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黄先生自小在兴宁路长大,他经常给我讲述六十年代那个特殊时期的童年生活,生活的背景常常描绘出南宁市的旧容旧貌。众所周知,从五十年代到1968年,南宁市的老街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老城依然。在市容市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今天,读一下此文,会唤起人们过去的回忆,在新旧的对比中感受到时代变化给人们带来的得与失。这是我整理的黄先生的讲述。
我1957年出生在兴宁路,除了成年后出差,从小没有离开南宁,所以我是正牌南宁仔,可以有资格自诩为“老南宁”。
我原来住兴宁路南头,现在七叉路口正对着兴宁路那个安全岛的位置。房屋四层,层距很高,在60年代差不多属于全市最高的民居了。在我家楼顶天台,可以瞭望大半个南宁市,甚至看见公园炮台的大炮。我家住二、三楼,四楼是顶棚。屋内楼梯很宽,每个阶梯都可以睡一个人。据我老窦讲,房屋是福建商人在民国时期30年代起的,够气派。当年兴宁路那些又大又高又靓的房屋,入去里里外外一看就知道是民国时期的商人楼房。
1966 年以前,兴宁路1号是打金银铺,3号是修乐器铺(1965年底拆屋后搬到金丝巷口),5号是私人“黄天华膏药”铺,7号是卖帽铺,9号是印衫铺。街东侧2号是饮食店“牛踩”铺,4-6号是市广播站修理部,8号是帆布车缝社,10号是电器修理部。
牛踩铺当时在南宁市比较有名,铺面无骑楼遮挡,正处在兴宁路转弯角,是露天三角地,转弯人行道有铁管焊接的护栏,我细时最爱在这里玩“吊千秋”。铁护栏后路牌下就是专门卖报纸的位置,每晚6点钟左右就有一个中年妇女挂个绿色帆布报纸专用袋,站在这里扯大喉咙卖报——“南宁晚报广西日报,晚报2分日报4分”,文革曾停卖两年,69年以后又见这个妇女在此处卖报。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都是我奶奶一手带大,大约1961~1963年间,我4~6岁,父母上班,奶奶整日带我满街走,去买油盐柴米姜醋茶,那里便宜就去那里。和平菜市、东南菜市、渡船口菜市、石巷口菜市等等,我6岁前都去过。
那时生活困难,我奶奶随手拾那些柑橙皮穿铁线,回来晒干后卖给药材铺。民生路三和馆细巷旁边,大概是后来的拍卖行位置,原来有一间卖土产水果的国营商店,铺面临街是圆拱门骑楼,水果柜后面墙上有好大块反光镜,其架势和规模同兴宁路瑞福药房隔离那间水果铺一样。当时,我奶奶经常带我去那里捡柑橙皮。
我奶奶细时曾经在谭督军大院(中华电影院前身)做佣人,后来又跟东家姓谭。我细时跟她经常去金丝巷搵人坐,得粒糖吃,或得几片水果。金丝巷好多屋,我都得落去过。奶奶还带我四处去熟人家窜门,所以我对不少街巷及楼房有印象,加上读小学后,课余假期到处找人玩,打陀螺,打蟋蟀,打麻雀、拍公仔,拍烟仔盒,撞铜锑,耍风车喯……所以,我对老南宁街道记忆深刻。
1963年我奶奶去世。从此,没有了大人管教,我同兴宁路几个小玩伴好似四脚猫到处乱跑,野得很。
