个音符。这是《哀乐》首次在国家典礼仪式上被采用,自此一直沿用至今。

开国大典期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曾向全国转播大典实况,但《哀乐》却未能完整发送。1953年3月5日,斯大林逝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发布讣告之前,首次完整地将《哀乐》播放全国。那天罗浪回祖籍福建探亲,途经福州,突然从广播里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激动。

作为艺术家,谁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人时时念及,但对《哀乐》改编者罗浪而言,却有个十分复杂的感情问题。

在邓小平追悼会上的演奏是最好的一次

作为中国听《哀乐》最多的人,罗浪曾说过:“军乐团在小平同志追悼会上的(哀乐)演奏,是我听到最好的一次。”

当《哀乐》突然降临的时候,一般人的反应只是承受,谁会去留意一次与另一次的差异但作为《哀乐》催生者的罗浪,却无法不去留意到这一点。据说,最优秀的指挥家能够听到整个乐队的呼吸和心跳。在走下指挥台40年之后,罗浪仍清晰地感受到了新一代军乐队员们的心境。

或许,对《哀乐》的演奏而言,最重要的正是这一点。当那沉郁悲怆的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的时候,那数百名乐手心中淤结的其实是一个国家的悲痛。

对邓小平同志追悼大会上的演奏,罗浪最为满意的一点就是乐队对此时此地此情的感受和把握,认为达到了他理想中的效果。此前,由于军乐团多年未进行过如此的现场演奏,军乐团办公室的负责同志专门把电话打到罗浪家里,就《哀乐》的诞生背景及艺术把握问题进行咨询,罗浪给予了详尽的介绍和指导。

回顾《哀乐》的形成历史,今天人们耳熟能详的国家《哀乐》已与数十年前的民间唢呐调面貌迥异。尽管罗浪一直回避用“创作”这个词来界定自己的艺术劳动,但这支曲子的确凝结着他无尽的心血。改变记谱法,由原来较快的2/4节奏改为舒缓的4/4拍;由最初的一段旋律变奏为如今的三段式结构;采用短调和声,由原来的大齐奏配器形成标准的大军乐队谱;尤其是曲中陡转临时大调的艺术处理,在哀悼乐曲的编创中留下了开创性的一笔,开辟出一种“哀而不伤、悲而壮美”的崭新境界。

然而,罗浪的名字却一直被遮掩于“民间音乐”这一概念以及人们对《哀乐》本能的感情疏远之下。也许《哀乐》永远不会登上畅销音乐排行榜,但国内出版《哀乐》磁带的单位绝不会仅一两家。有位老朋友曾给罗浪打电话开玩笑:“这几天你可发财了”罗浪听罢朗然一笑:“天地良心,对《哀乐》我是两袖清风”。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哀乐》是为谁而诞生的。”罗浪神色凝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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