过去,我妈在仁爱路棉胎社做工,就在桂南酒家旁边隔几间屋。我从小记事开始到10岁,几乎天天都在这个地方出入,这段路的街道、民居、街坊,简直同兴宁路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还在建邕江大桥,民权路当阳街交界那个转弯路面都是砂石路,很棘脚,跳来跳去才走完。走过六角亭旁边的石板斜坡,斜坡中段有一个转弯石条码头级,从右向左转弯就落到河边了。近河边有一间烂砖瓦屋专做玻璃火油灯灯通的,而卖灯通铺面,就在民权路拐入明德街口处。明德街口对面,有间做钮扣、牙刷、塑料胶绳、电木的工场,文革初期,也做过塑料像章。门口有一大堆准备回收的头头尾尾胶绳,我们偷偷捡回来扎弹弓柄和扎哔叭筒,扎蟋蟀笼。
孩童时代,每逢邕江水大浸渡船口,兴宁路、当阳街的细鬼,最爱去渡船口码头级玩水。那里一是有石砌码头级,玩水不起泥浊,又够宽,平整,不易滑脚,三几个共处戏水最为爽惬,旁有大人浆洗或汲水,安全感增;二来此处几无水流波涌,对我们无恐惧感,玩折纸船、大头针穿扫把枝船、车线帮雪条棍船等等。此处实为水大时细蚊仔玩耍自制小船的最佳地点。
讲起来,60~70年代中后期,仁爱路的桂南酒家是住满居民的,人气好旺。80年代初中期,水上游泳池曾经做过酒家,我邻居就在那里摆酒结婚。80年代桂南酒家也曾经做过一段时期的酒茶楼生意,我还得去饮过几次。
桂南酒家内部全部是大木结构,除了承重砖柱外,全部是木板和木大梁,木楼板、木楼梯扶手和大梁、窗门都是朱红漆色的,外观一直没有改变过,只是内部用木板间隔成“大杂户”,住好多人。我妈做工那间棉胎社也是类似桂南酒家的结构,几乎都是大木梁、大木板结构,但68年一把火烧到连渣都冇,只剩下几条砖柱。
由于我家够阔大,又够高,凉爽,好多其它学校、街道的小玩伴都爱来我家玩。特别是那些当时居住街道或住家环境差的同龄玩伴,夏秋季节往往“事前预约”,到我们这边玩耍或打地铺过夜。再有,我家在“正街”,热闹,很多其它街道的人也喜欢来这里和我们玩。晚上在河边游水冲凉,到9点几钟铺席在路灯骑楼下,地板又干净又平整又不挨晒热,随便打地铺睡到天光,执书包就去学校。
那时,住兴宁路南头这段路有几十户人家,来往玩耍好密切。每家都有几兄妹,我这个年岁辈分的男孩也有十几个,都玩耍在一起。“大怪”们也是分几帮,我们细鬼就自然随便跟随巴结大怪带我们去游埠。如此一来,我从五六岁到十几岁,南宁市到处窜得七七八八。后来自己一帮细鬼又变成半“大怪”了,那就更加窜了,南宁市的角角落落几乎都去过。
我未读书前,有一次跟老窦去上班要穿过地洞口,记得中华路地洞口对面一片地方就是一个贮木场,那里有很多木头,中华路还是黄泥路,灰尘滚滚。那次走过老窦帮我戴上口罩,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当时我还不知道戴口罩做什么?
我老窦讲过,解放前南宁水大,就浸到西门口,堆沙石袋挡水。我当时不知道西门口在那里?后来才知是新西街与新华街交界。过去西关路很低洼,上到新西门要上坡(码头级)。
我记得,原来新华街房产局后面靠近平等街处,有石片大砖砌的城墙脚,应该就是原来的新西门城墙遗迹。文革后新华街、平等街重建时,还得见过这一小段大片石砌的老城墙。
老窦还说,旧时兴宁路那里有这么多讲白话的?都是讲官话的人多。民国时代,兴宁路有很多福建、江浙人的商铺。那时在南宁市大街,讲官话和讲白话,基本各半。兴宁路现在五金大楼和百货大楼后背,过去是 国民党党部和乐群社,当然大官多。从原兴宁西一里入去豫章里第一家,是我小学姓邓同学的家,他父亲就是国民党军官,北方人。我细时出入金丝巷、豫章里,都听见不少老婆婆们讲官话的,也有扎细脚的。像中山路北段、七星路西段桥拱一带、东南菜市那边,就很多讲白话甚至土话了。
国民党办的乐群社,在原新西街中段东侧,是一个院落,门口有担水牌的,里面很大,有戏台、小花园、大树,文革烧了。我读小学时,有几次老师带队,去这个院落参加儿童游戏活动,最记得第一次学会玩军棋就是在这个院落和小玩伴学会的。直到80年代,我拿电视机去兴宁路无线电三厂维修部修理,转入其后面工场,才发现那里别有洞天,竟然有黄土坡,还有几棵一人合抱的树木,完全不像闹市中心的商铺平屋。
早10年,我专门去问过一个20年代就在兴宁路起屋住的老街坊,那时他已经98岁(几年前104岁才过世),问他有关“金狮巷”、“银狮巷”的历史。它说过去的银丝巷,大概就在中华电影院门前这个位置,巷子一头通向民族电影院酸嘢摊方向,可落渡船口,另一头可通往金丝巷。解放初期,在扩修当阳街时,就拆这片一些民房,打通扩阔修直,才有了兴宁路西一里(后来也称为银丝巷)。他本是淡村人,一家靠种菜卖,坐渡担菜到渡船口上落好多年,几日就来一次,后来才在兴宁路60号(旧时海天斜对面)买地起屋。他在银丝巷走烂好多草鞋了。他又说,豫章里不是银丝巷。豫章里以前多是有钱有势人家住的,围墙又高,里面没有摆卖的,我们担菜卖不可能落去的。
我是1964年秋入当阳小学读书,识得同学多了,更加到处跑。我不顽皮,算是“又反动又怕死”那种,但我爱跟去趁热闹,所以小小年纪,与不同街道、学校的人频繁交往。
提起旧时平西小学,就自然想起那几棵苦枧树。小学时,时常过去对河玩耍、打架,也结交了几个平西仔学生,大家“友谊+拳脚”,来往密切。平西小学周边有几棵苦枧树,我们就为了去摘树果拿来做弹弓子弹,和平西仔“拳脚”交往,此后他们过河来看电影,又给我们撞见,又再“拳脚”交往,一来二去,大家就混熟变“伙伴”了。
南宁旧八景之一“弘仁晚钟”,应该就在“平西小学”处。70年代初期,从对面河桥头南侧转落沙场的斜坡路边,还看见有一间不可能是普通民房的几进深青砖青瓦旧建筑(原平西小学校舍),很特别。可惜70年代中期修建河堤拆了。
1965年秋冬开始,修建邕江大桥引桥道路,从邕江大桥中线向朝阳路方向渐渐弯过去,所以民权路南侧的,桥头至中山路口一段拆了,中山路口至共和路一段没有动;民权路北侧的,当阳街至政协一段不拆,兴宁路拆了南头几间屋:双门牌2—6号,单门牌1—3号,兴宁路至青云街、共和路一段全拆。被拆迁的房屋,属于原来市人委宿舍的住户,分别搬到新华街市人委宿舍、新民路市人委宿舍,而街道居民就搬到现在唐山路铁桥附近一带的公租房。现友爱路至园湖路这段的中华路就是这个时期开始填水塘、菜地开发建设的。1966年这段中华路全是黄泥路,连石仔都没有。
引桥道路建好后,我家就变成兴宁路口第二间。邕江饭店北楼旁边到中山路口一段,有两栋红瓦和青瓦的公馆式楼房,原先是前后进相连的,1965年未扩大引桥道路前,该建筑前面有3间宽的临街骑楼,是原来的南宁市建设银行(老人们传说,民国时期,曾经是白崇禧在南宁的公馆,在七八十年代,还可看见该建筑残余部分的墙面有瞭望枪眼孔)。拆了骑楼后,银行就搬入后进继续营业办公,直到八九十年代才搬到对河西园大转盘新楼。
65年底,为建引桥明德街天主教主教府已拆了部分,66年破四旧大教堂被搬出一些物品在门口烧,我还跑去看。此后不久大教堂也被拆了。拆后的空地建有大字报棚,工业大楼(南宁建制博物馆)前面空地(今七岔口处)也有大字报棚。我们晚上爬进去把大字报撕下来,搵地方收好,够多了就拿去卖废纸。周边细鬼还用锯去报棚锯竹筒,拿来做漂流游水浮筒,而大人把它作为防御工事材料和纸旗竹棍。
1970年明德街口到工人医院段全拆,建邕江饭店。2003年民族大道拉直,扩建七岔路,我们家终于被拆了。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街,真是难舍难分。
2004年民权路几乎没有了,全部拆了。兴宁路东侧拆到40号“春光”照相院止,西侧拆到“旋宫理发厅”止。政协被拆了3/4地块。可以讲,从邕江大桥头到旧市府(南宁建制博物馆)一带的街道、住宅拆迁,我的记忆比“南宁市档案”还清楚。
1969年以前,朝阳路南段未建公厕,那里是一大块空地(兴宁路78号后面),可与马王庙巷相通。就是从兴宁路入马王庙巷,进去60米左右,右边有一条宽约3米左右的细巷(那时细巷已经挨近朝阳路),细巷通出到空地的巷口处,有两棵大樟树,估计也有近百年树龄,这个位置就是马王庙的原址。
过去,朝阳路(工业大楼~公安局门口)斜对的街道下面,大约有150米长,是一个钢筋水泥结构的防空洞,这个地方就是我们兴宁路鬼仔的“聚义议事堂”,里面有自来水管和整套炊饮具供我们做吃的。
1966年民生路改名“灭资路”,我看见有一群学生将民生路牌贴上红纸,写“灭资路”三个字。街上设检查点,对行人放酒瓶量裤脚剪腊肠裤、剪阿飞大包头、剪花衫、拆单车凤凰商标、剪上海拉链装……我们细鬼觉得很新鲜。
有段时间,在邕江桥头转盘至明德街天主堂再到中山路口这段民权路上,有人互掷石头,来回拉锯。我家是当街口第二间,四层高的天台看得清楚,隔壁邻居都翻瓦顶爬过来我们家天台观看。后来,哪里有人互掷石头,我们几个细鬼就约定去看。记得在云亭街的“打扎庙”场面,当时吓到脚软……回来大家就讲所见所闻,好似齐齐去睇过一场打仗电影。
跳格,打弹子,执子,单脚斗,打砣螺、骑龙头马、剁鸡眼、骑牛……等等,我们童年都玩过,但是还多了一样:打儿童泥巴仗,分两帮鬼仔,就在朝阳路现在的万达广场这段路上做战场。那时拆照壁塘刚开始挖平,到处都是黄泥堆,我们就用这些黄泥块做武器,早上下午各打一场,到吃饭煮饭时间就收兵。另一战场,就是约定到旧飞机场(黄大塘后面)打,当时只觉得好玩逞强,也不去想有什么后果,黄泥巴也没什么伤害。
听大人讲,黄大塘附近的东南菜市和东南煤场,过去是两张大水塘——古城外的南壕塘。
在如今的朝阳万达广场促销活动广场的位置,过去曾经是南宁市文工团,70年代南宁街的年轻男女们最爱路经探望的地方。修建朝阳路前,这里可与马王庙巷相通,这个位置的四周就是“照壁塘”。朝阳路建好后,与马王庙巷的连接就拦腰截断了,只剩下从文工团往青云街方向伸入的一段截巷,巷内深处有市人委饭堂和广播站宿舍。70年代中期后,拆平饭堂和平房宿舍,重建成7层高的宿舍楼。文工团撤销后,粵剧团入驻。而这段”断头巷”在80~90年代曾经是南宁街的女人们最热衷去“败家+剁手”的去处——“女人街”,是专卖女士装扮用品的街市。
我记得火烧前,解放路斜坡顶花圃转弯处整整高出路尽头几间屋一层骑楼,在解放路头斜坡人行道边,有水泥矮护栏,可看见在下面骑楼处有人做花生糖、锝叮糖,掹叼糖的,骑楼旁边有很窄小的供人上落解放路的码头级,类似中山路桥拱一样的路边码头级。也有从骑楼二楼自己搭建人行木天桥连接解放路路面,作为经营小食粉面店的出入口。
1968年前期,我在解放路经历过的好多次“打扎庙”,博乱顺手拿“掹吊糖”食。当时比我大一点的“鬼仔头”带我们去,就是专门去等“打扎庙”,博乱拿嘢吃。去过几次“打扎庙”,就知道有人专门做局博懵的,几个大人喊一声,大家就乱,他们顺手拿贵嘢。
60年代中期,在以朝阳路公安局转盘为中心的周围200~300米范围之内,见有不少2~3人合抱的各种大树,应该有二三百年树龄,结合这里过去是旧市府大院和各类官办驻地,可以想象此街区在明清是各类官府重地,真正讲南宁市的风水地气,就是现在七叉路为中心的朝阳商圈。
中华影院西侧有座院子可通向金狮巷,原来门口是圆拱门的,天井有棵一人抱大小的玉兰花树,里面住十来户人家,我有两个同学住里面。好似有一年玉兰树断倒塌,造成了新闻。80年代初,院子曾经做过一阵酒家,后又改为南化的宾馆。70年代初期南宁街的“花头鸭”、“车咧妹”等……时髦男女,就最爱聚集此处闲散谈聊,弹琴小唱 ,曾经挨过”工纠”以捉阿飞流氓为名,去拉人关审处理过。
67~68年间,和平菜市西关路周边一带有人设赌档摊。特别是从关东街口去杜屋园这段街(劏狗行)最乱最多,曾经见过有赌徒脚踩手榴弹、匕首,甚至驳壳枪以防抢劫的。我那时经常去杜屋园给我妈送饭,走过这条街,经常去观看人家围摊赌钱,耍四张牌九,耍碟仙,耍抓摊、耍十三张,十点半,耍翻牌……我就是得看多了,都学会这种玩法了。有人就为100蚊打赌,吃100只糍粑,最后吞到胀死。我围观见过,当时已经死在路边,大人们纷纷议论说,他吞到90多只时,人家认输了,他还逞强,再吞吃,结果撑塞死了。这个地方的疯狂事闻,在当年南宁人都几乎听闻。
西关路60年代至改开初期,卖烟切烟丝好多挡口。当时细鬼之间有一句顺口溜——“bo,bo,bo,b,bo,和平菜市嘅大头婆”。讲的是收购烟仔头的大头婆,那时我们都上街拾烟头卖给她,得些钱买嘢食。好几年前,好多老南宁刚讲到西关路,都还记得这句顺口溜。
民生码头过去叫火船渡, 1968年春节前,进驻在解放路工商联的部队奉命撤出,在民生码头登船离开,我去睇热闹。码头斜陵那栋建筑前面是一个货场,约2个篮球场大小,当时货场上堆放的是生煤块和一些缸瓦。我站在斜陵口骑楼边看,地势高。那天晚上我所见的“军民鱼水情”的情景我今生难忘!从解放路斜陵开始到码头船边,两边都挤满人群,他们打出标语横额,递送年糕、年粽和各种食品,不少人依依惜别,掩泪哭呼……,如同《南征北战》电影的送别情景。
1968年春季刚开学一个月,又喊放假,布置假期作业,细蚊仔欢天喜地,又得耍了。到了1968年9月中旬喊复课了,都不想去学校,耍疯了,极不愿意上课。因为好多闻所未闻,见之未见的奇闻怪事,在特殊年代统统出现了,我们细鬼都觉得新鲜滚热辣。除了1967年7—8月放暑假、1968年5—9月停课,其余也有听学校临时通知,去学校上课或停课。不过,那时老师少,拼班上课。由于小学有几年是文革,没学到什么,挨过时间就毕业了。
1969—1970年,我小学5—6级时,南宁市成立了一个“小学生救护队”,军事训练的,全部就是当阳小学的5、6年级学生,约有一个班级的男女,个个都可以来回游过邕江的。这个“救护队”学习好多东西,医伤包扎,常规用药,武装泅渡,军列出操,实弹打把等等。当时天未光就去学校集中,跑步到西园转盘回来,每个星期都落邕江游一次过河,冬泳照常。又去到现在狮山公园处挖战壕,挖单人掩体。用现在的眼光来讲,当时的这种训练,相当专业了。比起现在的中学生军训强度和项目多得多!“救护队”是上头树立的“示范”,经常去参加演示,市里的领导都来观看,那时有不少“新闻图片”报道。后来到了中学,学校搞什么“拉练”,我们当阳小学上来的,都是全校第一的,因为有功底。
1969年,允许一些市民小贩出来卖瓜果、糖浆之类的食品了。朝阳路南头转盘周边的“水银灯”是这年才安装的,连邕江大桥的桥灯都难比朝阳路的路灯光亮。我记得,安装那头个把月时间,晚上一些市民和郊区农民的小商小贩都来此地摆地摊,我们附近周边的细鬼们,就有蛊惑和鬼祟做了,总有嘢吃了。当时,全南宁市就只有朝阳路灯是铁架向街心弯伸的“水银灯”,够光够亮,兴宁路、民生路还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杉木电杆,普通灯泡加灯盖罩,好暗,所以朝阳路啱开通,晚上都爱走去享受一下“水银灯”的光芒四射,趁机博乱拿嘢食。
1969年小学6年级以及初一初二,每年都有2~3次去望州岭路,暑假去捉蟋蟀,寒假沿路勾干枝,清明又去拜山,所以,那片地方我很熟悉。当时同街或同学有队去,边玩边顺便打雀兼“偷”嘢吃,见果偷果,见菜偷菜,见鱼投鱼。当然,兴宁路这帮鬼仔,当年好蛊滑嘅,大家做事都有分寸嘅,不太出格就行。
从望州路岭顶一路数下来,万里汽配城和微波站一带是望州岭,电视塔这座山是皇帝岭,密密麻麻。而殡仪馆那座岭是东沟岭,是没什么坟山的,皇龙新城是五村岭,大王坟是狮山公园大门附近。
旧时的南宁市,几乎所有坟山都在皇帝岭,我所见过的墓碑,前后有将近200年。南宁人想咒人哋衰,就讲这句话——送你去皇帝岭。1987年开始筹建南宁电视台电视塔时,皇帝岭就开始迁坟了。
我奶奶1963年就葬山在现在新开的燕州路口处的皇帝岭处,我年年都来拜山。此前,这片地方是“鬼都冇有”的地方。在1970拜山开始,就好似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在皇帝岭脚下旁边(现东沟岭正街口)有人居住了,这是“非洲村”的雏形。
最早的“非洲村”不是现在的东沟岭小区,而是在原南宁市华强炮竹厂周边(现奥园著园),即东沟岭正街口一带,因为靠路边,靠近厂(库),出入便利些。那时“非洲村”也就3~40间残差不齐、零星集聚的油毛毡、木棍、竹爿、栋笪搭建而已,起码在1973年以前是这样。这些人原来聚集在燕州路口,不久就移到炮竹厂周边。后来,各类落户的人口多了,才向后面原军民水库一带(现山水怡城)发展。那里地势较低、较平,有大水塘,方便盖房子,可以种养一些补家用,相对比原来华强炮竹厂这个位置宜居。70年代末,开始有公共汽车通到华强炮竹厂,早晚6点各一班。
东葛路我在未读书前就得走过,走到飞凤菜市那个转弯处就绝头了, 往外就是水塘、菜地和田地荒野,我们在茨菇塘处周边跟大怪去钓田鸡。那时打赤脚走去,砂石仔路碎石刺脚板,我们一路走一路跳,又嬲又喊。当时根本不知道这条叫什么路,只知道是监狱那条路。因为飞凤市场周围原来是一片高坡,约有4~5米高。岭顶边上转弯高处还有个瞭望亭,那里是监狱,重刑犯就关在那里。犯人从这里拉上车挨插牌游街的,就识得实挨子弹。70年代,听闻有公审大会,我们还专门早早去睇押犯人上车,然后就走路转到旧飞机场打靶场,去看过几次。
初期的东葛路(盲公岭处)至民族大道段,80年代前除了坡岭高地、水塘菜地、几个单位门口以及围墙圈外,什么都没有。因我有“柴鬼”在那一带住,我们有时去他那里玩,每次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找水龙头冲脚洗面。7~80年代古城路那段已经是柏油路面,盲公岭到建政路段还是砂石路面。路两边杂草丛生。
旧时,南宁街细鬼去长堽岭、茅桥那边较少,因为大家知道有茅桥劳改场,是坏蛋的地方,大人都交带不能去那里。我有个街坊玩伴,他父亲是茅桥水泥厂的,69年暑假,他叫我去茅桥水泥厂山顶瞭望楼找他玩顺便捉蟋蟀,说茅桥山和黄茅沟很多蟋蟀,很能打,附近有很多花捻树,没有人看,随便摘。我第一次去茅桥,就是天啱光生生从兴宁路自己走路去,到了茅桥水泥厂门口,四周望,不见什么山上瞭望岗楼,就一路往前走,四周望,一路大声喊他花名,直走到水泥厂后山脚,才从公路边听到他在山顶上的回喊。茅桥山顶有一个狼狗场,捉蟋蟀时,误闯靠近,几条大狼狗扑出到铁丝网边,吓到我差不多瘫软!这次捉得一只蟋蟀,很能打,当场在那里与同时捉得的几只试打,全赢;回家后和自己所有的几只蟋蟀全部打过,全赢;街坊有大人也是打蟋蟀赌钱的,我又拿去和他们手里的蟋蟀打,又全赢。2天不到,连续打败了10来只蟋蟀。大人给我5毫纸,叫借给他拧去打。两天后,他说打败了,打残了,又再给我一蚊银,搞得我好心疼。这件事记得一世。
原来的纬武路后尾高地是坟地,在69~70年间,我经常去那边找同学玩,就是走到靠近干休所那边,还有不少坟墓,我在那个地方捉过蟋蟀,偷过黄瓜。那里转向古城路方向就只有一条黄泥小道。那时整条七星路北侧全是古城村的。六七十年代,七星路古城村里面,还有生产队菜地。古城大队队部就是在旧区党委对面那条巷进入去,在原来的盐厂旁边。这个盐厂关闭后,又曾做过一段时间电镀工场,大概80年代后期才空置下来,90年代中期陆续改造,2000年后我还去过那片地方,还是一片黑麻麻的空置地,现在是一排商铺和停车场。
1970年,我进入二中初中,从此告别童年时代。
如今老了,我时常回味自己的少年时光。我对老南宁历史的喜爱,其实更多是源于回味自己青少年时期,在南宁街头的经历。
我从4、5岁到廿几岁未成家前,我的小玩伴及后来不同阶段的同学,大家都住在兴宁路这片街区,20多年的交往和出入走动,加上父母一直都在老街不搬走,几十年了。所以,兴宁路及周围街区新旧建筑的演变,我非常清楚。有时候,我情愿信我自己的经历和记忆,不太信那些80~90 后,去收集编辑所谓的“南宁志”。一句话,“老街坊”,不是仅仅一代人生活、工作就可以成就的,要从父辈就开始,到自己出生长大老去,不少于二代人的生活、工作沉淀才形成的。
想起细时大家一起打玻珠、去玩耍,文革时不知生死到处去看武斗,读书时一起打架,一起去偷果食,青年时一起出去逗女孩子,工作后一起出入去游埠……成家后才各自安分,都有一种莫名的不舍。文革武斗打得这么厉害,老街坊们还共同进退,旧城改造,却把百十年街坊的文脉斩断了,心痛啊。
近日,到公园走走,将近20年都没有进去过,走到旧时“龙塘观鱼”(金鱼池)处,看见路边“水边危险”的警示牌,自己忍不住回味偷笑。1969—1970年小学5、6年级时,星期三下午不用返学,或者暑假期间,自己和小玩伴们已经不清楚有过多少次从湖心亭玩耍后,周身邋遢发痒,就地落湖冲凉,再游水到现在这个警示牌位置上岸,看到无人时,就兼偷摘水边龙眼。今又“旧地”重游,看到此牌,当时自己真是忍俊不禁要笑出声来——细个时,真系够百厌(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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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网络平台,本人的昵称分别为“陈说往事”与“老豆有话”。
3、本人致力于公开出版物没有记载或没有详细介绍的南宁往事与历史的写作与整理。